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可憐你

第 15 章 廟會

廟會

“你就那麽想去?我帶你去!”陳景看不過眼,開口道。

自從年初一沒去逛廟會後,陳景發現她這個表妹幹什麽都提不起精神。每日大魚大肉都不吃了,喝碗粥就說飽了。

實在不明白廟會有什麽好看的,每年都一個樣,陳景都瞧膩了……但譚意就是眼巴巴等着別人帶她去廟會,那張小臉整日耷拉着,活像旁人欠她銀錢一般。

年初八李青杏家的牛車要去縣裏,正好帶她去看看。

譚意小臉一亮,眉梢蹿上喜意,“真的?”

“真的,但你不許跟家裏人說,尤其是舅舅。”

譚意愉快答應了。

村頭那幾塊地收回來後,就得重新丈量土地,登記魚鱗冊,她爹這幾日時常不着家,就算她和陳景去縣裏,也沒人發現。

年初八早間,兩人坐上了牛車。

林大妞和李青杏也說要去逛廟會,于是四人結伴一同去縣裏。

剛進城門,就能感受到過年的氣息,到處喜氣洋洋。

縣裏的商鋪前都貼着春聯,屋檐下挂着紅燈樓,一排排過去,從街頭挂到街尾,好看得緊,街道上方挂着紅綢緞,喜慶又好看。

到處是摩肩接踵的人群,譚意看到許多穿着新衣的小孩,還有頭上簪着紅花的婦人等。

譚意早聽說廟會有雜耍、花戲、舞獅……可以觀看,她興致勃勃拉着陳景跑完南市跑東市,終于見識到嘴巴可以吐火的壯漢,能鑽火圈的老者、以及爬高竿、跳丸的小孩……

譚意興奮的滿臉通紅,激動的嗓子都喊啞了。

過了午後,幾個人商量看完花戲就回去。

陳景早間跑累了,加上她也不愛看花戲,就去找了一家面館坐等她們。

譚意跟着李青杏和林大妞去東市看花戲。

戲臺子搭在東市梧桐街街尾,每日未時中準時開場。

臨近開場,梧桐街尾到處是看花戲的百姓,擡頭看去,烏壓壓都是人頭,她們三個子矮,墊着腳都瞧不見戲臺子。

費力往前擠,等擠到最前邊時,譚意頭上的發髻松松散散,玫紅色大袍也不知道被誰踩了幾個腳印,幸好花戲很精彩,沒白費譚意使勁擠進來。

譚意在襄陽看過許多花戲,但與江陵府這邊的花戲大不相同,似乎每個地方的花戲都有其獨特的風采與韻味。

看着目光被臺上緊緊吸引的譚意,李青杏和林大妞對視一眼。

兩人默契退後幾步,其它百姓見前邊有了位置,一股腦往前擠,瞬間就把李青杏和林大妞的位置頂替了。

林大妞和李青杏退出人群後,轉身就往城門口跑。

跑出一段距離,林大妞轉頭看去,戲臺上的花臉正吊着嗓子唱曲,咿咿呀呀的聲音穿過人群,成群的百姓正在底下拍手叫好,已經看不見譚意的身影。

想到譚意大哭的樣子,林大妞心下覺得暢快。

真是活該!

誰讓她們譚家都不是什麽好人,她爹不把地給自己家,害得娘親哭了整整一夜,眼睛都哭腫了。

……

近幾日天沒下雪,算得上好天氣,冬平縣熱鬧的很,到處都是出來逛廟會的人。

向荊穿梭在人群中,竹竿頂部零散挂着幾個木雕,碰撞間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慢悠悠走了半條街,最後停在一家胭脂鋪前,腳步一拐,進了胭脂鋪,轉眼不見身影。

另一邊——

為了防止向荊發現她,譚意躲在比她高壯很多的男子身後,一路跟在他身後,一開始還好好的,誰知沒多久,她探出頭去看時,向荊就不見了人影。

譚意站在原地四處張望,滿臉沮喪。

明明瞧着在前面的,怎麽就突然不見了呢?

倏地,自己的袍子被扯了一下,她驚慌失措回頭,身旁正蹲着一個乞丐。

乞丐手指甲很長,藏滿了污垢,手中搖着缺了一口的碗對着譚意,聲音含着砂礫一般粗糙沙啞:“求求你——好心人,給點吃的吧。求求你——”

他眼珠子嘴唇發黑發紫,身上的衣服髒得看不清原本相貌,一只手緊緊抓着她的袍子。

譚意用力扯了幾下,沒扯動。

他的模樣實在滲人,譚意心下害怕,她抖着手去掏系在腰間的錢袋子,剛打開錢袋子準備拿一塊碎銀子給他,突然憑空出現一雙手把錢袋子拿走。

“我的錢袋子!”譚意伸手去奪,擡頭看見向荊的臉。

向荊沒理會譚意的驚訝。

他把錢袋子系緊,随後從腰間掏出一個銅板丢進碗裏,銅板落入碗中,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已經給銀錢了,你走吧。”

乞丐站在原地不動,目光死死盯着向荊手中的錢袋子,錢袋子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裝着不少銀錢。

“這裏是虎哥的地盤,你是要鬧事嗎?”向荊拂開乞丐捏着譚意大袍的手,眼眸發冷,徑直看着那個乞丐。

聽到虎哥兩字,乞丐身軀一抖,他死死捏着碗沿,目光很不甘心,最後還是走了。

看着乞丐消失不見,向荊轉身也走。

有錢人都在東市,一般乞丐也都會去東市。這個乞丐在這裏,估計跟了她挺長時間。

向荊腳步七拐八拐,最後拐入一個破舊的小巷子,巷子周邊都是堆放的雜物,鼻尖能聞到一股臭味。

他看着站在三步開外的小姑娘,她低垂頭顱。

縣裏人太多,她頭上的發髻被人擠亂了,披在身上的衣服也被弄上髒印子,看着挺狼狽。

……這一路估計就是她跟在自己身後了,弄得向荊還以為是虎二卷土重來,報複他來了。

“你家人呢?”

