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悔
濃郁的藥香彌漫在鼻間，倒是有些嗆人，忍不住咳嗽起來。
風吟見她醒來，便先倒了一杯水過去喂她，她的意識還有些模糊，緩了一會兒，她卻還是問她：“風吟……我，還有多少時日？”
風吟一怔，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是眼神中的不舍與悲戚還是出賣了她。
楚泠仿佛知道了什麽，神色一暗：“……風吟，我，報不了仇了嗎？”她苦笑着，卻又連連咳嗽，咳得有些厲害，似乎要被腹中的一切都咳出來，猩紅的血液中摻雜着絲絲的白，胃裏難受的很。
“楚兒！楚兒！”風吟緊張地微微發抖，臉色也一下子便白了。楚泠這次殺千面郎君，是抱着必死的決心的，她攔不住，可誰能想到，仇未報完，她卻……風吟強忍着淚水，心如刀割。
好不容易不那麽咳了，楚泠卻似乎失去了所有氣力，唯有那雙通紅的眼睛還有不甘。
風吟喂她喝藥，藥汁有一半是從她口中溢出來的。此刻的她，就像是風中秉燭，随時都可能會死。
突然，楚泠突然用全身的力氣抓住她的手，顫抖着身子，艱難卻又不甘地說着斷斷續續的話：“……千面……我……親手……殺……幫我……”
她是要她想辦法幫她解決此時難關，親手向千面郎君報仇。
風吟還是沒能忍住，大顆的眼淚忽而落下，她急忙擡手揩去眼角淚水。
“……幫我……”楚泠通紅的眼睛中卻溢出淚水，順着滑落在她的鬓角，涼涼的，像是外面的寒冬。
沒待風吟說什麽，楚泠便再次昏迷，那只手也無力地落了下去。
而風吟也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堅強，無力癱坐在床邊，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這兩日，楚泠便一會昏沉一會蘇醒，一開始問起薛疏雨怎麽樣，又對千面郎君百般怨恨。
逼出體內銀針，讓她的身體瞬間垮掉，疼痛，虛弱，後遺症……如排山倒海般向她襲來。風吟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楚泠是個堅強的姑娘，從她在半山腰将她救下時便知道了。那時的楚泠傷的極重，卻還撐着最後一口氣。她想到自己幼時将死之時被師父所救，所以也想救下那個陌生的姑娘。
整整一年，她才終于蘇醒。
又整整一年，她才恢複往日的四成功力。
又花了三年，再也用不了刀的她練起了拳掌，卻還是常常受病痛折磨。練多久，便疼多久。可她還是撐下來了。
風吟從未見過如此堅強又不怕苦的人，也許便是在這日日的相處中，她才喜歡上了她，只是這份感情，她不敢說。一是因為，她們同為女子，二是因為，楚泠早已心中有人。
“楚兒……”她伸手撫平她緊蹙的眉頭，卻撫不平她心中的恨，也撫不平自己心中的難過。
楚泠很少提起過往的事情，但她打聽過，她曾經是個怎樣的人，肆意，灑脫，自由自在，不拘小節。可如今，卻被仇恨所縛。
走出客棧，風吟特意向四處搜尋觀看，一個人影忽然躲到牆後。
“她還未走啊？”顏少暄不知何時也走了出來。
兩人說的是薛疏雨，她昨日出現在附近，到現在也沒有離去，而她也不過來，她若是過來了，風吟說不定就會向她出手了。
“你的手怎麽樣了？”顏少暄又問。
風吟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傷筋動骨一百天，她這短時間好不了，但好在沒有廢掉。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有大礙。
兩人又走回客棧，風吟卻在院子裏同他聊起天來：“你，很愛她嗎？”
顏少暄眼神暗了下來：“我曾以為，只要我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名堂，便是最高興與滿足的事情。可直到我知曉她……我才發現，就算是天下第一，也不及一個她……”他垂下頭，後悔不已：“若我能夠早些明白，我與她也不至于錯過這麽多年，而她，也不會死……若是能夠重來，我絕不會離開她。”只是他明白的太晚了，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
風吟望向楚泠的房間，心中默默有了一些思量。
慘白的月光透過雲層灑下，寒冷風中仍舊站着一個人，只是靜靜地望着那家客棧。
風吟向她走來，薛疏雨便要離開。
“你不想知道她的身體究竟如何嗎？”
聽到這話，薛疏雨還是頓住了腳步，回過頭來，見對方臉色透着幾許蒼白，因為擔心她體內的那個人會突然出現傷到她，便與她保持着安全距離。
“那日你向楚兒動手，我本該将你趕走，若非她喜歡你，我此刻也不會過來見你。”風吟對她沒什麽好脾氣。
“對不起，我……我并非有意要傷害她，我……我是個怪物……”
這話倒是引起了風吟的注意。
“我并非是要開脫，只是我身上住着另外一個人，她若是出現，便會傷人，我，我控制不了她！”薛疏雨為此事也煩惱許久。
風吟上前去，薛疏雨便後退兩步。“聽你這麽說，倒像是書中記載的離魂症，我來看看。”風吟走近，薛疏雨緊繃着神經，唯恐那個人會出現。
她把上她的脈搏，細細查探，卻也沒有發現什麽。離魂症也是她在書中見過，并未遇見如此病人。她又問了一些東西，發現薛疏雨的情況與離魂症相差無幾。
“我會開幾服藥給你，你且先服用一段時日。”
“多謝風姑娘。”薛疏雨見她醫者仁心，沒有方才那樣的怨，便終于詢問起楚泠的情況。
風吟卻搖了搖頭。
“風姑娘這是何意？莫非她……”薛疏雨慌張起來，她找到他們三個在這家客棧便一直在此守着，卻從未見到楚泠，她害怕，怕她會死掉，怕自己再次失去她，怕她們沒有好好地相處便陰陽兩隔。
“薛姑娘莫要着急，你可以見到她，不過在那之前，有些事情，我想你應該知曉。”風吟講起了楚泠這五年的事情，包括現在的病情。
薛疏雨聽了，驚訝，感傷，心疼……她沒想到，她竟吃了那麽多的苦。若是可以，她願代她承受那些痛苦，只要楚泠沒事便好。
“如今楚兒時日無多，我不想她在最後一刻，還活在仇恨中。”風吟憂傷的紅了眼眶：“她不該是如今這樣的，她理應是個灑脫、快意的姑娘。你是她喜歡的人，也許，只有你能勸得了她了吧。”風吟始終都走不進她的心，也對固執的她沒有辦法，雖然不願承認，但薛疏雨，的的确确才是楚泠所愛的人，而她，只是一個朋友而已。
“最後一刻”四個字還是刺痛了薛疏雨的心。楚泠曾經是怎樣的人，她很清楚。正直、善良、潇灑肆意、無拘無束、随性灑脫，這樣的人，不該被仇恨所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