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山頂上的元嬰真君們同樣關注着山谷內的賭局。
砺鋒真君哂笑道:“都是旁門左道,火炎啊,你這弟子恐怕要吃虧。”
火炎真君神色淡淡:“落兒為人所欺,是他自己修為不到家,長個教訓也好。”
“呵,你們呀,未免太嚴厲啦。”說話的是金石峰的掌峰,道號圓丘,是沖霄宗裏出了名的和善人,從外表看就是個樂呵呵胖敷敷的老頑童,“要我說,這小丫頭聰明機靈,心腸也不壞,哪有這麽糟糕了?”
任無為點頭:“就是,現在一朵兩朵的賭,估摸着到結束還能剩不少,皆大歡喜有什麽不好?兩個孩子堅持到現在不容易,争一時之氣讓一個去不成才是兒戲。”
紅砂真君本以為殷渺渺打算使詐騙取袁落的羽花,見她這般舉動不由道:“雖然肚子裏的彎彎繞繞多了些,好在不是心狠手辣之輩。”
“請你稱贊我徒弟有謀有略。”任無為撇撇嘴,“比試的提議是當面說的,比試的內容也很公平,這是陽謀,光明正大。”
話音剛落,存道峰的扶乙真君笑了起來:“劍純啊,你徒弟行的是陽謀不假,但比試的內容可不像你們見到的那樣公平。”
任無為“唔”了聲,居然承認了:“我想也是。”自己的徒弟自己了解,殷渺渺就不像是會把賭注壓在運氣上的人,但她選了一個溫和的法子與袁落比試也是事實,所以他一點都不心虛,“這就證明我徒弟雖然修為低了點,但懂得取長補短。”
他的話叫掌門太玄真君也笑了起來:“有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修為是實力,謀略未嘗不是,我記得就是你這個弟子從陌洲為宗門争取到了不少弟子吧?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
聰明,指知道為宗門争取利益,有大局觀;懂事,才是指她顧念同門,分寸得當,心性不錯。
任無為很明白別人罵孩子自己要誇,別人誇自己就得謙虛點,故而道:“小孩子胡鬧而已,能僥幸回來已是不易。不過,她的修為還是弱了點,比不得袁落功底紮實。”
圓丘真君見他如此,暗暗好笑,修為是低了點,只是剛才那五雷術可相當了不得,掙夠面子了。不過他十分配合,誇獎道:“袁落這孩子天資出衆,難得又不急躁,根基穩固,我看結丹是遲早的事。”
臉色鐵青的火炎真君這才微露了些笑意:“不錯,這孩子修煉極其刻苦,完全不用我這個做師父的提醒。”
測試即将結束,現在不誇更待何時?任無為反應不慢,立即逮了個人:“那個小姑娘的符箓畫得不錯啊,肯定是千箓峰的吧?”
紅砂真君颔首:“不錯,是我門下第三代弟子。”
于是商業互吹開始,捧到所有人都爽了,又開始誇掌門:“這一輩的孩子都是可造之材,是我宗門的大幸事。”
所以,掌門也高興了。
一派祥和之中,時間到了。
袁落陰森森地瞪着殷渺渺,之前的616朵羽花,他還剩下600朵,這個數目估計在所有人中都排名不會低,但殷渺渺沒有失去資格不說,數目還比她多,他怎麽高興得起來?!
“操!”千言萬語,都在這句國罵裏了。
殷渺渺笑眯眯地收了玉盒:“承讓。”
袁落咬緊牙關:“你最好祈禱別讓我在秘境裏碰着你。”
“我倒是不這麽想。”殷渺渺眨了眨眼,“畢竟你看不慣我又不得不和我聯手的樣子,真的讓我不是一般得痛快。”
袁落:“……”敲裏嗎!
“咳咳。”負責考試的金丹修士朗聲道,“所有人來我這裏上交玉盒。”
弟子們拖着重傷的身體慢吞吞地排起隊來,有人看準機會想要搶奪旁人的玉盒,被金丹修士的威壓狠狠摁倒在地:“比試已經結束,不得搶奪同門之物。”
有小心思的人瞬間老實了。
一百人很快登記完畢,金丹修士揮揮手道:“名次将于半日後公布,都回去吧。”語畢,弟子們身上貼着的禁制符燃起,轉瞬間便燒毀了。
殷渺渺其實只貼了儲物袋而隐藏了臂钏。臂钏作為在拍賣會上出現的儲物法寶自然有其獨到之處,能夠避開修士的神識窺視不說,還能充當護身法寶,她等閑不敢示人,現在禁制符燒毀,心裏亦是松了口氣。
說來也是好笑,儲物袋裏的都是身外物,可有一天沒了的時候,心裏又空落落的,而她前世亡故時,明明什麽都帶不走,卻仍有想要陪葬之物,可見人之七情六欲是連死亡都斷絕不了的。
但既然有欲是真我,也就沒有必要強求放下。
活過一世,殷渺渺認為自己最大的收獲就是接受自己,接受自己的出身,接受自己的無能,接受自己的軟弱卑劣,也接受自己的死亡。
她很快将這件事抛之腦後,騎着兔虎回了翠石峰。
雲潋在等她:“師妹。”
“我肯定能過關。”殷渺渺受的傷不重,也就沒打算服用丹藥,随意在榻上坐下,“三師妹和四師妹怎麽樣了?”
雲潋道:“師父帶回來了,不大好。”
“沒事吧?”
