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蛹[民國]

第 81 章 進展

第81章 進展

“你說說你, 一個姑娘家,如今世道又不好,還經常跑到這個隔了好幾個區的雜貨鋪去買東西, 每次要麽是些洋火, 要麽是些油煙。都是極尋常的玩意兒,你說, 要是這份記錄送到日本人的手裏, 他們得怎麽着?”

徐敬棠眯了眯眼睛, 看着陳湧星的臉果然立馬蒼白, 雖然心裏也惱怒她行事有些魯莽, 可心又軟了下來。

“現在知道怕了?這不是還沒送到日本憲兵隊的案頭上呢麽?”

湧星緊張地喝了口咖啡,這才發現忘了加方糖, 苦的她眉頭微皺。

“膽子這麽小,當時怎麽就那麽大膽?覺得自己反偵察課上的很好, 沒有便衣跟得上你?”徐敬棠望着她這幅小白兔模樣,心裏又可憐又驚心,雖然不忍但仍繼續說着希望給她警醒。

“而且還有更不幸的消息, 你們組織內部也并非如傳言所說那般鐵板一塊嘛。知道麽,雜貨鋪的夥計, 被捕時多麽剛正不阿啊, 一上椅子當即就吓尿了,嚯,那股騷氣。”

徐敬棠想起來那個人的樣子, 不屑地笑了笑,“……還沒審呢, 全招了。”

徐敬棠盯着陳湧星的眼睛,忽然冷笑, “陳湧星,你該慶幸你命大。審他的人是我。”

湧星吞了口口水,擠出一絲笑來,“不過現在看起來督察長不打算逮捕我。”

徐敬棠倒也沒想到她腦子轉的這樣快,吓的面無血色還在分析他的話是真是假,他這個人是否值得信任。不過她分析得很多,徐敬棠暫時是可以信任的。她來夢巴黎之前路過郵局,郵局與往日一般,而老胡也正泯于衆人之中搬運信件。

看得出來,徐敬棠銷毀了筆錄交了一份假筆錄上去。

“為什麽,徐敬棠,你到底是什麽人?”

意識到目前只有徐敬棠一個人知曉他們的秘密,湧星冷靜了下來,她望着徐敬棠,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對接焦灼相互博弈。

“呵,吓傻了麽?”徐敬棠像是聽到什麽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樣低頭一笑,此刻他的心情複雜極了。其實他已經很久未曾派人跟蹤過陳湧星了,而雜貨鋪的共.黨反水事件他得知時也是心下一驚,尤其是在拿到筆錄後徐敬棠更是陣陣後怕。

之後他又像是以前一樣,偷偷透出叛徒的位置,專門安排了解內幕的警察們專門關押。任由組織找來狙擊手,将叛徒和知道內幕的警察一網打盡。

這種事充斥了他無數日夜,徐敬棠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習慣退居人後默默無聞,可卻沒有想到有一天需要對陳湧星隐瞞這一切,哪怕他們即使分別多年但終究成為了志同道合的人,。

可徐敬棠還是不能說,這是紀律,鐵一般的紀律,除非組織允許,他絕不會做違反暴露的事。

然而理智往往與情感是死對頭,徐敬棠不敢去看湧星暗暗期待的目光,那些無數複盤過的隐瞞自己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徐敬棠拿過盛滿溫水的玻璃水杯,仰頭喝幹,才望着湧星道,“陳湧星你剛才不說了麽,我是徐敬棠啊。”

這意思就是在拒絕她了,陳湧星也早不是什麽都要問出個所以然來的女學生了。他們這種摸爬滾打才修煉出一身人皮的老狐貍面對面,最熟悉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徐敬棠不想說,那自然如何逼問也不會說。

湧星不覺心下失望。她有些奇怪,其實她心裏總有個聲音,那個聲音告訴她,徐敬棠或許就是火山。昨天夜裏,湧星不知怎麽就想到剛到滬市的時候,坐在咖啡店裏,一街之隔,徐敬棠背對着她,将共.黨犯人交給日本憲兵隊。

好巧不巧,一顆憑空出現的子彈擦過徐敬棠的耳邊将犯人的腦袋打開了花。

那時候,全滬市的人都以為是意外。可是,這世上真的有這樣巧的事麽?尤其是陳湧星與徐敬棠過了好幾招之後,她不禁懷疑,老奸巨猾如徐敬棠者,怎麽可能不知道在室外交接要比室內危險的多。

她曾無數次暗自向虛無祈求,她是一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唯獨在這件事不想唯心卻下意識唯心,祈求徐敬棠是她的同志,是她未曾了解的夥伴。

她也曾暗暗将徐敬棠的身份與老胡告訴她關于“火山”的一切信息比對,不得不說都對的上,她曾期待過,可是徐敬棠所做的一切又輕而易舉地擊破了她的期待。更可況就連徐敬棠都不知道,陳湧星的心裏對他有幾多偏愛。

