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悄悄偏頭,又看到兩個月前的女人,只是這女人對面不是坐着上次和她吵架的男人,而是另一個。這個男人比那個整潔,從頭到腳,衣服上不見一絲褶皺,皮鞋上也幹幹淨淨,他還有一雙很漂亮的手,正拿起剛端上桌的燒串。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會出現在燒烤攤,可他坐在那裏的時候,很自然,又不會讓人覺得格格不入。
因為距離近,江雪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嘉旻,幫幫我行嗎?明揚能聽進你的話,你幫我說說好話,他這兩個月都不見我!我們都要結婚了,怎麽能因為這點小事就分手!”
江雪嘴裏嚼着東西,腦袋裏卻有了八卦,她是見證人。那天這一男一女在游艇上,開始還好好的,後來男的接了一通電話,和女人說了什麽,女人就和瘋了似的撕扯,結果一不小心就掉水裏了。兩人被人再次拉上船,男人開始氣急敗壞,瘋了似的往海裏張望,大概有十幾秒,他忽然轉頭就給了女人一巴掌。
江雪覺得,男人打女人,是件很沒品的事,可是被打的女人還往上湊,那就是讓人三觀碎掉的事,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古人的至理名言。
“小語,你這樣我很難辦。”這時,餐桌上的男人擦幹淨手,手指交叉疊放在桌上,很人很正式的感覺:“你們的感情還需要讓你們自己去解決,外人是插不上手的。”見女人再要開口,他擡起手打斷她要說的話:“我知道他最近心情很不好,整個人很暴躁,你最好不要去找他。我建議你先從源頭上解決,你們因為什麽事争吵,明揚又為什麽那麽生氣。”
女人嘟着嘴,很委屈的模樣:“我哪裏知道!他說我弄丢了他的東西。可是我都沒見過那東西。再說丢了,那一定是掉到海裏了,這麽大一片海,我怎麽找啊!”
江雪聽得入神,沒注意手裏握着空簽多時,直到手上的簽子被抽走,又被人換上一個新的,她才低頭,看着手裏多出來的烤魚。
“想什麽,這麽出神?”壬昇問。
江雪輕輕咬着魚,小聲問他:“海裏丢了東西能找回來嗎?”
壬昇一雙藍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的目光在燈光下,更深邃,漂亮得像起伏的海浪:“丢了,說明它根本不屬于這個人。”他話音一轉,又好奇地問:“什麽東西丢了?”
江雪又搖搖頭:“沒事。”這事不關她的事,何必操心。江雪也就沒再聽那桌男女講話,一邊刷着手機一邊吃着燒烤。
陳嘉旻沒有耐心和杜語應付,心不在焉地吃着東西,偶爾觀察周圍的人,這已經成為一種職業習慣,但他也樂此不疲,從細節裏可以窺探一個人的全貌,讓他每每都有新的收獲。
這次,他将目光頓在不遠處的女人身上,女人有一頭很自然的黑色長發,随意別在耳後,露出她清秀的側臉,她的鼻子很挺,皮膚很好,素顏,沒化妝,從穿着打扮上來看,她是一個很随性的人。只是當他看到女人的動作時,他的目光微沉。接下來的時間,他偶爾應付杜語,更多的心思則放在那個女人的身上。
半個小時後,那女人離開了,等她離開,他則站起身,走到那女人的桌前,看着剩下一大半的燒烤。
“嘉旻?”杜語狐疑看着陳嘉旻的動作,開始,她心裏挺怵他的,因為他的職業關系,和他打交道要十分小心。不過,後來她發現,陳嘉旻對她并沒有意思,懶得探究,她這才安心。
這時陳嘉旻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他擰着眉,喃喃自語:“已經開始嚴重了……”
“什麽嚴重?”杜語問。
陳嘉旻被打斷沉思,擡頭看她:“你還有事嗎?我要在這裏休假,甚至做些測試,你願意當實驗者?”
