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壓抑着情緒,擡手強行把麟姬鎖住。
麟姬被拉了回來,不滿的望住我,直勾勾的火焰燃燒着我。
我動了動,撫住額頭嘆了氣。誠然我是真神血脈,對于家務事照樣頭疼。麟姬狠狠的哼了一聲,垂下眼不再理我。
我把她送到床上,臨走前囑咐了一聲好好休息。她全身被我下了禁制,這段時期不能使用法術。
我和她冷戰了許久,她不說話,我照樣也不知道說什麽話。她瞪着我,我瞧着她,然後兩兩相望都認為沒有錯。
我讪讪道:“這日子沒法過了,我要離家出走。”
她瞪着我,奇道:“反正你能耐大着,你去那裏都可以造個家。”
我悶悶笑了聲,拿起茶杯擋住僵硬的嘴角。我擡起頭定定的望住她:“我要去游歷幾年,你的法力我就鎖幾年。”
麟姬仍是瞪着我,斜瞥了我一眼,起身從對面的位置坐到我旁邊,認真的不能再認真的語氣:“我知道它想走,還是下了決心,可是我舍不得,我只是希望我們的家完完整整,該有的一個不能少。”
我先前錯了,一直覺得麟姬有時無理取鬧,何嘗沒有她執着的理由。她畢竟有數萬年的經歷和智慧。
我的聲音有些低悶,緩緩道:“我還是要出去。”
麟姬眉目上挑,豔麗似火的美眸,危險的笑道:“吾主,你離家出走,到底所為何事?”她都說明了,不想再這樣冷戰下去。
我怔了一怔:“我只是想出去走。”很是單純的想出去。
她幽幽望了我好會,無奈的嘆了口氣:“你這性子,多久才能出現一個管得住的人。”
我淡淡笑道:“眼前不是就有一個。”管得住我的,恐怕只有一個母神,我撐着頭打了個哈欠,有些困意的送了麟姬出門。
我打算游歷幾年,是早就有的念頭,被封印了五萬年,還沒認真的去了解這個世間。
我睡了一覺,坐在銅鏡前,拿起前不久放置的鈴铛。
撐起頭不由奇道:“封印前沒有戴過任何首飾,是哪裏來的呢?”
我沉吟了半響,想不出個所以然,眼中茫然然了片刻,最後還是把它放回原處。
我有些失神的拿起木梳,順着烏黑的長發,從頭及尾。
鏡中傾城之顏的女子輕輕蹙眉,容顏精致絕倫,水眸潋滟含有愁思。
我怔了怔,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那夜破封之日夢中的少年,以及這串鈴铛,還有我元神之內多出來的創傷。
我裹着厚厚的貂毛披風,去梅園中看冬日梅花盛開。冬日百花凋零,唯有這梅花傲然盛放。
坐上馬車,随手拾起一片的樹葉化身的馬夫,頗通心意的來到下一處。算算這數月,我逗留了數處,如同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
我阖住眼睛,繼續養神,忽地想起元宵遇到的一個白衣少年。
我深吸一口氣,平靜心神。
元宵時節,酒仙城各處飄灑酒香。
我戴着珠玉面具,冰冷輪廓緊緊貼着臉。我扯起唇角,淡淡的瞧着節日盛宴的各處演出。
夜空煙花旖旎燃盡,我側頭注視許久。來到一處小攤前,買了一盞花燈,正巧有只手伸出拿了一樣的花燈,這只手生的修長無暇,頂漂亮的節骨分明,不知配的怎麽樣的主人。
我擡起頭,只望了一眼,腦海中忽地有什麽驚響一聲,怔怔的松開了握住的燈杆。花燈一下從攤子上滾到地面,我面上一紅,幸而紅的時間只是霎那間,眼神晃了晃,喃喃道:“我的燈呀。”
花燈滾到他的腳邊,我正欲彎腰拾起,少年伸手先一步拾起。
我接過淡淡道了聲謝。我暗暗嘆氣,回過神之後,才發現剛才是莫名的失神,對着這個陌生的少年。
我哂然,所幸對方也不在意,銀色面具覆在他的臉上,露出涼薄的唇角。我和他對望一眼,瞧見一雙深邃平靜的墨眸。
我笑了笑,對他點了下頭,朝着他身邊走過。
我走到河邊,把花燈放在河面,立了許久,緩緩回過神來。
幽幽嘆氣,那人白衣雅致,雖遮了臉,露出的下半邊卻是堪稱完美。
我到底是為了他失神,還是為了像夢中身影失神,我抿着唇,看着河面的花燈飄遠,離開視線內。
我悶悶的在夜色下走着,路上行人零零散散,店鋪全打烊,我孤身的皺着眉。心底仿佛空洞的發慌,我捂着胸口,這輩子第一次亂的徹底,僅因為一個陌生少年的出現。
