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蛹[民國]

第 61 章 漢德酒店

第61章 漢德酒店

湧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紅了臉, 她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到章崇茴的面前吐了吐舌頭,“好丢臉, 被章大哥看見了。”

她可愛的小動作引得章崇茴發笑, 章崇茴把自己的手帕遞給她,“陳小姐, 你在做什麽?”

“我告訴你了, 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湧星巧笑倩兮, 這還是她第一次明晃晃地沖他撒嬌, 章崇茴當然只有點頭的份了。

“我沒見過盆栽的薔薇, 我以為薔薇都是長在牆下的,所以有點手癢就像看看究竟是怎麽種的。”

“你喜歡薔薇?”

章崇茴望着她亮亮的眸子開口詢問。湧星連忙點頭, 其實沒有什麽花讓她覺得很特別的,只是她口袋裏那個真文件想塊滾燙的烙鐵, 透過她的衣物、肉.體燙的她心下惶惶。

因為章崇茴的忽然闖入,讓一切變得難以預料了。湧星該如何向他解釋自己在漢德酒店,又該如何在他面前全身而推?即使章崇茴對她十分信任, 但是湧星明白,章崇茴是很聰明的人。她不能草草了事。

“章大哥, 你怎麽在這兒呢?”

湧星有些好奇地望着他, 章崇茴說到這個也是煩悶,“還不是我家老爺子。我回來才幾天,就逼着我出來應酬了。湧星你知道的, 我一向最煩這種人情往來。”

“對了,倒是你,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回家?”

“我不敢回家。”

湧星說着眼眶就紅了,“滬市淪陷了, 街上都是日本人,法租界還安全點,我家那太亂了。今天有個日本兵老是…….我不敢回去。”

湧星這話是故意說給章崇茴的,心裏還有一石二鳥的打算。她在滬市無依無靠,梧桐弄的房子是她陰差陽錯下才租到的房子,不然她一個獨身女人想都別想在滬市租個像樣的房子。她這樣說,一是為了打消章崇茴的懷疑,二是希望章崇茴可以借此機會幫她在法租界找個房子來住。

梧桐弄真的不能住下去了。之前老胡也同她說了這件事,梧桐弄人多口雜,很難進行一些情報工作。而湧星又租的二樓的房子,無論怎麽找她,都得先通過李太太的客廳。湧星工作了這半年,也有了點積蓄,借借章崇茴的光還是能租個不錯的房子的。

章崇茴一聽她的話,眉頭就皺起來,“他媽的,這幫狗日的。”

湧星卻像是十分驚奇似的笑了,“我還以為章大哥不會罵人呢。”

章崇茴望着湧星這幅心大的模樣,無奈摸了摸她的腦袋,“還笑得出來啊你,總在酒店住也不是辦法啊。這樣吧,馬上過年了最近不好租房子。等年後,我來幫你安排。法租界總歸不是日本人說了算的。”

湧星感激地望着章崇茴,連忙說謝謝。

“幹嘛跟我說謝謝,你既然叫了我一聲大哥,我就不能不管你。”

章崇茴說着,耳朵就已經熟透了。湧星望着他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又道,“章大哥,你能不能再幫我一件事啊。”

“什麽事你說。”

“你有空能不能送我回去啊?”

湧星不好意思地笑了,“這的房費太貴了,我回去的話還能省點錢。”

“我幫你付了不就行了。走,去前臺,我先幫你續上幾天。”

章崇茴不願意湧星回去以身試險,今天是她聰明找了酒店,可是以後呢?沒遇到他的時候呢,難道還讓她在梧桐弄和法租界來回穿梭,在日本憲兵眼底下跑來跑去麽?

“不行不行!”

湧星連忙拒絕,她有些緊張,臉色不自覺有點難看了,“章大哥,你幫我我已經很感謝了。我怎麽能用你的錢?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用別人的錢的,別讓我看不起我自己。”

“湧星,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幫你。”

湧星被他吓了一跳,不覺得說話有點重。誰知道章崇茴是個死心眼的老實孩子,一聽湧星這樣說,他立馬也緊張起來,連忙介紹他不是這個意思。

湧星望着他這幅模樣,那顆沉寂已久的正義之心都有些蠢蠢欲動了。

忽然有點良心不安了,湧星抿着嘴,心裏忽然浮起一個念頭來。

“章大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打心裏感謝你。”湧星伸手拽住他的袖子,搖了搖,“但我不想總是受你的幫助,我希望我們之間盡可能的平等。”

“你要是想幫我,就把我送回去吧。”

章崇茴還有什麽好說的呢,他将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走吧,我的車在外面。天冷了,不要感冒。”

為什麽會有兩個人連氣味都相似呢?

