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這是伊人最喜歡念叨的詩句,初見萬俟颢的時候,他看着她便吟出這樣的句子,“伊人”這樣的名字,是他賦予的,意義非凡。
伊人放下白瓷茶盞,是笑着的,笑容中帶着苦澀的甜。
那個時候,她也不過是一株靜待盛放的芍藥花,她想要得到此人的青睐,不過如此。
然而命運捉弄,若不是那場浩劫,恐怕她覺得她和萬俟颢就會一直平和度日。
雲玉緣走到她身邊站定,然後坐到了對面。
伊人細細打量着雲玉緣,她還是初見般溫和的模樣,仿佛那夜的暴戾之人并不是她。
“好像不一樣了。”這本是句打趣的話語,可是伊人剛說出口,就覺得有些不妥了。
雲玉緣看着伊人說:“拜你所賜,從前忘記的都回來了,你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結果嗎?”
伊人笑了笑,喝了口茶,動作妩媚。
這是她的計劃,喚醒雲玉緣。
雲玉緣看着伊人說:“當初為何要和他們一起離開,你呆在這不也是一樣的結果嗎?”
“不一樣。”伊人說。
“目的不是一樣的麽,蜃樓之城。”雲玉緣說。
伊人帶着點諷刺地說:“既然目标都是一樣的,互相利用一下,又何妨,我可不像你,置身事外,一副與自己沒相幹的樣子,清高的很。”
雲玉緣說:“那人可不怎麽好對付,若知道你修改了他的計劃,你知道後果。”
伊人無所謂地笑了笑,他們原本的計劃只是取雲玉緣的性命,不許做多餘的事情,然而她這下子讓事情更加複雜了,她倒是期望如此,然而她還有另一個期待。
“你們雲家人還真是雞賊。無所謂了,我要的從來都是萬俟颢。”伊人說。
“不行。”雲玉緣說,“我不會同意的。”
伊人說:“為何,那日你可不是那樣說的,你做人可不能那樣,喜歡吧你又不告訴他,又不讓他和別人在一起,你到底在顧慮什麽?”
顧慮?的确,雲玉緣的确有顧慮,這種顧慮是在徐毓正事件發生之後才開始的,她在擔心着總有一天會來到的死亡,她在想如果死後會如何?
“誰都會死的,我們也一樣,這個世上大概只有極少數的能夠永生。”伊人嘆息一聲。
雲玉緣說:“所以你不要靠近他,我會生氣。”
“憑什麽,你既不同他在一起,又不準我們在一起,你……”伊人說,哪有人這樣自私的。
雲玉緣起身,笑道:“的确,這就是人的自私。”然後潇灑離開。
伊人倒是氣悶地将一壺茶喝下,喝完還不覺得纾解,就又吃了幾塊茶點,這個人,比先前那個悶葫蘆樣子還讓人生氣。
萬俟颢一直坐在院子裏的小方凳上等着雲玉緣回來,他可是從那夜開始一直沒有和雲玉緣說話,他到想問問,憑什麽,沒經過他的同意就要讓伊人帶他走,憑什麽。
“你怎麽坐在這?”雲玉緣看着眼前坐下還如此高大的人問道。
萬俟颢氣沖沖地走過來,說:“啊,我是聽了一些話,正準備收拾東西呢!”說着,指了指桌子上那一個小包袱。
雲玉緣卻笑了起來,怎麽這活了一千歲的人,鬧起脾氣來像個孩子。
萬俟颢抱臂站在那裏,頭轉向一邊,不去看雲玉緣。
“我說,那夜你倒是厲害,單槍匹馬闖府邸,你那身功夫從哪學的?”萬俟颢問道。
“自帶的。”雲玉緣走過去翻了翻那個小包袱。
這個極小的包袱裏裝着雲玉緣做扇子的工具,她做好的扇子,她喜歡吃的果子,她喜歡的花。
“這些好似不是你的東西。”雲玉緣指着包袱裏面的東西說。
萬俟颢走過去趕忙收起來,說:“我要走,就是要帶走這些的,你都不明白。”
我明白的。雲玉緣的眼中有着憂傷,可是你不明白我的擔心,這就是我一直悶聲不吭,不曾向你展露一絲喜歡的原因。
徐毓正的事情,猶歷歷在目,他就是人妖相戀最好的證明。如果刻骨銘心,那麽在其中一人故去後,剩下的就是無盡的孤寂和萬念俱灰,要這樣嗎,還是不要了吧。
萬俟颢放下包袱,走到她面前認真地說:“緣兒,我不知你如何想的,可是我……”
雲玉緣後退了一步,躲開了萬俟颢要拉住她的手。
萬俟颢的手握了一個拳頭,他說:“你趕我,我也不走,我不會離開你半步!”
