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月亮還未完全跌入地平線,朝陽已經靜悄悄的冒了個頭。
黑風山的妖怪們昨天夜裏跟別地兒的妖怪幹了一架,這會兒都還沒起,周圍靜悄悄的,只有沙沙的風聲作響。然而就在這時,嘭嘭的拍門聲響起,敲鑼打鼓一般,打破了這黎明前夕的寧靜。
“嘭嘭嘭!”
“老王快開門,有病人!”朱佑跑在最前頭,用手拍打木門,他一邊拍一邊大聲喊,“快點兒快點兒……”
房間裏,一個長了滿臉白胡子的老頭嘟囔着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結果外頭動靜越來越大,像是要把他門板給掀了一樣。黑燈瞎火的,他披了件外袍,褲子都沒穿就站了起來,穿了鞋點了燈,這才慢騰騰去開門。
“鬧什麽鬧,晚一天又不會死!”雖然年紀大了,但他精神頭還是很足,嗓門兒也大,中氣十足。黑風山的妖精哪個不是皮糙肉厚的,除非當場斷氣,只要活下來不用看病自己也能熬過去,是以像這樣天還沒完全亮就敲門的少之又少。
老王一嗓子喊完,外頭就傳來一個粗犷的聲音,“會死的,快開門。”
聽到那聲音老王一抖,他腳步加快走到門邊,把房門打開,着急道:“老大你怎麽也來了,難道你傷着了?”
蕭望手一揮,“去去,我沒事,給這貨看看,我一不小心就捏斷了個手,本來以為是小傷沒在意直接趕路了,哪曉得她臉白得一點兒血色都沒了,人也冰冰涼涼的,像是昏死過去了。你快給她治!”
老王一聽也緊張起來,提着燈湊到小梳子背後去看,看清那姑娘臉色之後吓得一哆嗦,人也往後退了一步,哎呀媽呀,那姑娘面皮白的喲,跟僵屍一樣了。
“讓你給人看病,你躲什麽躲!”看到自己手下膽小如鼠,蕭望眼睛一瞪,伸手一抓,把老王給拎了過來,讓他整個腦袋都快沖人家姑娘臉上了,“看仔細點!”
老王哭喪着臉,“這怎麽看啊,她本體大不大,小的話就扶進房裏讓她變成本體我來醫,大的話就在露天變。”
說到治病,老王就有了底氣,他有條不紊地吩咐起來,“朱佑你去燒鍋開水,胡一刀你去把我的藥箱拿出來,小梳子,慢慢把她放地上……”
“她本體是什麽來着?”老王又問了一遍。他是個獸醫,原本也就給豬啊牛啊看看病,後來來了這黑風山,給老虎獅子黑熊看病也都不會眨一下眼,但看到蛇蟲鼠蟻一類的他還是會發憷,看這姑娘長得漂亮柔柔弱弱的,沒準是個兔子精,兔子好,兔子他不怕,治不好還能烤來吃了。
“她是人啊。”小梳子直接把人抱進房間放到了床上,“跟我們不一樣,不是妖怪,是人!”
跟在他後頭進房間的老王整個人都不好了,剛剛從胡一刀手裏接過的藥箱子都險些砸地上,“是人?”
“哎喲喂,我呢個去,我是個獸醫,你叫我醫人!”
胡一刀憨憨一笑,把老王往前一推,“上,死馬當成火馬醫呗!”
