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蛹[民國]

第 125 章 牢內探訪

第125章 牢內探訪

湧星坐在沙發上, 身上睡袍還沒來得及換下,只坐在沙發上揉着眉頭,顯然對面前來人十分頭痛。

徐敬棠坐在餐桌前, 将最後一小口粥咽下後, 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望着客廳裏面面相觑的兩個女人, 一臉的看笑話。

宋青青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聲, 直等到徐敬棠一身筆挺地出了門後才将焦急外加惱羞成怒暴露無遺。

“喂, 是不是朋友啊。”

宋青青撅着嘴, 恨不得她趕緊答應下來, “上次是誰啊,就憑你一句話, 就深入日軍腹地替你救人!”

“诶诶打住打住,怎麽成替我救人了?”

湧星見她這幅激動的樣子便覺得十分可愛, 她這個人骨子裏是有些流氓氣質的,一看到可愛的小姑娘也愛起壞心,少不得升起逗弄之心, “我又沒有逼你去,不是你自個兒樂意的麽, 再說了, 那人到底特殊些不是麽?

“好啊你,陳湧星!虧我把你當姐妹,你不幫就算了, 你還嘲笑我!我走了!你已經失去我了,你自個兒哭去吧!”

一見她是真生氣了, 湧星也連忙收起笑來,拉她坐下, “怎麽還這麽小心眼兒,好姐妹開個玩笑不行啊。”

她嘆了口氣,上下打量了宋青青一番,“你急什麽啊,你家不應該你最急吧?”

“你難道不急麽?阿洵現在身陷囹圄诶,我一定得去确認一下。”

“你哥給了你通行證?”

宋青青點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像是有些難以啓齒一般嘆了口氣道,“他的腦子我琢磨不透徹,不知道怎麽就當起日軍的親善大使了。湧星,你可別看不起他啊。”

“笑話,我敢看不起他麽?”

宋雁聲擔任日軍駐滬親善大使的消息已經登報,宋青青也無需再隐瞞什麽了。而湧星其實也早已知道了這個消息,她倒不擔心宋雁聲會将之前湧星幫忙轉移林洵的事暴露出去,一是他宋雁聲自己也摘不幹淨,二是宋雁聲也沒什麽證據。

但心裏多多少少有了防備和隔閡。

尤其是之前宋雁聲威脅自己不許将宋青青裹挾進來,之後不過幾日竟然自個兒這傻妹子當槍使後,更是在心裏将宋雁聲這只老狐貍罵了個狗血淋頭。

可同時湧星也疑惑極了,畢竟之前宋雁聲袒露出來的赤色傾向不在少數,甚至當林洵被逼婚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送她到紅色的後方去。按理說,宋雁聲本人是比宋青青更容易團結的力量,怎麽會忽然和日本人扯上關系呢?

宋青青仍舊在一旁自說自話着——

“雖然是個閑職,可也算能說得上話,開個憲兵隊的通行證還是很方便的,湧星,你到底跟不跟我去啊。”

“得,真是被人賣了都幫人數錢。”

宋青青沒什麽感覺,湧星倒是在心裏替她憋屈好幾回了,沒忍住嘟囔了一句。

“你說的啥呀?誰把我賣了?”

“沒誰,反正都是你們宋家的事,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你這笨蛋也不算太虧。”

“你說誰笨蛋呢你?!”

“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你還要不要去憲兵隊了?”

“诶,走走走。”

宋青青見湧星答應之後立馬笑逐顏開,反正有宋雁聲這個親善大使的名頭擋着,天塌下來也砸不到湧星的頭上,兩個人大張旗鼓地坐着黃包車去了憲兵隊。

大概是宋雁聲剛得了這個封號,是而他的名頭也是十分好用,門口的日本憲兵一看到是宋雁聲的通行證,而湧星又會日語,只是兩個打扮得體的上流小姐罷了,那憲兵也放低了警惕任由她們進去許久了。

大約是為了分開審訊,防止串詞,一間牢房裏只管壓着一個人。

牢房裏常年空氣不流通,此時正值夏日炎熱時分,一股複雜難辨酸馊腥臭的氣息揮之不去。這裏天然有一股陰森氣質,陽光也照不進來,她們兩個人的影子在昏暗中被拉得老長,抽離出鬼魅的形狀。

宋青青受不住地幹嘔了一聲,牢房內的人大多都被打皮開肉綻,蒼蠅的嗡鳴竟有雷霆之勢,人走過,一大片飛起來,烏怏怏得像是一團黑雲。

兩個人都有些不敢細看,可又得找林洵,只得大着膽子悄悄喊着林洵的名字。

“阿洵?阿洵?你在麽?”

宋青青湧星二人手拉着手,像是相互鼓勁兒似的,一聲接着一聲,彼此的心情都複雜極了。

希望黑暗裏有個人回答,又希望無人應答。

但很快只聽到鐵器敲擊的聲音響起,一個熟悉而沙啞的聲音響起。

“…….青青?”

