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回頭

第 32 章

“雖然我和圖南已平安走出秘境, 但有些事情必須告知你們一聲,以防未來發生無法預料的變故。

走出秘境後我才知道,原來外面只過去半載, 但我與圖南在秘境中其實已經待了兩年有餘。

剛被困入秘境時, 我們都在尋求出秘境的道路, 但如何找尋都無果。後來,圖南尋找了兩把劍,取劍後劍室的牆壁上出現了一些字跡, 那是一種我以前從未見過的功法。功法旁邊還有刻字。刻字說只需要修煉那本秘籍,便能以靈力化刃斬開屏障, 走出秘境。

但我看那功法只覺得它稀奇古怪,雖然能使人快速提高靈氣, 卻可能有弊端, 可惜以我學識,無法準确判斷。

出于謹慎, 我不欲修煉此功法, 也勸圖南不要修煉。只要按照原本的方法修煉下去, 日積月累,總有出關的一日, 況且秘境內靈氣充沛, 十分适宜修煉。

最初, 圖南和我一樣照常修煉,但時日越久,他便越難安, 我撞見過他幾次白日裏噩夢難醒,未看見的更是不知凡幾。如此過了一段時日,便撞見他開始修煉那本秘籍, 我和他觀念分歧,勸說數次仍無果,為了避免擴大矛盾,只能緘默。

再不久,我們便出來了。

我猜測他并不會和盤托出此事,便寫信禀告他的師門,望各位師長多加注意,弄清楚那功法到底有何壞處,以作預防。功法內容已經附在信後。

還有,雖然他并非為救我而入秘境,但畢竟沒有他的話,我至今仍舊無法脫出,此恩需報。我即将突破,需要閉關許久,無法繼續研究那門功法,但我會在閉關之前會把之前答應他鑄造的羅盤做好,這幾日便開始動手,不日便可托紙雁送來。”

楊枝來來回回地看了好幾遍,越看臉色越難看,心緒翻騰,一張紙捏在手裏都快皺成鹹菜了。

靖安師父雖然也在擔憂此事,但他也被楊枝的表情吓到了。

人都是這樣,自己再擔心,只要有人比他還擔心,立刻就能調整心态反過來當開導者。

他笨拙地活躍氣氛,哈哈假笑:“這秘境還不錯啊,裏面兩年外面半年,要是我把那些只會嗷嗷哭的小蘿蔔頭扔進去,過幾年打開,一個個都變成壯勞力了。或者派幾個人進去種地,人家一年兩茬稻,我們八茬,簡直不得——”

楊枝面無表情地看他,靖安啞火了,默默地把“了”字咽了回去。

還是雲鶴師父靠譜一些,他眼中一片凝重,和楊枝說:“事情就是這樣,信我們都看過幾遍了,功法我和靖安也研究了一下,但和蜀山那位姑娘所說一樣,只能看出不同尋常,卻分析不出到底有何問題,也或許只是前輩大能自己琢磨出的功法。楊枝,圖南自秘境走出後,有沒有和你談起這些事?”

楊枝偏了偏頭,咬着牙說:“沒有。”

他就會跟她說那些不痛不癢的事情。

她昨日就覺得不對,但卻不知道他的敘述和實情居然出入了這麽多。

他說呆了半年,其實是兩年。他說只夢見一次,其實不知道多少次,他說修煉修煉就出來了,結果呢?修煉了一個不知是好是壞的功法,人是出來了,還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出什麽問題。

一個人待了兩年,居然也學會不動聲色地撒謊騙她了,還和沒事人一樣要她挑劍!

楊枝心裏惡狠狠地罵他,恨不得把他噴的狗血淋頭,手卻不受控制地握在一起,微微地顫抖,她求助地看向兩位師父:“我能做些什麽?”

簡單的商量後,他們定下了主意,兩位師父負責在藏書樓裏查找典籍,看看有什麽類似的可供參考,若是直接能找到具有相關記載的資料就更好了。

楊枝則負責另一件事。

她要和圖南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告訴他,她已經知道了一切,他必須從現在開始把自己修煉時發生的任何異常情況都告訴她,一旦發生什麽,她立刻和師父們一起想辦法。

雖然已經打定了主意,但楊枝仍舊滿腹憂愁,可惜一路上遇見的師弟妹們都一副歡天喜地過大年的樣子,她只能見人扯出笑,背人嘆口氣,沒什麽精神地走到圖南的房間前,敲門。

敲了好幾下,屋裏沒人應答,她想了想,直接推門進去了。

繞過屏風,屋裏擺着一個巨大的水桶,圖南不在水桶裏,而是坐在床上,閉着眼睛打坐,手上結着印。

楊枝一步步地走到圖南身邊,他眼睛也沒睜,安靜地坐着,身邊靈氣流動如蛋殼,把他包裹了起來。他大概剛洗完澡不久,身上的水也沒好好擦,頭發更是濕着,垂着臉頰兩側,更顯得他年少純澈。

楊枝站在他面前,一時無言,這樣看他,他好像和過去沒任何區別。

說起來,如果圖南再在秘境裏耽擱一段時日,她就該改口叫他哥哥了。

這麽想來也有些好笑。

楊枝正出着神,卻見圖南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向她。他剛看過來時,眼睛好像是冰雪雕的,雖然形狀優美,卻毫無感情,像壁畫上的無情無欲的神,但再過片刻,他眨了眨眼睛,眼神漸漸變化,有了一些人的感情,溫和許多。

他坐在床上問:“姐姐,你怎麽來了?”

