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蛹[民國]

第 92 章 衆人踩

第92章 衆人踩

陳湧星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章崇茴時常扪心自問, 在他和陳湧星四目相對的時候,在陳湧星跟他揮手告別的時候,在他明确得知她的心意卻仍舊緊抓不放的時候。

然而越了解越疑惑, 越靠近越疏遠。章崇茴甚至有時候看着身邊微垂着頭嘴角噙笑的陳湧星, 會覺得這樣的她比第一次在電車上遇見的女人還要陌生一些。那女人受到驚吓的時候右邊的眉毛微挑,一雙貓似的眼睛瞪得渾圓。

章崇茴還記得他們相遇的第二面, 在青青的生日派對上, 只有她一個人穿了一身半舊的天青旗袍, 站在窗臺邊, 漆黑的眸子隐藏在濃密睫毛下不知想些什麽。

如果她永遠都是這個樣子就好了, 可是他怎麽偏偏就撞見過她望向另外一個人時促狹閃亮的眉眼,既不冷靜, 也不寬和,一副睚眦必報的樣子。

接着是第三面。夜晚的仙樂斯歌舞升平, 紅男綠女在五顏六色的燈光下模糊了容顏,他剛結束一輪應酬疲憊地從樓梯上下來,就看見她站在人群裏, 周身氣氛仍然疏離地厲害,一個人坐在吧臺旁小口小口地嘬着血似的鮮榨西瓜汁。

他想叫她, 可是下一秒仙樂斯的大門打開, 那個一身筆挺戎裝的男人出現了。

他從前沒見過他,只知道他叫“埃德裏安”,是法租界的警務處督察長。很顯然, 不光章崇茴一個人看到了他,那個一向無法融入的女人竟然也緊張起來了。

雖然她面上依舊波瀾不驚, 可是章崇茴卻注意到了她隐匿在洋裝下忽而僵直的背。他下了樓來,想要找她, 可又被那個督察長領先了一步。盡管陳湧星假裝看不見那人,驚喜地望着他,對他說,沒想到您也來了?

章先生。

可是來不及了。當将她的一切小動作盡收眼底後,章崇茴就知道來不及了。再後來,他們一同消失,他也不知自己怎麽了,竟然不知分寸地追了出去,就看見在無人飄雪的街道燈光下,那個名叫“埃德裏安”的督察長吻了她。

總該放下了吧?還不行,死皮賴臉,但沒辦法。章崇茴望着面前正望着他的陳湧星,此刻她的眼裏只有他,可他卻清楚地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仍舊存在,他甚至無法更近一步。他使出渾身解數,卻仍舊不得章法。

看看,他記得與她相遇的每一面,一次一次,如數家珍。而她呢,又記得多少呢?

章崇茴忽然想通了,陳湧星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她是灰燼下的星點火種,是平靜湖面下的暗潮洶湧。她并未表現出來的那樣無欲無求,正相反,她滿腔欲望滿腔渴求。他的不得要領,他的黔驢技窮,只因她的欲望渴求一向同他無關。

她是一場精心準備的盛大晚宴,只可惜他未曾獲得入場券。

這于他而言,未免有些遺憾,可在她卻無傷大雅。

而他只能隔岸觀火,站在寂靜的岸邊看着對岸夜夜笙歌,欣賞着她眼底那如同煙花燃盡後所剩的最後一絲光亮。

其實對岸并不荒涼,章崇茴暗暗在心裏想。

只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了,燃燒過,所以荒涼。

“那個人,是不是埃德裏安?”

章崇茴直勾勾地望着她,湧星倒是忽然一聽“埃德裏安”四個字沒反應過來,一時恍惚了一下,“什麽人?”

“北平那個人。”章崇茴扭過頭去,半是憤慨半是嫌惡道,“湧星,我和你起碼婚約尚存,那些話,我就不必再說了吧?”

他心裏有了怨氣,言語間便更添怒意。湧星愣了一下,像是想要求證什麽似的看着他,見他一副堅定的模樣,便也低頭一笑。

“倒是我多此一舉了,”湧星也生氣了,“原來你是在為這個生氣。”

她冷笑了一聲,也不再糾結什麽,長驅直入地問道,“看來你是為了我在北平給別人當情婦的事生氣啊。”

“他們說的是真的?”章崇茴緊張地望着她。

沒意思,沒意思透了。湧星的耐心已經耗盡,笑道,“什麽真的假的,難道你不是已經相信了所以才來質問我的麽?他們怎麽說的,說我這樣的人,有做情婦的前科,所以你立馬就信了?”

湧星扭頭就走,章崇茴見她生氣了,連忙上前拉住她,“湧星,我不是這個意思。”

湧星立馬掙脫開,她現在讨厭和任何人産生肢體接觸,任何有溫度的東西貼在她的肌膚上都令她幾欲作嘔。

“那你什麽意思?章崇茴,我問你,但凡你心裏有一點信任我,也該來問問我。而不是自以為是地替我遮掩,結果到頭來倒成了你寬宏大量,我不識擡舉!”

