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愕。
“你說什麽?!”最快回神的朝盛怒地吼叫,絕望回蕩在已泛白的天際,一遍又一遍。
“月,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爸爸也十分吃驚,“你怎麽可以……她是、她是夕夕啊……”
未等爸爸把話說完,“是嗎?”我輕輕地把臉埋入朝的胸前,“您怎麽就這麽喜歡,傷害我呢?”
媽媽驚慌地擡頭看着我,搖頭,“我,不是……我沒有……”
“你們別再逼媽媽了,她、媽媽她也很痛苦……”安卿妍扶着媽媽的肩,痛哭。
“是嗎?”我和朝異口同聲,眼神空洞地看着她,“你還不了解嗎?因為她,我們才這麽痛苦……”
“啊,”安卿妍倒吸了一口氣,“你、你們……”
“一直,都是因為她,我們才這麽痛苦……”
仿佛,那句“來玩游戲嗎?玩‘誰是夕(朝)’的游戲……”一直在回蕩,回蕩在寂靜的耳際,永久不息。
“咳咳……”我又吐了好幾口鮮血,突然眼前一黑……
“夕,你怎麽了?梅姐,梅姐,打電話請鄭伯伯出診!快!”寓朝緊張地抱着寓夕跑上樓。
“朝,我……對不起,我沒盡好父親的責任。”寓陽一臉悲傷與悔疚。
“是嗎?”寓朝嘲諷地笑了笑,“太遲了,過去的,就不能再回來了……呵,那個世界的門,已經永遠關上了……”
裴月一聽,哭得更兇了。
安卿妍看到寓陽的五官痛苦得扭曲了起來,“朝哥哥……”
寓朝沉下臉,冷冷地說道,“我們的世界不歡迎任何人!”
漫長的夜,還有多久才能見到光明?!
“你為什麽要回來呢……與世隔絕了七年之久,你以為這個世界還會是那個屬于你的世界嗎?”
“……即使你如何否認但它也不會改變的事實——你,寓夕,在日晞的回憶之中已經死了。
“你現在做什麽都根本沒有意義!你只是一味地停留在七年之前,你有沒有想過,這七年,你面對的只有四面白牆,但日晞面對的是不斷變化的花花世界。人的心是會變的!你的日晞是當年的那個十歲小孩,而不是現在的明日晞,你懂嗎?
“你實在太自私了,你憑什麽用你的記憶來規範他?!他為你犧牲得夠多的了,你為什麽還要回來破壞我們的平衡……”
“……你!該死的你!為什麽你不乖乖地呆在英國死掉?!你為什麽要回來?啊!”
“……你真是個沒有心的人!你知道嗎?你好自私,真的好自私!你有沒有想過,你很快就會死的?不,你是不想想吧?!七年前,醫生就說過,你活不過十六歲!”
“……你什麽都不知道,只是一個勁地傷害日晞!即使他不知道你就是那個夕,但帶着寓夕這兩個字存在的你,仍在不停地提醒着他:曾有一個小女孩用她的開朗、笑容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創痕!
“他為了你,變成你。變得和你一樣開朗愛笑,好動活潑!他為你傾出所有,可是你只會帶給他傷痛!你真的好自私!”
“那麽令人心痛的日晞,為了你,明明是悲傷卻要微笑;為了你,明明是痛苦卻要幸福;為了你,明明是自己卻又不是自己,而你又為他做了什麽?!”
“為什麽……一切都好好的,為什麽夕夕你要醒來,為什麽你要回來?!死在英國不好嗎?!”媽媽眼裏充滿了絕望的淚水,“沒有你,我們才會活得好好的啊……”
……寓朝纖長的食指輕輕地拭去寓夕眼角滑落的淚珠,不禁把懷中的人兒更加偎依進懷中。像是要把她揉進胸口般。
“……因為失血過多,繼而大量輸血導致她的體溫持續上升,現在已經高達42°了……恐怕……還是趕快送醫院吧……”
“……先趕快做好降溫措施,再立即送院治療。”
醫院……?!那種四面蒼白無力的牆……的房子……空蕩蕩的房間內一張狹小的床……床頭上那些讨人厭的儀器……讨人厭的地方……
“不!”我猛地睜開眼睛,焦距模糊地反抓着朝纖細有力的指節,放聲尖叫,“不要、不要!”