杜語臉色瞬間就變了,她趕緊搖頭:“不了,我還有工作。”說完,匆匆離開。
陳嘉旻獨自站在原地思忖着怎麽找到江雪。
……………
江雪不知道自己被惦記上了,她只是覺得很高興。她很久沒這麽開心過了,就像找到了知音。
壬昇對寶石有些研究,路上,他給她講了十二月誕生時的故事,沒講完,只講到了五月的誕生石祖母綠,他還告訴她世界頂級的祖母綠都收藏在誰的手中。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就像初中追連載的小說,抓心撓肝,想把作者捆綁在身邊,恨不得看着更新。現在,勾起她興趣的人就在隔壁,不急,不急,明天再讓他講好了。
無奈的是她想得好,但是身體不給力。大概是燒烤吃得太多,腸胃消化不良,江雪一晚上與衛生間多次會面,第二天八點的時候,壬昇敲門時,她是迷迷糊糊地穿着睡開去開門。
壬昇看到頭發淩亂,臉色煞白的江雪,笑意凝結在臉上,他趕緊問:“你沒事吧?”
江雪捂着肚子:“折騰了一晚上,全身虛脫,現在還是有點兒惡心,今天就不能陪你出去玩了。”
“吃藥了嗎?”壬昇臉色有些不好。
江雪搖搖頭,自小就沒有吃藥的習慣,小時候因為沒人敦促,長大後形成習慣,一般都是靠身體硬挺過去,實在不行了,才會去藥店買藥。
壬昇面色更不好,他忽然拉着江雪的手腕帶她走到卧室,強硬地把她按在床上,蓋好被子,嚴肅說:“你在這裏休息,我房間有藥箱,一會兒給你拿藥來。”似乎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不對,他又笑了笑,青色的眼睛溫和,像一種瑰麗的寶石,她喜歡的那種。
江雪很乖巧地點頭。
壬昇眼底含着笑意,很自然地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乖,我一會兒就回來。”
當人從房間裏離開了,空氣驟然安靜下來。江雪開始意識到不妥,她怎麽可以和一個有些熟悉的陌生人這樣親近呢?不可否認,壬昇對她确實有種獨特的吸引力,在他面前,她很放松,就像是……知音!她搜腸刮肚,想到這個詞。
江雪出神的時候,壬昇拿着藥過來了,江雪很稀奇地當了一回被服侍的人。有人把藥放在她的手心裏,還給她一杯溫度适宜的水。
這種感覺陌生,卻吸引她,又讓她感到害怕。
溫水順着喉嚨,一路而下,暖了她的胃,她重新躺下來問:“你這個人很暖,對誰都這麽好嗎?”
“謝謝。”壬昇替她掖好被子。
江雪愣住:“謝什麽?”
壬昇把椅子推到她床邊,之後他很自然坐下來:“因為你誇我暖。”他微微笑了下:“不過,你顯然對‘暖’字有某種誤解。我照顧你,是因為和你投緣,我們現在姑且算是朋友,要是其他人,我是不會理的。”
江雪笑了:“那我該感到慶幸。”
壬昇欣然接受:“是。”
還真不客氣!江雪心裏咕哝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現在胃裏好受多了,她困意襲來,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發現房間很暗,窗簾房門都關着,腦中想到睡覺前的情景,江雪瞬間從床上坐起來,手指插在發絲間,獨自懊惱:什麽時候警惕性這麽低,在陌生人面前也能睡過去!
她掀開被子下床,腹中登時傳來饑餓感,想了想,拿起手機,給自己訂了一份飯。外賣小哥很準時,果然在十五分鐘內到了酒店。江雪把頭發随便紮起來,拿着房卡去大堂取外賣。
途徑前臺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就是在燒烤店穿着很齊整的男人。江雪一來一回聽到他和前臺工作人員說:“最後一個房間了?那就這個吧。”
于是,江雪就和這個男人同上了電梯。數字二停住,江雪拎着外賣踏出電梯,驚訝地發現身後的人也跟了出來,剛走了幾步,男人就開口叫住她:“抱歉,請問一下,你的外賣在哪裏訂的?”
江雪不得不停住腳步,回頭疑惑地看了一眼男人,想了想,不記得店家的名字,只好掏出手機,點開app,然後拿給他看。
男人湊近看清店鋪的名字,然後很有禮貌地沖江雪笑:“我聞到食物的香氣,覺得很有食欲,謝謝推薦。”
江雪也禮貌地搖頭:“不用謝。”她掉頭往回走,心裏納悶兒,外賣包裝得這麽嚴實,自己可什麽味也沒聞到!這男人鼻子真夠靈的!
江雪心裏暗中腹诽的同時,陳嘉旻卻一直目送她進了房間,他目光微沉,拿起自己的房卡把玩,然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