那些完全沒有根據的流言從未惹得她心情憤怒,然而章崇茴的表現卻實實在在地傷透了她的心。湧星并不想與他吵架,但也不想再解釋什麽。誠然,她留在北平是因為徐敬棠新傷未愈。

然而她行得正坐得直,所做的一切都在同志之間的關心範圍之內。更何況,她與章崇茴的婚約,本就是早就說開了的,怎麽這時候又來苛責她。

湧星覺得累極了,自從她所謂的“靠山”柳毓稚病逝之後,她在滬市的處境便愈發艱難起來。她性格本就薄涼,為求與一衆同僚維持面上和諧便覺足夠,平日裏也并不讨好遷就。如今她一朝敗落,更是多少平日裏看不上她的人都趁機踩上一腳。

湧星顧及自身尚且疲憊不堪,此時也不願再與章崇茴分辯什麽,扭頭上了輛黃包車便離開了。而章崇茴縱使內心後悔不已,可是腳卻像生了根一般,站在原地恍惚。他本想讓兩人冷靜冷靜後再做打算,誰知道隔天卻看到一份小報上登出消息,說滬江商會公子與未婚妻婚前情變,如今二人分開已無瓜葛。

那文章很短,看樣子只簡單做了個通知。然而就是這一個獨家消息,竟然讓一份名不見經傳的三流小報瞬間身價飛增,一時間無數記者湧到章宅門口蹲守。章崇茴坐在房間裏,沉默地看着手中的報紙,最終将報紙放在了桌上。轉到窗臺邊,看着樓下的娛記發呆。

陳湧星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章崇茴不得不承認,她纖弱的外表下包裹着的卻是一顆堅定勇毅的內心。她一旦下定決心的事,就是壯士斷腕也在所不惜。

他叫來下人去趕走那些蒼蠅似的記者,下人得到命令就要離開卻忽然又被叫住——

“對了,陳小姐那邊……也盯着點,不要叫人去煩她。”

卻說湧星這邊,她自己倒什麽,可是梧桐弄卻是炸開了鍋。當初章崇茴對她的殷切之情,別人可是看在眼裏的。誰知道感情這樣脆弱,還沒幾日竟然就老死不相往來了。梧桐弄人多口雜,有小蓮李太太這般關切她的,便好言勸她想開些。

可也早有人按耐不住滿世界地宣揚梧桐弄出了個攀高枝不成、反倒惹得一身腥的陳湧星來。然而湧星也實屬無奈,當初訂婚宣布的時候有多風光,此刻就有多狼狽,然而最可笑的是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她主動選擇,可甜頭苦果卻都得她自個兒承擔。

那消息是湧星按十塊大洋的價格買給報社的,她并非不知道這個消息一出對她的攻擊有多狠辣——一個女人還沒過門就被抛棄,光想想就知道話得多難聽。然而湧星卻不是一時興起,她沒想到章崇茴竟然這般不清醒。

不過也怪不得他,他又沒什麽責任和必須完成的任務,錦衣玉食,随心所欲,當然可以将一切寄托在男女之間。湧星知道,越拖越麻煩,索性借此機會直接一次性解決了。就算她名譽受損,遭人攻擊,她都認了。

一時間更加沉默寡言起來。可偏偏還是有人見風使舵,見她勢弱更加欺負上來。這天湧星仍是兀自加班至傍晚,一擡頭卻看見王光忱笑眯眯地站在門口。

湧星下了一大跳,當即就站了起來。只可惜王光忱堵在門口,顯然是有備而來。湧星站在科室內,一時間更加緊張起來。

王光忱早就對湧星起了別的心思,只因一開始有柳毓稚打招呼,所以不敢輕易造次。後來聽說她早先就是做了人家的情婦,于是好容易按滅的邪火又冒出了頭。可誰知道沒等他動手,陳湧星這娘們兒竟然又搖身一變,成了滬江商會的準少奶奶。

天知道王光忱看到報上刊登的訂婚通知時,氣得如何鼻歪眼斜。可只能每日盯着她那雙細長的腿意.淫回味,暗恨老天實在可氣,讓他看的着吃不着。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真聽到了他的心聲,嘿,這登了了、昭告了天下的婚約竟然也能作廢了。王光忱可沒少打聽陳湧星的消息,越聽越覺得這女人是假正經,內心騷.浪地厲害,不然怎麽會落得個被人抛棄的下場。于是更加按捺不住,故意給她安排了諸多事物,癢着心等人都散了之後,立馬下了樓來。

“王科長,有什麽事麽?借過,我要下班了。”

“裝什麽啊,臭婊.子。”誰知道王光忱平日裏一副笑眯眯的哈巴狗模樣,在床事上卻變态地厲害,還沒等湧星反應過來,直接一巴掌上來将她扇倒在桌子上。

“這麽騷還跟我裝什麽正經?”王光忱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就是一拽,瞪着她罵道,“出個差都能跟別人搞起來,這半天都忍不了,跟他媽誰裝貞潔烈女呢?破鞋,被人當衆退了婚還指望能嫁出去麽?還不如讓老子疼疼你!”

(……已捉蟲……希望沒有錯別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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