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母子
街道上的積雪逐漸消融，街道上人山人海，兩邊挂了喜慶的燈籠，窗戶上也貼着好看的窗花。雖是冬至，卻有過年的氛圍。
一條金色的大龍游走于人群中，後面跟着幾只“獅子”，還有幾個噴火的雜技演員，好不熱鬧。
有戶人家跑出一個男娃娃，看到外面熱鬧的場景，還以為是在過年，他回頭望向駝背拄着拐杖緩緩走來的爺爺，指着外面：“爺爺，過年了！”
“傻孩子，今天才是冬至。”
“那為什麽街上這麽熱鬧，像過年一樣？”
爺爺走到他身旁，摸着他的腦袋，透過外面熱鬧的場景仿佛望向了遠方：“那是因為東瀛人的頭目死了！”
“是害死爹爹的那個人嗎？”
“是他。”
“太好了！爹爹在天上也一定很開心！”男孩兒又擡頭望向爺爺：“那個壞人那麽厲害，是誰替爹爹報仇的？”
爺爺老淚縱橫：“孩子，你要記住，我們整個中原的恩人——薛承鴻，江湖也有一百多年沒有過武林盟主了，而他，便是當今的武林盟主！”
熱鬧的聲音傳進客棧，不過房間裏的那個人卻只是平淡地吃着餃子，熱騰騰的煙氣上騰，房門卻忽然被人推開。
來人見他正悠閑地吃着餃子，心急如焚，眼中是可見的慌亂：“陸宗主啊！您怎麽還有心思在這兒吃餃子啊？當初您放任薛承鴻去對付安倍狗賊，沒想到還真讓他給殺了，他如今成了武林盟主，以後可就沒我們好日子過了！”
“洛掌門，稍安勿躁。”陸修遠淡定地擡起頭來：“今日是冬至，洛掌門是北方人，這‘消寒’的道理，洛掌門更應該理解才是。”
洛掌門見他如此淡定，猜想他心中應是有主意的，可他心裏還是有些不安與懷疑，薛承鴻殺了安倍玄光成為武林盟主，此事已板上釘釘，任誰也無法動搖薛家在江湖中的地位，這陸宗主莫非真有逆天的本事？
開封。
安落塵見白虎堂主昧谷走出房間，便上前詢問：“如何？”
昧谷舒了一口氣：“通過這幾日的努力，玄影與雲家的控制終于解除。”
“多謝！”
目送昧谷離去，安落塵便走進去，徑直走到床邊：“阿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見他伸出手，她便将手掌放在了他的手心，同他一起去。
“你的傷，怎麽樣了？”陸清雪還記得在西域時與安落塵動手，甚至還傷了他。
“小傷，不礙事的。”他緊握着她的手，好似這輩子都不願松開：“阿雪，你回來，真的太好了！”
陸清雪卻沉默下來，她體內的“不赦”之毒太過霸道，就算她如今想要依賴他的溫存，她終究有一天，還是要離開的。他如此真心待她，她卻陪伴不了他太久。
不多時，二人便走到了地面，溫暖的陽光灑往大地，甫一見到太陽，倒是有些刺眼，安落塵用手輕輕遮擋住她的眼睛，透過指縫，她似乎看見雪地上有一大一小兩個人影。
待适應了外面的光線，安落塵才将手放下，陸清雪這才看清眼前，白雪還未融化，雪地上的兩個人影在玩雪，沐言風與一個孩童将雪球抛來抛去，玩鬧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卻有說不出的喜悅。
那孩童注意到她的到來，便丢下沐言風，歡快地向她跑來，沐言風一手抓着雪球，想要抛過去，見他跑向陸清雪，嘴角也彎起一個弧度，兩只手把玩着雪球，也不覺得冷。
“娘親！”旭兒激動又興奮地抱着陸清雪的雙腿，這聲呼喚讓陸清雪怔了怔，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又好似是自己幻聽，聽錯了他的呼喚。
旭兒擡起小小的腦袋，欣喜的表情下，眼中卻含着淚：“娘親，旭兒終于見到娘親了！”
娘親？旭兒？
陸清雪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旭兒？旭兒不是已經……她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孩子，有些陌生，但心裏卻覺得好似與他十分相熟才是。她呆愣地望向身旁的安落塵，帶着幾分懷疑，用眼神問詢他。