他很确信,從那日她從山中撿回法力盡失的他,這個女子是他千年以來等待的人。
雲玉緣看着萬俟颢深情的眼,她說:“阿颢,有件事情我想告訴你。”
萬俟颢點點頭,坐了下來。
“其實我是蜃樓之城的人。”雲玉緣說。
蜃樓之城,一個極其神秘的城池,這個城池不知隐匿何處,只是在民間有些傳聞,傳聞這裏的人各個身懷絕技,傳聞那裏有着後悔藥,傳聞……許多的傳聞。
“我們雲家是納靈者。”雲玉緣說。
所謂納靈者,就是守護靈的人們,他們做的就是所有離開本體的靈。
萬俟颢聽後卻沒有太多反應,他說:“我大約一開始就應該知道的,因為我知道你忘記了許多。”
雲玉緣對于萬俟颢的反應并沒有大多的吃驚,一個活了千年的人,什麽都知道也是常見之事,并沒有什麽吃驚。
“恐怕那些人要追殺我是因為這個。”雲玉緣說完這話,看着萬俟颢。
萬俟颢說:“我知道了。”
只是一句話很平常的話,卻讓雲玉緣一下看不透萬俟颢。
其實很多時候,雲玉緣看着萬俟颢都覺得他身上似乎還是隐藏着什麽,比如一開始對年齡的說謊。
她看不透他。
不因為他從來沒說過自己的事情,而是自己也沒問過。
這樣子,算是對他動情嗎?
但是唯一知道,她對他的确是有着別樣情愫,她從那個時候伊人初次出現時就知道了。
“伊人姑娘她有着自己的打算,也并非是壞人。”雲玉緣小心翼翼地開口。
萬俟颢聽後,說:“她可是殺過你一次,你不要以為在你身邊的人都是好人。”
雲玉緣看着萬俟颢問:“你呢?我可以相信你嗎?”
萬俟颢緩緩擡頭,看着雲玉緣,卻半天沒有說話。
其實,這句話回答很簡單,可是為何自己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了,他也沒相信過自己嗎?
山邊忽然傳出來一聲嘆息聲,冗長而沉重,也不知為何嘆息。
此時,香霞城好久沒有這麽熱鬧了。
迎親的隊伍宛如一條火龍蜿蜒于市街上。
申寧和浔站在慕霭樓的門口也跟着湊了個熱鬧。
迎親隊伍的最前端是騎着白馬的秦鏡,一身新郎官的打扮,面容看起來卻沉重無比。
他還是沒能逆了父母的心思,娶了楊清晗,這樣的結果,他改變不了。
突然,道路兩旁,已經凋零的桃樹再次盛放。
圍觀人們驚奇地觀看着,大呼“祥兆”。
秦鏡此時卻沒有覺得特別高興。
“恭喜,覓得良人。”一個聲音從遠方傳來,缥缈又熟悉。
“你是……季?”秦鏡不敢确定,他在那迎親到楊府的時候,突然間,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他記起他所做的一切,他違抗父母,他上山許願。
季笑着說道:“早知你和楊清晗天賜良緣,我不過是取了你的記憶略作懲罰,你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秦鏡卻對此不以為然,天賜良緣,他只覺得渾身不快。
“這漫天花瓣,乃是賀禮。”說罷,季的聲音卻消失不見了。
秦鏡回頭看着那花轎,轎上的新娘子掀開了簾子,高興地看着這滿天落花,他忽然明朗,其實這樣也不錯。
楊清晗此時覺得這是上天的祝福,她轉頭時,忽見那落花之下的男子,一如初見,不自覺羞紅了臉頰。
“二度春,嘿!”申寧用着輕浮的聲音說道。
浔倒是看得明白,說:“恐怕這裏面還是有事的吧!”
想不到這季還是一位秉公執事之人。
許久之後,秦鏡中第登科,乃是榜首,秦家一家子北遷,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人群中,似乎混入了奇怪的人,浔看去的時候,剛剛好看見了那人的背影,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