“我醫馬還在行。”老王嘀咕一聲,這會兒看人姑娘确實臉色太差,他在磨蹭幾下嬌滴滴的人就得見閻王了,這才硬着頭皮過去看,一通忙活過後,他一抹腦門上的熱汗,“差不多了,我盡力了,能不能醒就看她自個兒了。”
“你們誰偷偷藏了什麽老人參的都拿點兒來,沒準還能幫上忙。”
以往這些妖怪受了傷都是硬抗,用最簡單的跌打損傷藥,個個藏着靈草靈藥都不舍得吃,老王也是随口說了一句,卻沒想到,這幾個家夥飛一般地出了房門,不多時就捧着自己的心肝寶貝過來了。
小梳子拿的是朱果,朱佑手裏捧着一枚蛋,大家嫌棄地看着那枚蛋,結果朱佑哼了一聲,“這可是有靈蛇蛋,大補。”
胡一刀恍然大悟,“哦,當初玄紅下的一窩蛋少了一個,她鬧了許久最後還離開了黑風山,原來她崽子是被你偷了。”
“玄紅離開跟蛋又沒關系,她一窩下那麽多蛋,少一個又沒什麽。”朱佑反駁道:“還不是因為老大不解風情。”
說完,朱佑下意識往老大那看了一眼,結果就發現,剛剛還站在那的人居然不見了。
片刻之後,蕭望又出現在大門口,他胳膊底下一邊夾一個白蘿蔔,大步往房間裏走。
“把這個給她熬湯喝。”
老王接過兩個比他腰還粗的大蘿蔔,差點兒還沒拿穩,險些閃了腰,他使出吃奶的力氣抱着蘿蔔,有些懷疑地道:“蘿蔔?”
“是啊,有句俗語不是說,蘿蔔是小人參嗎,我這兩個這麽大,是大人參了吧。”蕭望洋洋得意地道,“後山結的,我一直沒舍得摘,還想等着它們成精的呢……”
左右手下腦門都冒汗,“老大太蠢怎麽辦喲……”
……
蘇甜睡了很久,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傷被處理了,就連腳底的泡都被挑了,上了草藥還用布包了起來。
她扭頭看了一下,發現房間裏還坐在一個看起來六七十歲的白胡子老頭,他精神頭很足,這會兒正埋頭搗藥,動作神情很是專注。
淡淡的藥香飄進她的鼻孔了,還有些好聞,蘇甜深吸口氣,然後……
她肚子就咕咕地叫了好幾聲。
老王嚯地一下把頭擡起來,看到人醒了,笑呵呵地道,“醒了?餓了嗎?這裏有人參朱果靈蛇蛋……蘿蔔,你要吃哪個?”蘇甜坐了起來,她眼睛滴溜溜的轉,視線最後落到桌子上盤子裏的肉包子上。
那眼神直勾勾的,跟八百年沒吃飯似的。老王本來拿着朱果過去要遞給她,結果瞧她注意力不在朱果身上,順着她的視線扭頭看過去,老王樂了,“對了,我都差點兒忘了你跟我一樣是人,想吃肉包子是不?我給你拿。”
接過肉包子,蘇甜深吸了口氣,她只咬了一口就咬到肉了,而那肉餡特別香也不油膩,還有香菇碎末,吃起來味道好極了。跟那些神仙住一起的時候,他們天天都吃靈果和靈泉,蘇甜還以為千萬年後的世界沒有別的美食了,如今看來不是沒有,只是那些神仙不懂得享受而已。
她斷了只手,只能單手捏着包子啃,明明吃得很快,臉頰都鼓了起來,咀嚼的時候就跟吃倉鼠似的,但那吃相一點兒也不難看,反而還挺可愛。
老王見她年紀不大,模樣乖巧可愛,心頭也是唏噓不已。這麽漂亮個小姑娘,怎麽就跑到黑風山來了呢,若是她是跟家人走失的,他得說服他們把她送回去。
畢竟黑風山上公的多,之前有個母的,幾乎跟這裏所有公的都有一腿,作風不太好,讓她呆在這兒,就等于入了狼窩。
見到姑娘吃完了包子,老王又給她端了杯茶,“這是人參茶,胡一刀送的人參,給你補身體的。”
“謝謝。”蘇甜接過茶盅喝了一口,本有些咽不下去,但想到是那妖怪送的,也就強忍着反胃喝了。這裏的靈氣貧瘠,能夠出個有靈氣的小人參也不容易,那妖怪自己生吃了還能漲點兒修為,如今都泡了茶,拿回去于他們也沒多大用,她不能辜負別人的一番好心。
只是喝茶的時候,蘇甜眼睛一直瞟着桌上剩下的那個肉包子,老王看在眼中,他呵呵笑了兩聲,“那包子是三百裏外的望仙鎮福記肉包買的,皮薄餡兒多,可好吃了。”
老王把剩下的那個肉包拿過來,有些感嘆地道:“當年福記的小娘子也是你這般大,容貌俊俏着呢。”
可惜佳人已逝,現在的福記老板,已經是她孫子了。老王嘆了口氣,又問,“姑娘你多大了,家在哪兒,是不是走丢了?若是想回家的話,我叫人把你送回去。”
蘇甜稍稍愣了。她知道昨夜那些人其實都是妖怪,這裏也是妖怪窩,面前這個倒是人,但她一直以為他是被妖怪綁來看病的,倒沒想到,這人似乎權利還挺大。
“他們……”蘇甜猶豫了一下,眼神警惕地瞟了一下門外,“是妖怪?”
