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激将法
石床上的人望着灰色的天花板，心情沉郁。最近，她總是想起在詠月谷的時候。外公、小凝兒、阿塵……那時候的詠月谷，充滿了歡聲笑語。可從什麽時候起，她失去了這一切？
也許，這些都不是她該擁有的吧。
十一年前的四月初七，二娘被殺，安氏被屠，那是不能逃避的事實，如今更是她的心結。
逃避永遠都解決不了問題，害怕陸修遠對妹妹不利而放棄報仇，也許也只是一個借口吧？所以，她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就在這時，密室的門被打開，她本來沒有在意來的人，可忽然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她的心一沉，側過頭去，果然看見了陸修遠。
陸修遠與莫瀾一同進來，陸清雪便猜到，他們兩人已經合作了。她坐起身，冷冷地看着他，說話的對象卻是莫瀾：“與虎謀皮，大祭司不怕苗疆被他屠盡嗎？”
陸修遠聽了，眼睛微微垂下，原來在她眼中，自己如此弑殺嗎？
莫瀾看出他們父女之間的低氣壓，便不在這兒影響他們了：“你們慢聊。”接着便走到了密室外。
她離開後，兩人沒有再說話，但陸清雪看他的眼神中，絲毫沒有隐藏自己的殺意。
陸修遠擡起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石床邊，他剛一靠近，她便奮力打出一掌，但還是被他輕松化解，還抓住了她的手。
“咳咳咳！”她劇烈地咳着，如今的身體，果然不行！她殺不了他，不能為他們報仇。
“你當真如此恨我？”
她嘴角輕輕勾起，卻是苦笑，眼裏是恨，是怨，是痛苦。“十一年前的……那個，晚上……我便應該站出來的……但是，我沒有……”眼中的淚水也沒有忍住滾落下來。“二娘不小心聽到你，你們的對話，你們……便要狠心殺她……我至今還記得，二娘慘死的模樣……還有你……如惡鬼的殘忍……”
惡鬼……她居然用這樣的詞來形容自己。
“可是那時，我……害怕了……所以，我逃走了……我以為，我可以擺脫掉關于，你的夢魇……但，咳咳，時至今日，我才知道，我錯了……我錯在……是你陸修遠的女兒，錯在，明知你是兇手，我卻沒有報仇……咳咳咳咳！”
“所以你現在要殺我，是因為你不用再考慮陸凝的安危？你見過她了？她也知道當年那件事了？你的傷，是她所為！”說到最後一句，他動了殺心，對陸凝的殺心。
陸清雪見他猜出來，本以為自己會害怕，但是她沒有，反而還清醒地為她開脫：“……我也想，找到她……陸修遠，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也将她……”
她眼中透着幾分害怕與驚慌，不像是假的。陸修遠這才收起殺心，看來她真的沒見過陸凝。“沒有。”忽而，他嘆了一口氣，向她解釋：“當年安氏之事，不好讓別人知曉，否則，陸家便完了。就算她是無意聽到的話，我也留不得她。後來我查到她是雲家聖女，你可知，成為聖女之後，是活不過二十五歲的。那年我不殺她，她也還是會死。這是天意。”
“可是偏偏是你殺死了她！而且，是你滅安氏滿門在先，你，你若真的關心陸家，便不該做這樣的事！咳咳咳！”
“江湖中有多少這樣的事，要麽殺人，要麽被殺，百年之前陸家的輝煌，如今回來了，你可知這中間付出了多少代的心血？”
“輝煌？哼！”她冷笑。“就因為安氏的虛無九式曾經敗過滄浪劍法？真正的輝煌，是應該光明正大的用劍法說話，而不是，咳咳咳咳咳，不是背後算計！”
“你祖父曾向安氏發起過挑戰，我也同樣，但安氏非要偏于一隅，不肯應戰，我只得出此下策。你去過岳州，想來也聽過關于安氏的事。他們不願守江湖規則，便注定要被江湖所棄！我能那麽快屠滅安氏，也正是因為形勢所逼，衆人所助。”他望着她。“雪兒，你殺秦彥之，從秦家那麽多人中逃出來，他們因為殺你，所以陸家也才有機會滅秦家。你便該知道，江湖，向來都是弱肉強食的地方。殺人，或者被殺，這，便是江湖規則！”
