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蛹[民國]

第 41 章 火山

湧星也不明白為什麽宋青青對劉憲轸的敵意這麽大, 但宋青青此刻顯然像是生怕她跳入火坑似的拽着她就離開了吧臺。

林洵比一般的女孩子都高些,她看着宋青青這孩子氣的樣子,無奈地與湧星對視一眼, 兩人都只笑笑。

“這樣, 為了你,我把阿洵讓給你, 讓你出出風頭怎麽樣?”

“那我可真謝謝你了!”

短短幾分鐘的交談下來, 湧星還蠻喜歡林洵這個人的。她們還談不上交情, 可湧星從她的言談舉止中早已感覺出她的确是很不一樣。

林洵優雅地彎腰沖她行禮, “陳小姐, 不知可否賞光?”

她優雅潇灑地像是從前紫禁城裏騎馬而過的翩翩貴公子。

“林小姐賞光。”

湧星算是發現林洵到底哪裏與別人不一樣了,她身上态度自若的閑适是在這片土地上少見的。在戰争面前, 焦慮和緊張是不分階層的。

就算是人上人如宋雁聲章崇茴,或是經過專業訓練的湧星, 他們或許在面對沒有着落的明天和滿是焦土的國度可以用自己的資産或是思想安慰自己,但是在越來越緊張的大環境面前,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都不可以免俗, 所有人都笑着罵着,可是精神都是高度緊張的。

但好像這緊張和焦慮與林洵無關, 她淡然的容顏如同武俠小說裏隐居山林的居士, 冷眼看着一切,卻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擾亂她內心的清靜。

一曲終了,大家都禮貌性地鼓起掌來, 湧星與她對視一眼後相視一笑。在嘈雜的舞池中,林洵偏過頭來, 半彎着腰在她耳邊道,“陳小姐, 您的确很不一樣,不知能不能做個朋友?”

湧星被她逗笑了,沒想到她們都覺得彼此很不一樣,她笑着回望林洵,“我今天算是明白為什麽大家都想和林小姐跳舞了。”

林洵大笑,“我可不是對誰都這樣說的啊。”

她們兩個說的火熱,宋青青連忙湊上前來吃味道,“說什麽悄悄話呢!都不帶我!”

舞會剛剛開始,為了造勢,每個舞曲之間的空隙都很短。她們說話間新的樂曲前奏已經拉響。

湧星沖一臉好奇的宋青青抛了個媚眼,破天荒地玩心一起,挑釁似的對青青道,“喂,你可小心的,她愛上我了。”

沒等宋青青回過神來,湧星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人群裏。

“什麽呀,阿洵能看上你麽?”宋青青也笑罵了她一句,“我看她是喝醉了。”

話音未落,就被林洵拽進了舞池裏。

湧星跳了一曲後有些累了,氣喘籲籲地在吧臺重新坐了下來。此刻舞會才剛剛開始,吧臺上休息的人不多,飲料還沒喝進嘴裏就看到劉憲轸坐到了她身邊。

“劉秘書?怎麽不去跳呀?”

湧星笑眯眯地跟他搭話,劉憲轸也要了杯飲料來,兩個人有的沒的閑聊了幾句。湧星擡頭往二樓看了一眼,就看到徐敬棠匆忙扭頭的樣子。

“失陪啊劉秘書,水喝多了。”

湧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離開。她一進洗手間的門,就把門把手反鎖,仔細檢查了洗手間只有她一個人後,湧星上前打開了窗戶查看四周的情況——仙樂斯的建築是法式老建築,每個面向大街的房間都有一個小露臺。

和湧星估計的差不多,女廁的露臺和男廁的露臺是連着的,中間只有不到半米的空隙。而劉憲轸很快也來到了露臺,他示意湧星後退,自己身形敏捷地翻進了女廁。

如今舞會剛剛開始,大家跳舞的興致都很高,根本不會有人忙着上廁所,正是聊天的好時候。

他們兩個人進來後,湧星左右查看了一下就關上了連接露臺的門。

湧星趕緊向劉憲轸彙報了日本人也想将章鼎置于死地然後瓜分章家資産的事。

“我想或許并不需要我們動手,再或者就是順水推舟取得日本人的信任。”

“不過無論是哪一種,我們都必須取得日本人的确切行動。”

劉憲轸點了點頭,“你這個想法很不錯,只是……只是我們一條很重要的線斷了!”

劉憲轸這才告訴她了全部沒來得及傳遞出的消息——原來,組織調陳湧星來滬的重要任務是讓湧星嫁人的。

“越是重要的人,我們了解的越少。他和上線都是單線聯系,可是他的上線就是永豐茶葉行,你也知道那裏已經被日本人毀掉了。所以組織現在和他完全斷了聯系,現在組織那邊調來的消息也不多,只知道他是日僞高層…….”

