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浪子
往日繁華的金陵城如今卻顯得有幾分凄涼,數年前的陸家與薛家而今也變得破敗。之所以變得如此物非人也非,還是要提到東瀛玄影。
當年安倍玄光帶人一路南下,陸家和薛家全都選擇暫避風頭,沒有與東瀛玄影硬碰硬,但安倍玄光卻還是命人将陸家和薛家毀掉。
陸修遠和璆鳴是趁着夜色回來的,畢竟現在武林中還有很多安倍玄光的眼線。主仆二人來到一處偏僻荒涼的宅院,便跳下枯井,來到地下密室。
沐南玥便在這地下密室,見到陸修遠後,她連忙過去問詢女兒的消息。陸修遠沒有多說,只是讓她放心,而後便立即轉移話題:“今日集議如何?”
“如你所料,薛家的确拿雪兒的事大做文章,有不少武林人士追随于他。”沐南玥接着說:“不過,三日後薛家便不會像今日笑的如此開心了。”按照計劃,她已聯系了其他人,只待三日後集議讓薛家失望而歸。
夜色逐漸褪去,陰冷的天空些許沉沉,兩個人,兩匹馬,來到了宣州。
時隔多年,再次踏入這片土地,楚兒心情複雜,面具下的那雙眼睛卻紅了起來。
“楚兒,你還好嗎?”風吟向她投去關切的目光,見她望着不遠的前方,她輕輕踢了一下馬肚,向她靠近了一些。“要不然,還是不去見這一面了吧?”她真擔心,他看到楚兒時會忍不住動手想要殺了她。
不過楚兒卻搖了搖頭:“這是我所欠下的。”
兩人下馬,沿着水邊走着,不遠處有一住處,籬笆院牆裏面有幾個屋子,院中雖然種着許多竹樹,只是這些竹子卻早已沒了生機。
如今再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楚兒一時間百感交集,頓住了腳步。往事一幕幕如走馬燈般出現在她的腦海,她救下她,而她照顧她,為她做了許多美食。她知道她在等一個人,而她也知道她不願被父兄安排成婚。而她永遠都忘不了的還是那一天:竹花遍地,鮮血染紅了她的衣服,她将他的畫像拿給她,而她抱着那幅畫像永遠長眠。
仇人未死,蘇醒後的這三年,她也沒有勇氣再回到這裏。
再度鼓足勇氣,楚兒終于邁開了腳步。身旁的風吟緊握着她的手,無論前方是什麽,她都願意陪她一起走。
記憶中的那扇籬笆門而今也變得破舊不堪,角落裏也有陳舊的蛛網,這裏仿佛很久都沒有人來過。看到這裏,楚兒不免有些疑惑,莫非,他還沒有回來嗎?
可直到走進去,她才發現她想錯了。枯竹早已落敗,了無生機,根根錯節間,她看到了那座熟悉的墳墓,而在那墳墓旁邊,還有一個人,只是那人坐在墳前,靠在墓碑上,手邊是散落的酒壇。
兩人逐漸靠近,原以為他已醉倒,誰知墳墓前的那人卻緩緩擡起了眼睛。
通紅的眼眸,雜亂的胡茬,無不說明了他的憔悴與無助。
然而看到來人是誰,那雙滿是痛苦的眼睛中卻添了幾分恨意,下一刻,他便起身來到楚兒面前,一把輕刀在她瞳孔中逐漸擴大。
“啪!”風吟護在楚兒身前,一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然而這個舉動卻更加惹惱了他,用力抽回手腕,掙脫開她的手,卻再度砍向她們二人。
風吟表面十分冷靜:“你不想找真兇報仇嗎?我們知道他的行蹤!”
果然,他停了手,輕刀落在地上,但看着楚兒的目光中,卻仍是充滿恨意。
風吟回頭看了看楚兒,心疼起來。
楚兒緩緩擡起手,撫上臉上面具,終于将這層僞裝卸了下來。
消瘦的她,臉上更是沒有多少肉,皮膚緊貼着骨骼,顯得蒼白而透明,再加上臉上深深淺淺的幾道傷疤,更令人覺得這張臉仿佛随時都會破裂開來。
浪逐,也便是顏少暄,看清這張臉,覺得十分陌生,他應該沒有見過她。
是了,那年的英雄會,楚泠便是戴着面具,更何況,楚泠早已“死”在了北方,他自然不知道她是誰。
“……對不起……”她用回自己本來的聲音,但說起這三個字,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眼睛也紅了起來。
顏少暄對這個聲音很熟悉,在腦海中四處搜尋這個聲音,忽然想起了在英雄會上見過了楚泠。
當年,楚家的大小姐也是喚出了他“顏少暄”的名字,并以楚家的名義,向她伸出了橄榄枝。他有些不敢相信:“你,你是楚家大小姐,楚泠?”
但随着楚泠輕點的頭,他還是在震驚中接受了這個事實。當年他在英雄會上落敗,便想辦法提升自己的實力,并且找到一個适合自己的地方。他考慮過幽州金刀,但他卻仍覺得,楚家的地位還是不夠高,他需要一個更高的目标。最後,他加入了東瀛玄影。在這之前,他聽聞了楚泠被玄影所殺的消息,楚泠畢竟向他伸過手,他想過為她報仇,可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再加上玄影之人的厲害,這份仇恨,他也逐漸淡忘。這幾年,他跟着玄影四處迫害中原武林人士,他也曾跟着到過宣州,可終究還是沒有回來見他最心愛的人。
綠竹花開,威震寰宇,花前月下,攜手一生。
他一直記得這個承諾,所以在他走到那個高位之前,他沒有臉回來。
直到前段時間在西域時,楚泠找到他,以須玉芝的消息換取他帶路救陸清雪,末了又對他說:“須姑娘若知道公子為東瀛人辦事,心中定會難過吧?”他這才浪子回頭,也終于回到了這裏。臨走之前,她交給他一封信,讓他見到須玉芝再将此信拆開。
可當他回來時,他發現竹樹已敗,而那個說要等她回來的人,也變成了一座孤墳,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這座墳墓中躺着的人,真的是她。
直到他拆開那封信,了解到事情原委,他才不得不接受她已死的事實。
綠竹花開,威震寰宇,花前月下,攜手一生。
竹樹早已開花,可他卻沒有回來,讓她苦等了這麽多年,而終于再相見時,卻已是陰陽兩隔。
他的心一下了落入谷底,涼了,死了。
他也終于才發現,提升武力有什麽用?在江湖争威名又有什麽用?就算威鎮寰宇又能怎麽樣?沒有她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
可是,他明白的太晚了。所以,他們錯過了這十六年。
若是能夠重新來過,他不願做什麽追逐江湖地位的浪子,只願意做她一人的夫君,平平淡淡的過一生,這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