直到兩個大漢欄住我,我才從恍惚中醒來,他們眼中藏不住貪婪,我倒是忘了這世上還有打劫這回事。
我淡淡的擡眼,瞧見露出寒光的匕首,依舊緩緩邁着步子朝前,欲讓他們攔住的僅是一道殘影。
我本無意惹下殺孽,何況他們只有這一世為人的機會。
誰知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姑娘。”
我朝那處人影一看,原來是宋暮這個爛好人。元宵佳節他作為首席樂師,演奏到如今才出了宮,經過此條路打算回去見親人。身後跟着一個侍衛,護送他回來。
“宋樂師。”我點頭向他問候。
随後攔住我的劫匪,三腳貓的功夫對上宮裏武功高強的侍衛,趴在地上去了大半條命,活下來也會活的頗為幸苦。
宋暮清秀文雅的容顏,一如既往清風淡淡的微笑。
我還戴着面具,遮住了容顏,側頭好不疑問的問道:“你如何認出我。”今兒這身裝扮和先前見面的時候,是不大一樣。
“姑娘的氣質說不出的獨特,我與你朝夕相處了幾日,還是記得你的身形。”他笑着回答。
随後他好心的邀我去他家做客,我婉拒了他的邀請,身後跟着不放心的宋暮,親自送我進了一家客棧,交了銀子才放心離開。
我沉默的進了屋內,嘆了氣道:“在客棧休息一晚上。”倒是打亂我開辟空間留在雪山頂端,留在雪山看日出的計劃。
手指輕輕叩動桌面,我微閉上眼,那個少年好像那般熟悉,卻是從未見過的一個人。我強行鎮定心神,再次睜眼,清明無波。
我隐了氣息,如同凡人一樣生活在沒處逗留的城鎮。
溪水處,我光着足放進水中,蕩起漣漪片片。撐着頭怔怔的回憶起,小時候母神帶我走過荒蕪的混沌土地,我最喜愛的是難得的純淨清透的潭水,清涼涼的舒服的很。
“尊上,你讓我好等。”每次元宵佳節,都會莫名其妙的下到凡界。鳳君臨眼中妖美的光芒忽閃,面上不動神色的瞧着對面的白衣少年。
蒼辰溪輕輕垂下如畫清俊的眉目,臉上淡淡的看不出半點情緒,擡手端起石桌上的琉璃杯,周身散發淡淡的清冷。
“元宵燈火繁華,我去挑盞花燈,給璃兒瞧瞧。”沉吟了良久,白衣清冷的少年,終是淡淡開口。
鳳君臨詫異,沒料到這次尊上回了這樣一句話,明顯愣住。那個叫白璃的小女孩,已經消逝在天道夾縫中,尊上豈會不知。他成為天命所歸的仙界帝君,就能探知一絲天機。
鳳君臨的臉上表□言又止,平靜道:“尊上的徒兒,會高興尊上還記得她。”每年元宵佳節,尊上總會去放上一盞花燈。他記得偶爾去酒仙城的元宵的幾回,回回都遇見了尊上。餘光斜瞥,看到尊上原本放下酒杯的手,頓了一下。
對面的少年輕輕的勾起涼薄的唇,無奈的笑道:“她會高興,可惜我再也看不見她高興的樣子。”沉寂的目光無奈,五十多年過去,他度過數不盡的漫長的歲月,竟能在璃兒離開後,把日子記得清楚。他放了五十六盞花燈在湖面,心中許下的話,讓璃兒的曾經在這裏許下的願望,如她所願。
他是神,當年放下花燈,心中別無所求。看着身旁孩子虔誠的閉上眼,合起雙手。
孩子再次睜開眼,茶色的眸子琉璃剔透,倒映他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那般全心全意的信任的望着他,喚道:“師傅。”
那刻她無憂的笑了起來,仿佛世間的塵埃入不了半分,彎了彎明亮的眸子,默默的跟着,一步一步的和他身後的影子相連。
“尊上,外面起風,移步到殿內。”鳳君臨打破了長久的沉靜,他頓了頓的清寒目光掃過,随着鳳君臨起身。
鳳君臨妖美無暇的容顏,深深凝視着他。
他扯起唇角,淡淡的笑:“把你珍藏的美酒拿來。”
鳳君臨的嘴角抽了抽,回回都要喝酒,自己喝醉倒下,對方還是繼續喝的歡快,翌日清早連人影都不見。
他眉頭微蹙,挑眼看了下燈火,只是淡淡道:“你酒神的稱呼可以換下。”宿醉不醒的酒神,似乎不應該。
鳳君臨不悅的揚了揚眉,清魅的嗓音道:“是誰非要上了萬年的珍藏。”那可是上了年紀的仙人,喝多了都會醉倒說胡話的酒。
他輕輕的嘆息消散在殿內,笑道:“你的酒有種熟悉的味道。”就像璃兒釀出的味道,她的酒更為濃烈醇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