湧星縮了縮脖子,第一次沒有跟章崇茴保持距離,她清醒地看着自己做着不理智的動作。章崇茴将衣服披在她的身上,人也來到了她的近旁,她被他雙手環繞着,可仍舊覺得自己被一陣淡淡的書卷氣給籠罩。

有陰雨天的淡淡黴味,也有晴天後脆薄的香味。

是很複雜的味道。

陳湧星曾以為自己不會再問到這樣的味道了,可是如今帶着這個味道的章崇茴就站在她的面前,雙手拿着外套,低着頭笑問,

“穿上,怎麽,剛才不還着急要走麽?”

湧星有些恍惚,連忙邁步,可下意識卻是一個踉跄,章崇茴被她這笨手笨腳的模樣給逗笑。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湧星,好像月光下的你更可愛一些。”

兩人來到車上,章崇茴紳士地替她開了車門,等她上車之後這才也上了車。

他将她送到巷子門口,就不再進去了。湧星上了樓,還看到章崇茴兀自站在車錢,依靠在車身上歪着頭點了根煙。

湧星從不知道章崇茴也會抽煙,章崇茴的修養不允許自己在女士面前吸煙。

章崇茴是個什麽人呢

湧星一直覺得章崇茴是典型的披了中國皮的英國紳士,彬彬有禮,溫柔得當,還有點假模假樣。她并不打算了解他,可是他卻像是自身有股魔力,讓她在不知不覺中與他更加貼近。

然而湧星每當面對他的時候總會有些莫名的情緒來擾亂她的心弦。或許是當他過分坦誠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時,這極致的純白會映照出湧星身上那部分她自己都不願面對的黑。

長夜難明,但昏昏沉沉中早晨已經到來。除了昨晚章崇茴的那件突發事件之後,接下來的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着。上班的時候湧星特意繞到了貝當路,在老胡打着車鈴從對面駛過的時候,湧星将信封丢了漆黑的郵筒內。

之後的一切事情都不需要再擔心了。湧星還有需要耗費精力的就只剩徐敬棠一個人。

生活似乎總是喜歡給人增加困難。徐敬棠好像真如陳湧星猜測的那樣有意來聯絡她,可是最近他都沒有來找過她。

不過徐敬棠不是有意的。他最近忙得焦頭爛額,日本人丢失了重要文件,一個個咆哮憤怒地如同剛到人類社會而産生應激反應的黑猩猩。

而他也忙于游走在各色權利之中,法租界的一把手阿道夫探長最近犯了頭痛病。這些歐洲人,來中國沒幾天,卻把中國進化了千百年的話術學了個十成十。

徐敬棠忙着日日跟宮澤秀中打交道,宮澤秀中和他交情很好更是十分信任他的才華,即使軍火的事情也多與他探讨。

可是關系再好,當宮澤秀中生氣的時候,徐敬棠也只是他的出氣筒罷了。

徐敬棠剛一走進宮澤秀中的辦公室,就看到一個水杯摔在了他的腳邊。

他意識到事态不對,可是關門已經來不及了——只聽“啪”的一聲響,宮澤秀中一巴掌打在了對面坂口英夫的臉上。

“記住!下屬沒有資格質問你的長官!坂口少佐,我希望你知道,如果不是我,你現在還是大平洋戰場上一個投降的逃犯!要不是我把你留下來,你現在應該在東京的軍事法庭上!你應該切腹來血洗你們坂口家的恥辱!”

宮澤秀中的目光毒辣,坂口英夫的臉被他扇的側向一邊,可目光裏也是餓狼般的不服氣,可即使胸膛起起伏伏,最後還是得低着頭認錯。宮澤秀中揮手讓他下去,坂口英夫捂着臉從徐敬棠身邊走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哦,是徐君啊。真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宮澤秀中見徐敬棠來了,連忙邀請他坐下。

“宮澤兄,今天怎麽了?是不是年關将近,也想起名古屋的碁子面了?”

徐敬棠舉動潇灑自然,言語間的玩笑也把握有度,宮澤秀中聞言竟然也笑了起來,“哈哈哈,徐君還是跟平常一樣快意啊,我就沒徐君這般好運氣了。”

宮澤秀中想到了故鄉,眼中也多了些許溫情,“名古屋的碁子面,也是許久沒吃到了啊。”

“宮澤小姐呢?她那麽賢惠,這點小事怎麽難得到她?”

徐敬棠這個人自有一副跟被人打交道的法則,他雖然有意與人交好,卻總不奴顏屈膝,跟人交流從來坦坦蕩蕩,如此反而在各種勢力中都有自己的人脈和面子。而與他交好的人中,竟有多半将他看成朋友,言語中多少參雜些真情流露。

徐敬棠知道宮澤秀中,他雖然總是一副嚴峻的軍人神情,手段更是毒辣陰險。但是他最珍貴的就是他的女兒宮澤奈奈。

大概言不由衷是亞洲民族中父女關系中最普遍的問題,宮澤秀中可以在徐敬棠這種旁人眼裏表達對女兒的喜愛,卻沒法在宮澤奈奈的面前表達對她的殷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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