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始不渝
雪花紛紛揚揚，不斷地飛舞着，寒風将它們送往各處，它們像像翩跹的粉蝶，欣喜地閃耀着“翅膀”，飛往這兒來，飛到那兒去。
“雨兒……雨兒……”楚泠呓語不斷，連夢裏也不願她去冒險。當她醒來看見身邊的薛疏雨時，激動地起身抱住了她：“雨兒，危險，莫去！”
薛疏雨反輕拍她的背，安撫着：“我不去，我哪都不去。”
緊繃的神經忽然放松下來，楚泠也似乎沒了力氣，軟綿綿地趴在她身上，就算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不該如此親近于她，她也沒有力氣躺回床上，身體虛弱得很，說話也有氣無力的：“……薛，薛姑娘……”
一個稱呼，讓薛疏雨再次失落起來，可懷抱着她的手臂卻更緊了：“你還是要趕我走嗎？你當真如此狠心，連喜歡我都不敢承認嗎？”
楚泠痛苦地閉上眼睛，她哪裏有資格喜歡吶？如今她一只腳已邁進了黃泉，随時都有可能會死，她怎麽還敢說喜歡她，然後讓她眼睜睜看着自己一點一點地死去。
“幼時，娘為了護我，被歹人所害，我一直都希望，我與娘能多多地在一起。”如今的薛疏雨，早已不是曾經那個怯弱，什麽都不敢說的人了，她變得主動，不想再錯過，也不想有所遺憾。“阿泠，我只想，多看看你……”
“……我……命不久矣……”滾燙的淚水終究還是從她眼中落下，滴落在對方肩頭。
“不管我們還有多少時間，我只想陪在你身邊。阿泠，不要趕我走，讓我留在你身邊好不好？”
“……我……”
“若是我們一個月後要分開，你是想立即與我分離，我們彼此痛苦地度過這一個月，還是我們應該好好地過這最後的三十日？”
楚泠不知道她何時這麽會講道理了，但這話，她也的确聽進了心裏。五年前她自懸崖摔下，遺憾頗多，她舍不得家人，舍不得她。如今上天又給了她一次機會，她是否應該要好好珍惜這最後的時間？
不，不對。她時日無多，薛疏雨留下，終究還是要眼睜睜看着她的生命不斷消逝。她不忍，也不舍得她難過。
楚泠推了推她，卻沒什麽力氣。
但薛疏雨還是感受到了她的拒絕，她便抱得更緊了：“若是我明日死去，你可會離開我？”
“不，不會。”
“我亦不會！”
楚泠怔了怔。是啊，她不會，又怎能強求讓她那麽做呢？可是……
“阿泠，我知曉你是不願讓我看到你的離開，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明知你重傷難愈，又怎能安心離開？明知你需要陪伴，我又怎能獨留你一人面對？若我離開，定然後悔衆生，餘生也将在悔恨與遺憾中度過。阿泠，你真的忍心嗎？”
她怎能忍心呢？楚泠将頭埋在了她的脖頸中，也是給了她答案。
薛疏雨心中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她方才在賭，賭她不忍心，她賭贏了。
漫天的銀白色珍珠，像天使的白色羽毛，在黑夜的燈光中映襯得更為美麗。
山上的雪被風吹起，紛飛的雪花，紛紛翩翩起舞，将萬物籠罩，把整個世界染成一片潔白。
早上薛疏雨喂楚泠喝湯藥時，她的氣色看起來還算不錯，喝了粥，服了藥，她望向窗戶的位置：“外面，是下雪了嗎？”
“已下了一天一夜了。”
“我想，出去看看。”
薛疏雨卻憂心起來，她自然是擔心她的身子的。
知道她擔心自己，楚泠微微笑起來，似是在安慰她：“雨兒，我沒事的，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然而這句卻不知怎麽就觸動了薛疏雨的心弦，眼圈瞬間便紅了，但她還是點頭答應了。
穿上厚厚的衣服，薛疏雨又為她束起了頭發，鏡中的人兒雖然仍有些面色蒼白，但眼睛裏卻好似有一片雪花，亮晶晶的。
兩人出了客棧，風吟目送着她們二人騎上馬兒緩緩離去，冰涼的手指蜷縮了起來。
“興許這是她最歡喜的時刻了。”顏少暄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風吟卻緘默不言，只是望着那二人一馬消失在風雪中。
楚泠坐在後面，心愛的人在她懷中。
馬兒越來越快，風雪從耳旁而過，卻似乎有了幾分肆意。
一望無際的白，潇灑肆意的二人于這一刻仿佛自由起來。
飛雪萬重不待春，情人同心始不渝。瓊瑤滿地，醉忘玉塵。
“曾在幽州之時，我常騎馬出去看這漫天飛雪，最是肆意。如今有你，更為歡喜。”
耳邊的聲音涼涼的，卻如同火焰般在她心中蔓延，滾燙、炙熱。
“草原、大漠、飛雪，我都想帶你一起去看，而今上天也算成全了我們。”
二人相依相偎，雖然言語不多，卻勝過萬千言語。因為在這一刻，她們仿佛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馬兒緩緩放慢了腳步，最終停留在一株梅花樹旁。漫天飛雪，将一樹紅梅襯得更為豔麗。
兩人牽着手走到樹下，就地而坐，背靠紅梅，賞碎碎瓊芳，共這一場情。
薛疏雨的手被她緊緊握着，涼涼的。
“雨兒，不論你變成什麽樣子，你都只是你，可以完好地做自己。你是如此美好，不是什麽怪物，過去坎坷，未來不明，但在我心中，你依然是最好的。心性純良，不被仇恨、悲傷牽絆，雨兒，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似是在希冀，又好似是在安慰，但聽在薛疏雨耳中，是臨終遺言，是最後的關切。從今天早上起，她便看出來了。她不是氣色變好了，而是……回光返照……
“雨兒，我想聽你的事，無論大小，只要是有關于你的，我都想知道。”紅梅白雪，她微微笑着。
薛疏雨便與她說起從前，幼時的她倍感寵愛，父母與兄長皆心系她一身，後來母親去世，父兄雖然幹涉她的自由，但她知道，他們是在保護她。父親的教導，兄長的關愛，她一一講與她聽。
不過她最幸運的事，便是遇見了她。冷一，楚泠，這個她唯一喜歡上的人，帶給她父兄以及其他人都不曾給到的感情。她心中歡喜，縱使有過悲傷，有過分別，但她，甘之如饴。
“阿泠，我喜歡你，真的，非常，喜歡你。”
“雨兒，我也非常，喜歡你。”楚泠與她看這雪景也有一個私心，便是想要與她，雪落白頭。就好像這樣，她們真的一起攜手此生，共赴白頭。“雨兒，我想帶你，回家。”
冰涼的玉手松動，她的頭也落在了她的肩上，妖冶紅梅輕輕落在她的身上，竟添了幾分凄美。玉蝶滿空舞，駿馬悲聲鳴，數年相思，一夕同心，此情不渝。
她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攬在懷裏，卻已是兩行清淚。“好，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