陸清雪怒道：“什麽規則？！是你們這些野心家的規則吧！衆人如此，并不代表，這便是正确的路。咳咳咳！”這次，她咳出血來。
陸修遠擔心起來，想要伸出手關心，卻擔心再次被她推開，那只孤獨的手便停留在半空中，頓了片刻，便收回了手。“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談。”
“……沒有，以後了……”唇邊的血顯得她的臉色更加難看。
然而他卻從懷中掏出一只瓷瓶來：“有的。”
她擡起頭，順着他手中的瓷瓶，目光上移，看到他堅定的神色：“你仍有未來！”
“這便是……你，與苗疆的交易？”
他輕輕搖頭。
“可我不需要，你的救助……我說過，我與你，再無關系了。所以，你的東西，我……不會要！”
但陸修遠有辦法讓她接受：“你不活着，如何找我報仇？你不活着，如何證明，我，是錯的……”
陸清雪看着他手中的瓷瓶，他的話的确有吸引力。
“東瀛禍亂中原，不知何時便會攻到金陵，你自己決定，是要我，以及陸家死在他們手上，還是你親自向我報仇，保護陸家？”
他的确是懂她的，她擡起眸子看着他，堅定道：“你的命，是我的！”而後便從他手中接過瓷瓶，将裏面的藥喝了下去。
陸修遠心中的一塊大石，這才微微放下。
然而陸清雪剛喝下不久，心髒便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她痛苦地捂着心口，仿佛心髒即将要從口中跳出來。
陸修遠立即為她運功，但卻沒什麽用，反倒見到她的筋脈開始膨脹起來。
“啊！”
一聲慘叫，将密室之外的莫瀾吸引過來，卻見到陸清雪身上青筋暴起，而陸修遠在為她運功療傷。
但她非常痛苦，就連呼吸都不能正常下去。
陸修遠耳邊響起閣主赤烏的話“此藥有點副作用，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讓她吃點苦，五日動彈不得而已。而且此藥解不了她身上的巫蠱，也醫不了她的毒。”
副作用，吃點苦……這哪裏是吃“點”苦？陸修遠擰着眉頭，不斷為她輸送內力，只希望能夠緩解一點她的痛苦。
然而陸清雪身體一軟，倒在了石床上，身體有些顫抖，秀美緊緊地蹙着，虛汗不斷，臉色煞白，疼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緊張地為她把脈，她的脈象更差了，就連剛剛狂跳不止的心髒，此刻也像是快要停止一般。
莫瀾見此，便上前：“陸宗主可需要逢春蠱？”
眼見女兒這個樣子，陸修遠沒有猶豫：“需要！”
“那合作……”
“奸細與苗疆內亂，交給陸家！”
有他這句話，莫瀾便放心了。她走上前，一手抽出匕首，一手取出一只小竹筒。
她先是在陸清雪左手掌心劃了一道口子，鮮血便順着手掌流下，竹筒打開，一只土黃色的蠱蟲便從其中爬出，形狀像是植物根須。它仿佛是嗅到血液的味道，爬進了她掌心中。
而此刻的陸清雪，也昏迷過去。稍待片刻，她身上開始出汗，倒不是虛汗，而是熱的。陸修遠為她把脈時，便發現她身上很燙，他疑惑地看向莫瀾，後者便解釋：“逢春蠱剛進入人體，便是如此。陸宗主放心，令愛絕對無事！”
而陸清雪左手掌心傷口邊緣，卻浮現出灰褐色，就像是樹皮。
“這又是怎麽回事？”
“逢春蠱并非是讓人起死回生，而是絕處逢生，猶如枯木逢春。再加上傷口周圍出現灰褐色，這也便是‘逢春蠱’名字由來。”莫瀾解釋着。“此蠱可讓一個人向死而生，重生之後，傷口周圍的顏色便會消失。陸宗主也可以認為是逢春蠱代她而死。”
陸修遠望着石床上的女兒，眼中流露出幾分憂心與期待：“那她重新活下來，身上的毒和相思蠱會消失嗎？”
“不會。”
他心中才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便就此破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