楊枝看他頭上的濕發,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一塊布巾,給他擦起頭發來。

他的頭發厚重又順滑,抓一把像水,攥成股如蛇,在手裏濕漉漉,挨在手臂上又涼絲絲,她一點點地擦。

圖南默默仰着頭,配合她的動作,明明是握着劍能從虛空裏開出路的人,這一刻卻乖順如貓。她都懷疑,如果她這會兒朝他下巴上撓,他會不會輕聲地叫出來。

楊枝擦了一會兒,才說:“我知道你在秘境裏的事情了。”

她這話一出,本來慢慢閉上眼睛的圖南眼睛又睜開了,看起來不太高興:“沈紅鳶跟你告狀了?她還真是言出必行,說了寫信給你們,我還沒到信就到了。”

楊枝被他這個樣子逗樂了,她以前怎麽會懷疑圖南和沈紅鳶之間會有什麽,看這個樣子,圖南就像個小孩兒跟朋友在學堂裏鬧翻了,對方來家裏評理,他嘀嘀咕咕地不樂意。

楊枝眯着眼睛有些笑意:“說告狀太難聽了,不過是和我們說了說你們在秘境裏的事情。”

說完她又嘆氣:“你啊,急什麽,慢慢地出來,我在外面明明好好的。”

圖南大概翅膀硬了,居然板着臉說:“我遲幾十年出來你再和我說這句話。”

楊枝笑了笑:“我雖然修為不濟,也不會幾十年就死,起碼活個二百年吧?”

圖南卻好像擡杠:“如果我二百年也出不來?”

楊枝摸了摸他的頭發:“那就是沒辦法的事情了,也沒什麽好說的。等你出來了,逢年過節給我上柱香就行了。”

圖南的臉色卻立刻冷了,他盯着楊枝,一字一句地說:“姐姐,我說過了,我能活多少年,你就能活多少年。我是認真的。”

楊枝看他這麽認真的樣子,忍不住地想笑,心底卻也有些無奈,他再認真,人的壽命無法強留,這是天道法則。

但他有這樣的心,已經足夠她覺得快樂了,他這樣說話,把他們兩個的壽命捆在一起,這種感覺,不管是不是喜歡,總歸讓人覺得寬慰。

她又開始給他擦頭發:“我知道你很認真,那我也很認真地說,圖南,你在秘境中修煉的這門功法能不能別修了,我擔心你會有什麽危險。”

圖南搖頭:“不需要這樣,自修行那門功法以來,我的修為上升很快,也沒發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我知道你們都覺得危險,我起初也擔心,但後來覺得既然修行了那就繼續下去,成仙路上總有風險,太多憂慮不如不修仙。”

楊枝被他這番話說得沉默了一會兒,她雖然擔心,也知道他其實說的有道理,況且她也攔不住他,她只能妥協:“你要練就練,但若是發現自己身上有什麽異常,事不論大小,一定要和我說。心虛氣短,多汗多夢,或者心境不穩,焦躁難安,都要說。

“嗯。”

圖南的頭發被她擦幹了,兩個人在屋裏又聊了一段時間,然後楊枝才回去,她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其實自秘境出來之後,她的修為雖然有所提升,但不知為何,情緒一激動就容易疲憊,不知道是不是當初妖氣染體的緣故,不過,她已經回玄冥了,在家裏養一養應該就好了。

楊枝一覺睡到了傍晚,居然已經到了吃年夜飯的時候,好幾個小師妹在她門前敲門,嗷嗷叫着把她從床鋪上挖了起來,一路擁着塞進了宴桌前。

今年門內遇事不少,此刻是難得的團圓,所有人都很快樂,吃着美食,喝着沒酒味的果子酒,一片熱鬧。吃到一半,還有幾個半大孩子跑出去蹲在外面放起了煙花,不知道是誰倒騰出的,雖然矮小又稀疏,總歸是個意思。

在煙花的光裏,楊枝自己許了個願,如果可以的話,以後每一年的這一天她都想在這裏和大家一起慶朝她看過來。

她路過她們身邊,随口問:“你們在高興什麽呢?”

一個小師妹彎着眼睛,咧着缺牙的嘴巴說:“師姐,你和師兄一起走進來,還抱着小狐貍,看着好像一家三口哦!”

她這麽一說,其他年紀大點的師弟師妹都笑出了聲。

楊枝:“……”

楊枝正準備說點什麽緩解一下尴尬,卻沒想到,下一刻,剛剛還在傻笑地看着她的小師妹臉色突然變了,她的笑容僵住了,眼裏突然有些害怕的神色,再不久,居然哇哇地哭了出來。

楊枝簡直不知道她是怎麽回事,茫然地看了圖南一眼,卻發現圖南正冷着眼看那個小師妹,臉色緊繃。

很顯然,剛剛吓哭她的就是圖南了。

楊枝咬了咬唇,放下小狐貍,開始哄小孩,小姑娘年紀不大,稍微逗一逗就又笑了,但楊枝卻沒有了什麽興致。

她不知道,只是那樣一個玩笑話,圖南為什麽表情那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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