譚意搖頭。

她正看着花戲呢,回頭一看,李青杏和林大妞已經不見了,入目全是陌生人。

她滿縣城找人,連個熟悉的影子都看不見。

向荊詢問:“你叫什麽名字?”

“譚意,如意的意。”

“好,譚意。”向荊把錢袋子遞給她,叮囑道:“現下拿着你的錢袋子,去城門口……”

去城門口做什麽?

租牛車嗎?

一個長得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身上裹着尋常人家穿不起的袍子,腰間別着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對于某些人來說,這不就是萬年難得一遇的肥羊?

向荊沉默,他改口道,“拿好你的錢袋子,別再拿出來。”

頓了頓,他補充道,“沒有必要給錢給那些乞丐,他們沒你想象的那麽可憐。”

譚意似乎跟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過于單純和不谙世事,對于他們騙錢的小伎倆、應該有的自保能力……她都沒有,眼神透着清澈的愚蠢。

譚意擡頭看他,瞪着眼睛詢問,“你在罵我嗎?”

微愣後,向荊才發現自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他瞬間沉默。

半晌,他道:“不是,我不是罵你……”

譚意哦了一聲,接過錢袋子後,她轉身向街道走去。

說她眼神透着清澈的愚蠢,不是罵是什麽?她也沒有做什麽吧,幹嘛這樣說她?

上次說她多管閑事,這次還說她蠢,譚意心下氣憤。

見她孤零零的一人走出巷子。

向荊張張嘴,到底沒開口。

她瞧着也不小了,應該能自己回去。

譚意走出西市,游魂似的走到城門口。

她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出了城門,走上鄉道。

她認得路,她只是不大敢走,從縣裏走回村中得好些時辰不說,還得經過一片陰森森的竹林。

原本還想着悄眯眯跟在向荊身後回去,誰知道被發現了……

出了城門口,譚意悶着頭往前跑,跑累了就快步走,休息好了又開始跑,路上遇到搭讪的一概不理。

跑過一座座山,又走過一片片田地,譚意氣喘籲籲站在竹林面前。

走了太多路,譚意小腿微顫,腳底板發麻,她蹲在路邊休息。

這會兒天已經陰沉沉昏暗下來,入目都是光禿禿的竹子,竹林中間被人為踩出來一條小小的鄉道,小道九曲回腸,向前蜿蜒着,看不見盡頭。

在外面看着就怪恐怖的。

譚意提不起勇氣走進竹林。

坐牛車時,她記得這竹林很長很長,走路肯定會更長。

她不敢進去……

譚意站在原地。

正在這個時候

身後突然出現腳步聲。

她轉頭看去,向荊挑着竹竿與她擦肩而過,挺翹的眼睫毛也在她眼前一閃而過。

譚意呆愣在原地。

等到向荊的身影都要消失在鄉道上,她才急匆匆跟上去。

夜色漸深,寒風把竹子吹得沙沙響。

鄉道幽深彎曲,竹林小道中,一前一後走着兩個人。

走在前邊的少年腳步閑散,目視前方,看着心無旁貸,而落後他四五步的小姑娘披着袍子,腳步虛浮,眼珠子直盯着前面人的背影,臉色煞白。

一前一後的腳步聲在冬夜清晰明顯。

譚意雙手拽着袍子,緊緊跟在向荊身後,半步不敢落後。

走到竹道上,寒風蕭瑟,耳邊沙沙響,她心裏總發毛。

每次害怕,她就擡頭看前方。

向荊不緊不慢走在她不遠處,一副身板挺得筆直,正氣凜然,莫名讓人心安定。

繞過彎曲的竹間小道,兩人走出竹林。

再走過山路,拐過彎就是漓江。

江風很大,譚意裹着袍子都覺得冷,向荊衣裳又薄又小,但他瞧着是一點也不冷的樣子。

天色陰暗,譚意小心辨識着腳下的路,突如其來的河東獅吼吓得她彈跳起來。

“譚意,你個死丫頭,你死哪去了!”

真是讓人操心。

回家看到譚意不在,陳景整個人都要吓暈過去。

從李青杏說譚意鬧別扭獨自一人回了家,她就急死了,連牛車都沒坐,急匆匆跑着回村。

譚意剛回來六善村沒多久,哪認得什麽路?看她蠢兮兮的樣子,要是半路被人拐跑了可怎麽辦!

結果在路上沒看到任何人,回到譚家也沒有看到譚意的身影。

“她們把我丢下了。 ”見到熟悉的人,譚意心底的委屈湧上來,忍了一路的眼淚終于掉下來。

當她回頭,看到周圍全是陌生人的那一瞬間,心底的慌張湧向四肢百骸,吓得她全身發抖。

她從來沒有被人這樣丢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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