而正是這無法釋懷的偏愛如同鞭子狠狠地鞭撻她的內心,讓她不覺對彼此更加嚴格,生怕因為內心偏愛而對事實認識偏頗,走錯一步,是而對待徐敬棠竟比對其他人更多了幾分猜忌防備。

今天她身份的坦白反倒又成了一個互相坦白身份的契機,湧星知道徐敬棠曾經搜過她的房子,那自然應該看到了她桌上的那盆白棉,如果他真的是火山的話,也應該明白了她的身份。

他們既然之後要彼此搭檔,那想來組織也是同意的,徐敬棠就算有紀律壓身,面對她是也應該是坦誠的。

然而徐敬棠仍舊什麽都沒說。

湧星也疑惑了,也失望了。

“行吧,督察長找我邀了這麽大一功勞,想要從我這撈什麽好處?”

徐敬棠看着湧星悶悶不樂的樣子,心裏也不痛快,可是自己隐瞞在先,也不怪她甩臉色給他了。只得笑笑,軟言道,“什麽好處不好處的,這不生分了麽?”

“徐敬棠!”湧星一聽他這語氣就知道他又開始耍賴了,可偏偏心裏又吃他這套,嘴上不表現,心情還是好了點,“少跟我套近乎。我不跟不認識的人關系好。”

她這話說的模棱兩可,聽話聽音,徐敬棠人精一樣的,立馬打蛇順杆上,“知道您手段了得,不然我也不能在你這小丫頭片子上栽一跤。”

徐敬棠想到坂口英夫仍是心中惱恨,而宮澤秀中保他是為了什麽,徐敬棠也明白,知道他必定是想靠坂口英夫來挑起他們之間的矛盾,到時候他與坂口相互撕咬,而宮澤秀中坐山觀虎鬥,用個廢棄的小卒來扳倒他這個法租界督察長,宮澤秀中真是算的一手好賬。

“哼,徐敬棠你可想好了再替我遮掩。”陳湧星也笑了,她現在身份在徐敬棠面前都是赤.裸透明的了,也沒必要再隐瞞什麽,“你最好小心點,既然你不說身份,我也不确定會不會忍不住再來一次。”

她挑釁地直白,柳葉眉高高挑起,幾乎飛入鬓間。徐敬棠望着她這幅胸有成竹的樣子也笑了,“你大可以試試。上一次是我小瞧了你,日後必定不會中招。”

湧星這下倒真的笑了。徐敬棠見她真心笑了,這才提起剛才未完的話題道,“其實吧,我還真有個事要拜托你,就當報答我了,怎麽樣?”

“嚯,果然是你,小氣吧啦的勁兒一輩子都改不了,骨子裏就是個小捕快。”湧星故意擠兌他,見他毫無反應又沒意思,“說吧,碰巧我不愛欠人人情,兩清了也潇灑。”

“做得到麽你?答應的這麽痛快。”

“先說來聽聽啊。”

“不許嫁給章崇茴。”

“?”

大概是湧星的訝異太過明顯,徐敬棠望着她這幅傻乎乎地歪頭看她的模樣,不覺大笑起來。

“沒病吧你,有病就去吃藥。不要拿我消遣。”

湧星被他笑得面紅耳赤的,連忙又喝了口咖啡,結果又是苦的直皺眉頭。

“沒病,清醒的很,我就這麽一件事,怎麽樣是不是後悔答應早了?”

徐敬棠說這話時眼裏也多了試探,交了幾分真心進去之後人就占下風了,果然陳湧星步步緊逼,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問道,“如果我同他取消婚約,你可娶我?”

“徐敬棠,你會娶我麽?”

徐敬棠愣住了,而他下意識地閃躲也無形透露出他的為難。湧星心中懷疑更盛,徐敬棠從沒有在她面前演示過對她的情感,而這也是湧星從未懷疑過的。

更何況他對湧星“章大公子未婚妻”這個頭銜十分在意,可是為什麽他卻不願娶她呢?

只可能是他隐瞞的那一部分已經早已被書寫好了妻子的人選。

太奇怪了。但是盡管他處處都可代入火山的處境裏,盡管湧星滿是懷疑,可是紀律就是紀律額,紀律不能因個人的意志而轉移。

徐敬棠也覺察到她在試探他,他也不明白湧星到底在探究什麽,只得咳嗽一下掩飾。二人各懷心事,該聊的,該洩露的,全都交代完了,多說無益。徐敬棠掏出懷表來,看了看時間,便搪塞有事離開。

湧星想再坐一會兒,徐敬棠便付了錢先行離開。徐敬棠走出好遠,又忍不住扭頭看去,才看到湧星也正歪着頭看他,兩人目光相交都是一愣。湧星先反應過來,沖他吐了吐舌頭。

徐敬棠被這罕見的孩子氣笑了笑,可心裏也是暖暖的,起碼她不會再将他視為敵人了。徐敬棠長呼了一口氣,想起陳湧星那些手段不覺心下一涼。

那女人,真是心狠手辣。來一次體會體會就夠了,再來一次,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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