“…….代號‘火山’。”

“‘火山’…….”湧星遲疑了一下,喃喃道,“有一句話說出就是禍,有一句話能點得着火。別看五千年沒有說破,你猜得透火山的緘默?”

湧星的聲音低沉又安定,像是給兩個無時不刻不在打破刀尖上行走的人相互依靠的力量。

劉憲轸也像是被她感染了一樣,兩個人藏在女廁的牆角裏,兩個人都用盡可能的聲音默默地背誦着——

“說不定是突然着了魔,突然青天裏一個霹靂……..”

黑暗中劉憲轸的手緊握住了她,湧星沒有推開,她知道這是來自志同道合的人的善意,他們不敢高聲讓女廁的燈亮起來。兩個人面對這面,在黑暗中,如同朝聖者一般望着對方給彼此溫暖鼓勵——

“這話教我今天怎麽說?你不信鐵樹開花也可,那麽有一句話你聽着:”

“等到火山忍不住了緘默,”

“不要發抖,伸舌頭,頓腳,”

“等到青天裏一個霹靂,爆一聲…….”

“爆一聲…….”

——咱們的中國!

詩歌的最後一句,劉憲轸和湧星默契地将它保留在了心底。

劉憲轸說,如今組織和火山已經完全失去了聯系。如今火山孤立無援的境地顯然會給他造成極大的麻煩。劉憲轸這邊會持續聯系火山,但湧星的任務還是要緩一緩了。火山是組織安插在滬市非常重要的一條線,雖然現在失去了聯系,但湧星仍然要時刻保持着第一對接火山的态度。

但同時日軍□□到港的事情也是十分緊急的,湧星依舊要想法設法地獲取章鼎的動向。而既然日本人也有同樣的打算,那湧星他們也得不放過這個機會才行。

至于她的新身份們,組織經過多方面判斷後仍舊維持原狀——一是現實比計劃中推遲了許久,湧星在滬市已經建立起了一定的人脈網,要是忽然改變身份,就算計劃再周密也難免有疏忽。

二是湧星十年前的身份雖然尴尬,但也是一塊不太體面的遮羞布,同時了解她的過去的人很少。

柳毓稚作為陳玄秋的妻子,無論是從家族面子還是夫妻情分哪個方面來說湧星是自己的遠房親戚都是比較合理的。

說到了十年前,湧星也把徐敬棠就是埃德裏安的事情告訴了劉憲轸。

劉憲轸聞言立刻緊張了起來。

“湧星,這個人留不得了。”

劉憲轸有些擔心的望着她,但是出于責任還是實話實說。

“我也有這個想法。”

湧星的聲音在黑暗裏很沉靜,一副早已下定決心的樣子。

“可是……”

劉憲轸知道她經歷了些什麽,即使湧星掩去了許多細節,但他聽得出來,徐敬棠對于陳湧星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忽然門外傳來了敲門聲,“诶?怎麽門鎖了啊?湧星?湧星你在裏面麽?”

是宋青青的聲音。

女廁裏的兩個人都是一驚,劉憲轸對她點了點頭後又原路返回。湧星見他安全離開後,連忙像是驚醒似的,連忙開了門。

“青青!你小點聲呀,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在上廁所呀?”

“你關門幹什麽?再說了你也太久了吧?”

宋青青看起來并不想上廁所的樣子,她在鏡子面前整了整發型漫不經心的問道。

“肚子忽然有些不舒服,不太好意思。”

湧星說話時臉就紅了,宋青青一看就不再多問了專心地補起妝來。湧星也洗了洗手,兩個人一起出了門來。

她們出來的時候劉憲轸的背影走在前面,宋青青像是不經意似的低聲道,“今兒怎麽啦?是不是東西不幹淨啊?你拉肚子就算了,怎麽好巧不巧,劉秘書也拉肚子呀?”

“啊?你說什麽?”

湧星裝聽不見,而宋青青也不再追問了。

酒過三巡,年會已到高潮,二樓的大人物們也紛紛下來與民同樂。

湧星自從知道了“火山”這個人之後,在人群中就忍不住仔細分析起來,沒一會兒又覺得自己簡直傻了,火山一定是隐藏很深的人,要是她随便一看就分辨出來豈不是也太不會僞裝了。

剛才她和宋青青林洵交談的時候,了解到林洵在國外讀哲學,而且她對林洵的印象很好,從而就産生了放棄章崇茴這條路,而從林洵下手的想法。

如果她的任務是和火山結婚,幫他周旋打點的話,湧星覺得十分有必要從現在開始就清點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然而麻煩總是找上門來。

她一扭頭,就看見不遠處徐敬棠正走向她。

湧星暗叫不好,兩權相較取其輕,湧星當即換上一幅燦爛的笑臉沖着徐敬棠的方向甜美地發出邀請——

“太巧了,沒想到您也來了?”

“章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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