“阿洵!”

二人循着聲音跑去,果然許久未見的林洵正穿着囚服站在她們面前。她看起來瘦了很多,布滿新舊血跡的囚服下空空蕩蕩的,人也黑了一些,臉上和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膚上落下了不少傷痕,看得出之前經歷了不少酷刑。

然而精氣神卻很好,雖然面有菜色,但是神情卻是淡定坦然。

宋青青卻是哭的說出話來,隔着栅欄拉着她的手,就差抱頭痛哭了。

而林洵卻望着一旁的陳湧星,有些緊張地望着她,并眼神示意道,“你怎麽來了?”

林洵當然是知道陳湧星的身份的,是而更加緊張起來,這可是日本憲兵隊,其中險惡危險可想而知。

然而湧星只回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笑道,“我們三個之前最要好了,我來是很奇怪的事麽?”

說話間,費勁兒從宋青青手裏搶過林洵的一只手來,用正哭的盡興的宋青青作掩護,輕敲林洵的手留下一串密碼來。

林洵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但是長期的歷練已經讓她變得成熟,林洵只是微不可聞地沖她點了點頭。

湧星本還擔心林洵在後方時是否有學過電報知識,幸好接頭成功,也省得了再找其他辦法浪費時間了。

牢房實在是個不适合久留的地方,沒一會兒湧星便覺得心下發麻,一股涼意從腳底直往人心裏鑽。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問問林洵可知道究竟是誰暴露了他們的行蹤,然而這裏三步就是一個日本兵,湧星只好強壓下不提。

而宋青青也哭夠了,結結巴巴地跟林洵道,“阿洵,你在裏面要乖啊,別人讓你怎麽交代你就怎麽交代,千萬別逞強。我回去告訴我哥,他會幫你的,一定有法子把你救出來。”

“呵,靠他親善大使的頭銜麽?”

出乎意料的是,林洵竟然也知道宋雁聲出任親善大使的消息,臉上寫滿了唾棄和不屑,她似乎十分失望和煩悶,“青青,這種話你以後還是不要說了,我怎麽可能出賣我的同志?這是我的信仰,我與……他,信仰不同,也不是一路人了,不必麻煩他。”

“你傻啊你!你會死的!”

宋青青氣得恨不得要打她,讓她清醒過來,“你死了怎麽辦?那不都是虛的麽?”

“不是。”

林洵笑得坦然,仿佛置身于陽光花海而非這黑暗牢籠。

“這不是虛妄,信仰不是,未來也不是。”

“人之為人,就是有信仰。”

林洵伸出手來摸了摸宋青青布滿淚痕的臉蛋,替她拭去淚珠之後,溫和道,“青青,你為什麽要悲傷?我自己都不悲傷。便是我此番去了,為信仰而死,為民族存亡而死,我死得其所,死而無憾。所以不要哭,要為我高興。”

湧星在一旁聽的卻是哽咽了,她無比贊同林洵的話,此刻她們的心貼得如此之近,然而她卻連附和一句都做不到。擡起淚眼,卻看到了一雙同樣飽含熱淚的眸子。

那是林洵望向她的目光。

“要笑。”

湧星的淚落了下來,但還是扯起嘴角笑了起來。身邊的獄警來催了,宋青青三步一回頭地讓林洵別害怕,自己找機會一定來看他,林洵一并笑着答應了下來。

走出十步遠,湧星一直逼着自己不要回頭,然而最後還是忍不住扭頭忘了過去。

只見林洵站在牢內,即使身披枷鎖可腰背挺直,她張了張嘴沖湧星說了一句話——

謝謝你。

湧星抿着嘴,好像這樣就可以迫使自己快速地平靜下來。

而宋青青一直在抽抽搭搭,“湧星,你說從前多好啊,怎麽就成這個樣子了。”

兩個人在江邊坐下,湧星掏出手帕給她。自己仰着頭望着粼粼江水忽然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從心底冒了出來。

一年前,她從游輪上越過大平洋,從日本只身來到滬市。好像也成了上輩子的事了。數不清的酒會,仙樂斯七彩斑斓的光,林洵一身男裝從樓梯上走下來,她們三個穿着雪白的睡裙打牌,好像都是夢裏才出現過的場景了。

“或許都變了吧,無論是我們,還是這個世界。”

湧星喃喃道。

許久許久,宋青青都在兀自啜泣着,在湧星幾乎以為她要睡着了的時候才聽到宋青青可憐巴巴道,“可我不想這個世界變化,我就想我們好好的。”

湧星笑了笑,伸出手将她摟進懷裏,“可是只有變數才能給這個死氣沉沉的注入一些活力啊,只要有變化,或許目前看起來濃雲彌漫不見前路,但我想,這國家有大批阿洵這般的青年,就是在地獄,也是要生出些好的變化的。”

“所以不要怕,咱們只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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