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下,翩翩少年,只消一眼,此生不忘。
這是楊清晗初見秦鏡時的模樣。
那年少女含蓄,好似含苞待放的花朵,動人卻不明豔,她出現的時機很好,剛好看見了少年與花相映之景,從此情愫暗生。
兩家相伴出游,母親告訴她那人便是她以後的夫君,她的心情雀躍,面露微紅,終究是逃不過母親的眼睛。
午飯之時,癡癡望着,待少年回望,卻是別開視線,羞紅了臉。
而今,将要身披紅裝,嫁與那少年,卻是這幅光景。
不由感嘆,造化弄人。
已是深夜,雲玉緣的屋內,燭光微明,她靜靜聽着楊清晗眉眼飛揚地說着她愛慕的少年,心底一陣心疼。
說是造化弄人,不如說是小人作祟,若不是有人強行剝離,她恐怕能夠如願以償,只是那位她心心念念的兒郎,他向季許了什麽願望?
“姑娘,你是什麽人,我見你身邊都不是人。”楊清晗問道,成為靈的她,自然不同于人,能夠看出妖魔之相。
雲玉緣說:“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人,我總是同妖怪和魔族在一起,恐怕常人聽聞,也會退避三舍。”
楊清晗說:“可你是好人。”
好人嗎?雲玉緣不知道在楊清晗的眼中,好人的定義是如何,可是她覺得自己并非好人,她所做,只因從心。
楊清晗說:“我會記得你們的。”
雲玉緣笑了笑,沒有說話,她知道,她不會記得,可她也不會捅破,楊小姐她只要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便會忘記身為靈的一切,說什麽記得我們,那也是虛言。
轉眼,天亮。
雲玉緣幾乎一夜未眠,她在擔心着,擔心着扇子會不會讓無辜之人、無辜之妖枉受無妄之災,她在害怕着,害怕着偷扇子人胡作非為。終究自己也只是坐在這裏擔心,她什麽也做不了,如果阿颢不在身邊,她恐怕連幫楊小姐也做不了。
可悲啊,可悲!
“緣兒。”萬俟颢在門外輕輕叫了一聲。
雲玉緣看了一眼楊清晗後,輕手輕腳地走出去。
“阿颢,我真的覺得自己挺沒用的。”雲玉緣說,他的父親所搜集的法術之書,她一個也練不成,她其實什麽忙也幫不上。
萬俟颢摸了摸雲玉緣的頭發,說:“哪有,你可以做扇子啊,你做的扇子精巧的很。”
“阿颢,我以後還是不要做納靈扇了。”雲玉緣輕聲說,若是在被人用作他事,自己也是幫兇。
萬俟颢說:“緣兒,你若是不做扇子了,有些漂泊無依的靈就沒有了容身之所了。”
雲玉緣低着頭,散發着無能為力的感覺。
萬俟颢知道她為何會如此,他說:“你不必介懷,我可以保護你。”
雲玉緣擡頭看着萬俟颢,眼中萬分感激,還好有你。
“哎喲喲,真是沒有想到啊,繼我之後,還有人能夠受得了你這種魔。”來人是一襲雪青,一支流蓮銀釵別在烏發間,模樣妖豔。
萬俟颢看着女子,沒有說話。
“小妹妹,這可是你丢的東西?”女子放下一個包裹。
雲玉緣走過去打開,裏面盡數是哪些丢了的扇子。這些……雲玉緣看向女子,不免懷疑。
女子笑得溫婉,說:“別誤會,我只是見人丢了一旁,送還而已。”
萬俟颢看着女子,模樣冷峻,他說:“你怎會知道,伊人,你撒謊的功力可真不怎樣。”
雲玉緣看向女子,伊人之名,為此佳人當得起。
“她……”楊清晗從屋子裏出來的時候,看見伊人叫出了聲音。
雲玉緣回頭看去,楊清晗正驚恐地站在那裏,手指着伊人。
萬俟颢看着伊人,與她的距離只有一步之隔,兩個人互相對望,眼神之間有什麽流轉。
雲玉緣站在那裏,心裏生出一絲不快,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她小聲問:“楊小姐,那邊那個女子你認識?”
“就是她把我拉出來的。”楊清晗的聲音有些激動。
“喲,想不到,還有靈在呢,我說呢……”伊人從與萬俟颢的對望中退出,走向楊清晗這邊。
雲玉緣擋住了伊人的去路,強硬地說:“二選一,要麽,把那個靈給我取出來,讓楊小姐歸身,要麽,你就留在此處,別想從這裏出去。”
伊人笑着,湊了過去,說:“那日綁了你真是不好意思,但是你就沒發覺嗎,你看着我的時候并不害怕?”
