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破裂
幽州金刀，多為霸道之招，楚潇帶領着弟子們齊齊練刀，發出恢宏般的聲音。
看着不停練武的弟子們，楚楓和擰緊了眉頭，眼神中的擔憂不減反增。
注意到他的神情，楚潇停下來，讓弟子們自行練習，自己走向父親。楚楓和什麽都沒說，轉身向一旁走去，楚潇便跟了過去。
“爹是在擔心阿泠，還是在為東瀛的事情憂心？”
楚楓和嘆了一口氣，二者皆有啊！他停下腳步，擡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空，目光又轉移到兒子身上，難掩心中愁緒：“潇兒，你妹妹已有好幾日都沒有音信了。眼下她獨自去報仇，你說她會不會遇到東瀛人？”
“爹放心，阿泠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楚潇雖如此勸慰父親，可在他的心裏，他也非常擔心妹妹。自從聽說雷家被東瀛人所滅，他心裏的擔憂便沒少過，接連派人去搜尋妹妹的蹤影，可是到現在，也都沒有她的任何消息！
“方才為父收到消息，東瀛人很快便要向此而來。這雷家都不是對手，我楚家又能擋得了嗎？”楚楓和愁得頭發都快全白了。
楚潇低垂着腦袋，的确，楚家實力尚且不如雷家，這雷家都不是東瀛人的對手，更何況他們呢？
楚楓和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開口：“……潇兒，若為父選擇不戰，你會覺得為父……懦弱嗎？”
楚潇擡起頭，看出父親真的是為了東瀛人來此的事情憂心不已，他堅定地搖了搖頭：“爹，這并非懦弱，與其被他們所殺，不如保存實力，伺機而動！”
金陵城外。
陸凝冷冷地将陸清雪推開，像是看仇人一般怒視着她。
陸清雪不明白她為何會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而她這樣的眼神，讓她心慌，讓她害怕：“小，小凝兒？你怎麽了？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姐姐啊！”
“你想當我姐姐，我還不想做你妹妹呢！”疏離冰冷的語氣讓陸清雪心痛，而她這時也才終于注意到旁邊的兩個男子是雲離與雲璟兄弟倆，她不免有些驚訝與懷疑：“小凝兒，你怎會與他們在一起？”她抓住陸凝的手腕：“走，我帶你離開！”
正欲轉身離開之際，陸凝卻狠狠甩開了她的手，用怨怼的語氣往陸清雪心頭紮着刀子：“陸清雪，誰要與你一起同行？你又有什麽資格讓我喊你姐姐？你這個……可恨的旁觀者，與欺瞞者！”
陸清雪愣在原地，眼睛突然濕潤起來，她有些猜到了她為何會說這樣的話，可心裏還是抱着一絲僥幸，也許，她說的不是那件事呢？“……小凝兒，你在說什麽呢？我，我聽不懂……”
“哼！”陸凝冷聲苦笑：“陸清雪，你不是一向都很聰明嗎？怎麽事到如今，你卻裝起傻來了？”
“……小凝兒……我……”陸清雪看了雲離一眼，害怕地抓起陸凝的手：“你不要聽他們的，我們不是說好了，比試結束，我便帶你離開的嗎？小凝兒。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找你，你去哪了啊？為什麽不等我？我找了你很久，我們一起走好不好？一起離開這兒，離開陸家，離開他們，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不、需、要、了！”陸凝嫌棄一般地再次甩開她的手。
看着自己被甩開的手，陸清雪想要再次抓住她，但看對方嫌惡的眼神，便不敢觸碰她了。“小凝兒，對不起，我知道，你是在怨我以前沒有好好關注你對不對？我發誓，再也不會了！”她舉起右手發誓。“我會一直陪着你，若違此誓，人神共憤，天地同誅，永不超生！”
“誰稀罕你的承諾！”陸凝怒吼着。“陸清雪，明明是你對不起我！是你爹娘殺了我娘，是你隐瞞了我十一年，為什麽你還能這麽坦然地站在我面前，說那些虛無缥缈的話！”
陸清雪睜大了雙眼，雙手止不住地發抖，連嘴唇都是白的，像是一刀捅在了心髒上，猶如遭遇徹骨的寒冷，如出一轍的行走在行将差池的尖銳步履上，覺得每往前走一步都是覆滅。
看着她這幅樣子，陸凝只有冷笑：“如今到了這個局面，你還想要瞞我嗎？若我沒有發現，你是不是要隐瞞我一輩子？陸清雪，你口口聲聲說在乎我，可你明明知道一切，卻還是選擇默不作聲，你不幫我報仇也就算了，還竟然如此坦然地以‘姐姐’自稱，陸清雪，你配嗎？比起兇手與幫兇，你才是最可恨的那一個！”
陸清雪如遭晴天霹靂，最可恨的……她居然是她最恨的人……眼淚徹底失控，一顆又一顆的淚嘩嘩落下。
見她如此反應，陸凝卻更加憤恨不已，猛然掐住她的脖子：“你有什麽資格在我面前流淚？！”
“……對，對不起……”喉間太過苦澀，連聲音都有些說不清，原來一個人竟可以心痛至此。小凝兒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也是如此心痛吧……陸清雪內疚不已，如果能讓妹妹心裏好受一點……“你殺了我吧……”
“你以為我不敢嗎？”說着，陸凝便擡起另外一只手，運力于手心，一掌打在陸清雪的心口。
心髒猛然的劇痛讓陸清雪喘不過起來，就好像心髒破碎，筋脈盡斷，嘴角的鮮血溢出，流在了陸凝掐她脖子的手上。
仿佛被燙到一般，陸凝松開了她的脖子，陸清雪身子一軟，在她面前緩緩墜下，陸凝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下移，陸清雪跌跪在地上，一手捂着心口，痛苦地連咳幾聲，口中的鮮血噴濺在陸凝的衣服上，将她的衣服給弄髒了。