醫院、是我夢魇的開端。我畏懼那看似神聖的地方。
滾燙的額間被烙上個溫涼的吻,耳際随後響起清泉流動般動人的嗓音,“好、夕,我們就呆在家裏,哪都不去、哪都不去……”
得到許諾的我安心地阖上了盛滿淚水的雙眼,再次陷入昏睡。
朝痛苦地睜開雙眼,望向滿屋子醫學儀器,無力地對眼前穿白衣的老者笑笑,“連醫學界的權威都嘆息了……去了醫院又能怎樣呢……我的夕……還能怎樣呢……”
“小朝……”老者放下手中的聽診器、看着他眼角的絕望,苦澀不已。
這對雙生子,可是他用雙手親自迎接到這世上的啊!快十七年了,這漸漸不再清澈的雙眼看着他們長大、分離再相聚……如今、等待的卻是,死別。
怎叫人不苦澀?!
朝輕輕地為夕換了個降溫的冰袋,“鄭伯伯一直對我們很好……會哄我們吃藥打針、又經常背着護士助手偷藥糖給我們吃……我們一直都很敬愛您……把您當爺爺般敬愛着呢……
“……所以很高興、在這個……”朝哽咽了一聲,“的時候還陪在我們身邊……真的、很高興……”
“孩子……傻孩子……”老者心痛啊,這雙生子的苦、他又怎麽不知道呢……
人生、就是這樣……他們還太小、還太早,就品嘗了這苦澀……還太早了……就要完結。
仿佛聽不到老者似有若無的嘆息。少年看着窗外那棵随風落葉的、已春華不再的大樹,焦距漸而模糊。然而手環着人兒的勁道卻不禁加大。
門輕輕地被旋開、又不經意地被關上。
迎接他的是一張焦急的臉。細細看去、不難發現他一夜生出的些許細紋,和那絲絲銀發。
那半跪坐在地板上的女人也半分期待地望向他。紅腫的眼角劃過一道閃光。淚痕早已滿面。
而一旁的女孩失魂落魄地側着蒼白的小臉、眉心是化不開的濃愁。
這時、老醫師不經意地恍惚了……寓夕回來的短暫喜悅褪去後、剩下眼前那一張張苦澀不已的臉孔……她的回來到底……是錯了嗎?
“鄭、鄭教授,夕、夕兒她……”寓陽神情複雜地往後挪了一小步,似乎在聽到裴月止不住的嗚咽聲後,有點佝偻的身板僵了僵。
“持續高溫……小夕的體溫已經達到了43.8°了……”剛才又探了一次熱,令老者眼眸底處抹上了幾絲哀愁,“恐怕等高溫退下來……小夕她也不能保持意識清醒了……”
腦神經的損壞導致智力的降低将是寓夕身體機能最先癱瘓的一部分。
寓陽震驚地盯着老者的臉部、似乎想從他每一個細微的神情中找出些轉折的希望,最後絕望地抹了抹臉、雙手握舉用力敲打牆,像只受傷的野獸般低吼。
其實最先反應過來的不是一直在哭泣中悲鳴的裴月,而是安卿妍。幾乎在老者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她就抱着頭尖叫。“不……不……”
“如果不是無知的我纏着媽媽,問、問要怎樣才能使日晞的眼中只有我,心裏只有我……”她深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盛滿痛苦的眼睛,“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的、真的很對不起……”
裴月睜大紅腫不堪的雙眼,拽着安卿妍的衣角、哭得快背過氣去……
聽到這裏,寓陽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無力地嘆息。
這不是誰的錯、真的。誰也不該為這青蔥歲月負上罪名,因為真的不是誰的錯。
身體還在無意識地前進。明日晞擡頭望着灰暗的夜空,仿佛看到了那天頭枕在他腿上的夕,是那麽的甜美可愛,就像個洋娃娃。
恬靜得……毫無生氣的洋娃娃……
即使這樣,心中的一角還是不禁柔軟起來。無論伴随着多少淚水與痛苦,還是會覺得十分安心。
因為她還在。
然後、在明日晞最後的記憶,只剩那光耀得刺眼。淚水、不自然地流淌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