雲玉緣等着眼睛看向伊人,那日被丫鬟綁着的時候,她的确害怕,可是看到楊清晗時,卻沒有那樣的跡象,那麽,那日的人是她。
伊人擡起手的時候,一根冰錐穿手而過,很快消失,留下血跡斑斑的傷口。
伊人握着受傷的手,轉過頭。
萬俟颢站在那裏,說:“再擡手,我可不會客氣。”
伊人轉過身,看向萬俟颢,眼中分明有恨意,只見她身邊有什麽東西緩緩出現。
萬俟颢和雲玉緣震驚地看着。
那是……那是楊清晗的身體。
楊清晗見着自己的身體,不顧一切地跑了過去。
“楊小姐。”雲玉緣覺得事情不對勁,喊道。
可是為時已晚,楊清晗的靈迅速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啊——”一支藤蔓穿肩而過,伴随着慘叫,楊清晗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肩膀。
伊人的手變成了五根藤蔓在空中肆意地舞着,不覺有種肅殺之氣。
“這個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位。”伊人指向雲玉緣。
雲玉緣沒有顧得上就跑過去,扶起楊清晗,楊清晗卻警惕地推開了她,然後跑出了這裏。
伊人笑着說:“看吧,這就是人,忘恩負義,我昨日故意留下她,就是為了讓你看看他們的嘴臉。”
雲玉緣轉過臉看着伊人,說:“這不重要。”
伊人疑惑,不重要?
雲玉緣說:“換做是我,你傷了我,在分不清敵我的情況下,她們的反應是正常的。”
伊人突然狂笑不止,五官在那笑聲中有些扭曲,說:“正常?那麽魔君的事情呢,你又作何解釋?”
雲玉緣愣了一下,魔君嗎,他的事情倒是有些不好說,為人引水排災,卻在見到他吃人時驅逐他,這個事情真的不好說。
就在此時,鋒利的冰針如雨般襲來,伊人用那藤蔓織成一張網,将将抵住了冰針。
萬俟颢冷漠地走了過來,每一步,都留下了冰的痕跡,一步一步,點冰成線。
藤蔓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變成了冰塊,簌簌落下。
伊人有些驚懼地後退着,她說:“你不念舊情嗎,那些你我相伴的時光,你一點都不念嗎?”
萬俟颢聽後,有一絲停頓。
就是這一絲停頓,讓伊人有機可乘。
“嗞——”,沒有任何悲鳴,沒有任何懸念。
雲玉緣就這麽倒在了血泊中。
萬俟颢轉過身,迅速竄到了雲玉緣身邊。
“哈哈哈哈哈——”伊人狂笑,“萬俟颢,你喜歡什麽,我就偏要毀掉什麽,讓你今生此生都不得安心,你毀我一次,我就毀你十次,你遲早要成為我的傀儡。”說罷,如同蒸發般消失不見。
萬俟颢沒有看向伊人,而是眼睛盯着雲玉緣,他仰天長嘯:“緣兒……”
突然,雲玉緣散成了幽綠色的小光點,萬俟颢伸手去抓,卻是無能為力。
“你這也太悲情了吧,可比戲本子演得好多了。”申寧的聲音很不合時宜地□□來。
萬俟颢擦了擦眼淚,回頭看向出現的三個人,定在了一處。
雲玉緣走過去說:“申老板娘和魔君覺得事有蹊跷,留了一手,直到扶起楊小姐的那一刻之前都還是我。”
申寧這女人倒是也不怕萬俟颢,走過去嘲笑着說:“不會吧,還哭了,這得是多悲痛。”說完,還象征性地從袖子裏掏出手絹,甩開,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
萬俟颢起身,恢複了之前沉穩的模樣,仿佛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他瞪着申寧,自古女子多奸詐,我看申寧你是老奸巨猾。
申寧說:“我說,我怎可能讓玉姑娘以身犯險啊,在看見那支芍藥以後,我就覺得不好。”她故意把“芍藥”二字重音。
萬俟颢低下頭,沉默着,披散的頭發垂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雲玉緣倒是沒有在乎自己方才被刺死的一幕,她說:“楊家小姐這下可以相安無事如願以償了。”
“孩子,你能不能清醒一些,剛才沒換,這躺在這裏就是你了。”申寧不由得擔心起來雲玉緣,這孩子,能不能不要這麽神經大條。
雲玉緣知道方才有多危險,可是自己沒有傷到,又讓楊小姐回到自己的身體,實在沒有什麽可擔心的,在她眼中,相比無能為力,這樣好太多。
“這件事情,還沒有完,我們還是要弄清楚秦鏡的夙願到底是什麽,或許和伊人回來有關。”浔說,“看來只有找到季了。”
申寧點點頭,如今她沒有什麽好質疑魔君的能力,這個事情,是魔君一人看透,又将計就計,只是找到季,也未免太難了些吧。
雲玉緣卻擔心着,即便找到季,那位靈獸也不會透露任何。
申寧說:“魔君,咱們該走了,這件事情還是慢慢來吧,玉姑娘,你要當心些!”說不一定,那芍藥花發現了這不過是做戲呢!
雲玉緣點點頭,送二位出門。
“灏,你還是嫩了些。”臨走時,魔君留下這樣一句話。
萬俟颢看着兄長,沒有任何反駁,他知道,從方才那件事情來看,自己的的确确毛躁且欠考慮,他沒有保護好雲玉緣,他甚至不能獨當一面,實在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