“無性命之憂。”
“那就好。”殷渺渺放了心,洗澡睡覺,“名次出來師哥替我去看看,我先睡了。”
雲潋替她蓋好被子:“好。”
殷渺渺放心地睡去了,一枕黑甜。醒來已是次日清晨,她在晨曦中打坐調息了一個時辰,傷勢雖未愈合,但也無大礙,便換了衣衫去見任無為。
從山頂的竹屋往後懸崖走有條捷徑,殷渺渺從山上跳下去,直接就落到了任無為木屋外的平臺上。
任無為在修煉,指間聚出劍氣以削罡風,翠石峰背後凜冽的強風與他的劍氣對抗,許久才消弭無蹤。即便進階的元嬰,他也未有一日放松過修煉,十年磨一劍,百年如一日。
殷渺渺圍觀了會兒才說:“師父你現在有多厲害?”
“就馬馬虎虎呗。”任無為回想起往事,嘆道,“反正不怎麽厲害。”
殷渺渺點點頭,心裏并不相信[一臉冷漠.JPG]
“奇怪,我讓師哥給我看名次去了,怎麽不見人?”她四處張望。
任無為道:“你第六名,袁落第八,至于雲潋,我讓他去找懸壺院的人了,你的兩個師妹情況不太好。”
懸壺院的弟子主修醫道,每年的比試期就是他們最忙碌的時候。
名次在殷渺渺的預料之中,她只意外:“不是說沒有性命之憂?”
任無為一臉複雜:“寒杉性子太倔,重傷了還爬起來和人打,比試一結束就暈過去了。”對此,紅砂真君誇獎有佳,只恨對方是個劍修,不然就要和他搶徒弟了,“朱蕊麽,傷是不重,自己劃爛了臉。”
殷渺渺:“……”兩個師妹都很了不得啊,“我去看看她們。”
“等等。”任無為對她招招手,壓低聲音道,“渺渺啊,師父是個男人,你師兄什麽情況你也知道,你們姑娘家說話方便,這兩個孩子都有點擰,你開解開解啊。”
殷渺渺忍俊不禁:“我倒是覺得不是什麽大問題,師父,她們年歲小,經歷的事也太少了,不是別人說幾句就能聽得進去的。”
寒杉和朱蕊的問題她不是不清楚,只是很多事在過來人看來不值一提,卻是親身經歷的年輕人痛苦的源頭。這個時候,告訴她們“沒什麽大不了的”是沒用的,說“以後你就會懂了”反而會招致反感。
“以後經歷的事多了,再提一下就夠了。”殷渺渺是貨真價實的老人,對待年輕人的迷惘很有經驗。
任無為摸摸下巴:“是這樣嗎?姑娘家就是麻煩啊。”
“糾正一下,姑娘家成熟得比男人快多了。”殷渺渺揮揮手,“我去看師妹了。”
任無為喊道:“看完去趟存道峰。”
“我曉得,挑個身法麽。”殷渺渺喊回來。
任無為放心了,這個徒弟就是不需要人太操心……這麽說來,收女徒弟或許是個明智的決定,畢竟自己教不好,還能丢給她們師姐呀!
*
殷渺渺繞過曲折的小徑,先去探望了重傷的寒杉。她是第一次來這個三師妹的院子,一見之下,終于明白什麽叫做素得和雪洞似的。
院子裏無花無草,只有一塊平坦的青石板,有些地方凹陷下去,可見時常有人,又有一塊金剛石,上面劃着累累劍痕。
走到屋內,同樣只有簡單的一些家具,沒有什麽裝飾品,半新不舊的床幔勾起,床榻上躺着的女子面色蒼白。
有個身穿青布衣裙的少女正在以靈力替她療傷,俨然是懸壺院的弟子。雲潋就站在一旁看着,神色淡淡,見到殷渺渺進來才微微笑了起來:“師妹。”
“我來看看三師妹。”殷渺渺努努嘴,“如何?”
青衣少女道:“寒師妹經脈堅韌,無甚大礙,些許外傷養上些日子就好。”
“多謝這位師妹。”殷渺渺從儲物袋中拿出一朵珠花,“勞煩你跑一趟了,這個拿去戴。”
青衣少女笑了起來,頰邊梨渦深深:“不過舉手之勞,當不得師姐一謝。”
“應該的。”殷渺渺把珠花別到她的衣襟上,“我的兩個師妹就多麻煩你了。”
話說到這裏,青衣少女便也不再拒絕:“那師妹就愧受了。”又取出一盒藥膏,“這藥膏需塗于患處,每日三次,直至傷口愈合。”
殷渺渺點頭:“好。”回頭就叫韓羽找兩個侍女過來。
“其他沒什麽了,去看下一個吧。”青衣少女提起了藥籃。
雲潋看向殷渺渺:“去嗎?”
“去。”殷渺渺莞爾,“說起來,她們的名次如何?”
雲潋道:“你是第六個。”
“我問她們。”
“三師妹第87位,四師妹92位,韓羽75位。”
殷渺渺十分意外:“全過啊,不錯。”在她的預計中,韓羽有八成的可能過關,他修為一般,勝在友人頗多,只要能與合适的人結盟,混個入場并不難,但寒杉和朱蕊能過,實在是意外之喜。
不過念及任無為曾提起過的事,倒也是情理之中,不管怎麽樣都是翠石峰的幸事,她只有高興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