陸凝低頭看着她這個樣子，鼻子陡然一酸，眼睛也跟着紅了起來。
陸清雪緩緩擡起顫抖的手，艱難地抓住她的衣角，她又緩緩地擡起頭來，臉色慘白，眼睛通紅，淚流滿面，滿心愧疚地望着她最愛的妹妹，嘴角翕動：“……對，不起……我……将你的，衣服……弄……髒了……”
一句話，差點讓陸凝破防，幾乎就要控制不住決堤的淚水，她的手緊緊攥着衣服，手心裏全是冷汗。
“小凝兒……我，說過……只要，我有，只要……你要……哪怕是我的……命……我也會……給，你……我的命，你，你盡管拿去……咳咳……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跟他們去……西域……”
陸凝冷哼一聲，對視着她痛苦的眼神：“我憑什麽要聽你的？我去哪裏，與你何幹？還有，你想這麽容易地死，可我偏不讓你順心！你讓我如此痛苦，如此痛恨一個人，你也休想好過！”她從懷裏取出一粒綠色的小藥丸，丢在地上，落到陸清雪身前。“有膽量，你便吃了它。”
陸清雪低下頭，淚眼朦胧地看到了地上的那粒藥丸，顫抖的雙手卻珍視般地撿起它，将其捧在手心，毫不猶豫地送進了口中。
陸凝喉間微動，将手放在了身後，緊緊地握着。
然而陸清雪卻又抓住她的衣角，哀求着她：“小，小凝兒……那你，可不可以……不，不要去……西，西域……雲家之人，并非……善類……”
雲離眉頭緊鎖，一手握拳，想要立時了結她的性命。
“我曾經也萬分信賴你，可是你呢？你是怎麽對我的？你欺瞞了我整整十一年，我娘就慘死在你面前，可結果你呢？你懦弱地躲了起來，你逃避一般地離開了陸家，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報仇！”陸凝的心像是被撕開了一般。“也對，他們是你爹娘，你怎麽可能動手？就算你讨厭陸修遠，你也一直都承認，他那樣的劊子手，是你的父親，你身上，流的是他的血！”
陸清雪想說些什麽，但脖子左側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她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呃，唔，啊”這種聲音。
脖子左側出現暗紫色的紋路，它像是樹的根脈一樣，卻反向生長，向她的臉部蔓延，一直到顴骨的位置。
陸清雪痛苦地用手捂着脖子左側紋路的地方，疼地倒在了地上，面色漲的通紅，幾乎無法呼吸，仿佛有無數根針刺在她的動脈上，接着，又好像被什麽東西攪動，讓她痛苦不已。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大約四年前，陸凝不過十四歲，她們還在詠月谷的時候，一次與安落塵和沐言風出來游玩，遇見了一個殺人放火的惡徒，他們很快便将他擒住，不過陸凝卻掏出了一粒綠色的藥丸，喂到了他嘴中。不久，那人便如她現在這般痛苦倒地，脖子上的暗紋蔓延到臉上，那人痛苦不已。
“此毒我稱之為‘不赦’，就是對付你這種十惡不赦，不可寬恕之人的！”陸凝對自己的毒藥很是滿意。
當時的陸清雪也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妹妹竟然煉制出了毒藥。她學醫術，理應治病救人，而非下毒害人，哪怕對方做了壞事，要下毒也是她來下，她的妹妹怎麽能做這樣的事呢？她的手上不該沾染鮮血，而且，那時的陸凝才不過十四歲！居然煉制出了毒藥，那以後她會不會經常如此？所以那次陸清雪第一次對她生氣。
那時，陸凝不解，也生起氣來，沐言風勸她也不聽，她還生氣地讓沐言風和安落塵都走開。
等到只剩下她們姐妹二人之時，陸凝見姐姐一直沉着臉，愧疚地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牽動她的衣角：“姐姐，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小凝兒，你可還記得當初你要學醫時，先生是如何教導你的？”
陸凝乖乖答道：“先生說，上醫治未病之病，中醫治将病之病，下醫治已病之病。醫者仁心，望我莫忘初心。姐姐，我知道錯了，我不該下毒的，也不該去練什麽毒藥。姐姐，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陸凝還将解藥的配方告訴了她，如此誠意，也代表她是真的知錯了。
“我不生氣了，但是小凝兒你要記得，你的手是用來醫人的，下毒這種事，也是該由我來做，我不想你行差踏錯，你明白嗎？”
她點頭：“嗯，我明白了，姐姐。”
回憶就此結束，如今，陸清雪也嘗到了“不赦”的滋味兒。她痛地抓着自己的脖子，上面便出現了幾條血印。
“待我殺了陸修遠與沐南玥，便來取你的性命！在那之前，你最好給我保住性命！”說完，陸凝便頭也不回地離開，雲離、雲璟跟着她一起漸漸遠離。
陸清雪眼睜睜地看着她離開，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可她走得很快，她根本就什麽都抓不到。
直到陸凝的身影再也看不到，陸清雪頹然地不再掙紮。小凝兒向她下毒，她一點都不怪，這是她應得的！可是，她為什麽要用“不赦”？
十惡不赦，不可寬恕……
原來在小凝兒心裏，她已經如此不堪了。
原來，她将妹妹傷到如此程度。
原來，她們早已回不到從前了，再也回不去了。
眼皮越來越重，無盡的黑暗将她吞沒，仿佛下了深淵，入了地獄。
萬籁俱寂，輕風微涼，有兩個人居然出現在她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