“是啊,你知道了?”老王呵呵一笑也不隐瞞,當下道:“是啊,他們都是妖怪,不過都很好相處的,我剛來的時候跟你一樣擔驚受怕的,後來處久了,覺得他們比好多人更單純可愛。”
“喏,他們也挺喜歡你的,這朱果是小梳子送的,小梳子是只孔雀,現在年紀小模樣沒長開,等他大了,保管是這黑風山最俊的男人。”
蛋是朱佑送的,朱佑是只三百年的野豬妖。
胡一刀是修煉了五百年的黑熊,最喜歡吃蜂蜜。
“那蘿蔔……”
蘿蔔是老大送的,老大本體也沒人知道到底是什麽。
說到老大的蘿蔔,老王就一頭黑線,他想了想道:“姑娘我猜你大約十七八歲?”
蘇甜沒吱聲,她默默地把包子吃完,還意猶未盡地舔了手指。
問女人的年齡很不禮貌啊,特別她這種幾千萬歲高齡的女人,滿天神佛都得喊她一聲祖奶奶。她一覺醒來就已經是千萬年後物是人非了,而從前的記憶也着實模糊,但她還記得,那時候她剛剛過了十六歲。
老王見她沒回答,又道:“那是十四五咯?反正就這麽大,年輕真是好。”說到這裏,他壓低聲音道,“這蘿蔔呢,是老大送的,但是……”
一個但是語調千回百轉,吊足了人胃口。
“老大平時最喜歡把年紀挂嘴上,那三百年的小妖怪居然在我面前撒野,那五百年的妖精毛都沒長齊……說的他好像年紀特別大似的,但我偷偷告訴你,他其實只有十七八歲,有可能還更小一些。”
蘇甜眼睛瞬間一下瞪圓了,簡直難以置信,她似乎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大秘密,會不會被滅口了。要知道,妖精一族,十七八歲的小妖精都不能變人形,跟沒脫奶的小娃娃一樣。
黑風山的老大,長得高大結實力大無比的蕭望,其實是個奶娃娃?
“所以他年紀小見的世面少,腦瓜子也不太靈光,這蘿蔔是他送的,你也別嫌棄呀。”老王從來沒見過老大緊張過一個姑娘,主動給姑娘送東西,這個時候,忍不住幫忙說了兩句好話。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蘇甜,我叫蘇甜。”蘇甜笑了一下,臉頰上露出了一個小酒窩。
蕭望就是這個時候推開房門進來的,外頭一束陽光随着房門打開,與他一同進了房間,照在了蘇甜臉上,滿滿地盛在了圓圓的酒窩裏。
蕭望一顆心哐哐當當的跳,跟萬馬奔騰似的。
這貨醒了都不叫我!
原來母的真的挺好看的,山下的女人是妖精啊,比真正的妖精還能勾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