但他眼中也滿是濕潤：“阿雪，這是我們的旭兒啊！這個名字，還是你取的。”
“旭，旭兒？”她懷疑地望向身下的孩子，蹲下身子，仔細地瞧着他的眉眼，他很像他，她擡起的手也忍不住顫抖起來，緩緩地撫上他的臉龐。
他的小臉紅撲撲的，在雪地玩了不知多長時間，可臉上卻暖暖的，掌心中傳來他的溫度，她方知不是幻覺。
“娘親！”終于見到母親的旭兒，如今被母親摸着臉，他卻忽然委屈起來，撅着小嘴，珍珠般的眼淚從他臉上落下。
她的眼前愈發模糊，當年的英雄會，她打贏了所有人，得到所謂的天下第一，但安落塵和旭兒卻在陸修遠的手裏，他答應過會放了他們。
“阿塵和旭兒呢？你将他們怎麽了？！”
陸修遠：“為父沒有殺他們。”
沐南玥：“旭兒他……”話剛出口，陸修遠便打斷了她：“病重去世了。”
陸清雪“……病重……去世……什麽病？”
“那次大雨，他便發了高燒，後來便走了。”陸修遠如此解釋。
“旭兒究竟是病重過世，還是你動的手啊！”
沐南玥在她身邊也說：“雪兒，你爹真的沒有動手！”但陸清雪卻突然生氣地推開了她，看着他們像看仇人一般：“你們沆瀣一氣，十一年前殺了二娘，如今又殺了旭兒，你們怎麽不殺了我啊？！”
她早就認定了是陸修遠殺了她與阿塵的孩子，從來沒想過，旭兒竟然真的還活着。母子分離五年有餘，如今卻終于再次相見。她将他抱在懷裏，真切地感受着他的存在。他還活着，他沒有死，他真的還活着！
抱了很久，安落塵才終于忍不住開口：“阿雪，外面冷，帶旭兒回去吧。”
陸清雪這才從過往的悲傷以及突然的喜悅中回過身，但因為蹲下的時間比較長，腳有些麻，安落塵及時攙扶着她，但她還是堅持要将旭兒抱起，失而複得，她不會再将他弄丢了。
回到地下城，陸清雪坐在房間中，旁邊是溫暖的炭火，她讓旭兒一直坐在自己腿上，目光不舍得從他身上移開。
母子二人分離多年，千言萬語，卻不及這簡單的相處，縱使有許多話，此時也說不出，道不明。
安落塵心中也不是滋味，當年她付出了那麽多也要将旭兒生下，他這個做父親的，卻什麽都沒做到。他原以為，旭兒已經不在了。尤其當他成星宿閣為副閣主，得知滅門仇人是陸修遠的時候，他心中也似乎确認，旭兒死在了陸修遠的手上。因為安氏血脈，因為陸修遠不願承認這個外孫，所以旭兒一定已經不存在這個世上了。所以他沒有仔細探查，也沒有借星宿閣去探查關于旭兒的消息，直到璆鳴将孩子送來，他才知道，原來旭兒并沒有死，而是被陸凝帶去了西域，這還是穆劍親自去西域帶回來，讓璆鳴将他帶到這裏的。
“娘親為什麽不來找旭兒？”旭兒委屈地問。
一句話便刺痛她的心，是她沒有相信陸修遠，是她沒有尋過他，是她将他弄丢了，此刻，她的眼淚才終于決堤：“……對不起……都是娘親的錯，是娘親不好，沒有将我的旭兒找回來……”
旭兒見她哭得這麽兇，也被吓着了，連忙伸出自己的小手為她擦拭着眼淚，連連安慰：“娘親不要哭，旭兒不是要怪娘親，娘親不哭！”
“嗯，娘親不哭。”雖點頭答應，可眼淚還是控制不住。
“娘親與畫像上一模一樣！”
“……畫像？”
“是凝姨畫的娘親，雖然娘親臉上有些不同，但方才旭兒一見到娘親，便認出娘親就是旭兒的娘親！”他的小手輕輕摸着她臉上的暗紋。
“凝姨？小凝兒？”陸清雪更加困惑了。
“對啊，凝姨說，娘親會來找我們的，可是凝姨又總是生氣，将娘親的畫像撕毀，可第二天又會重新畫一幅。”
“……這些年……”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已經顫抖起來：“你與你的凝姨……在一起嗎？”
“嗯！”他點頭。
是了。
當年陸凝知道她母親的死因，也知道她是旁觀者，所以便要與西域雲家一同回去，為了報複她的不作為，帶走旭兒，陸修遠不願她知道這件事傷心，所以謊稱旭兒病逝。之後陸凝打傷她，給了她毒藥，是想看她痛苦，但其實也存了讓她去西域見她的心思，給她“不赦”的毒藥，也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因為她知道解藥的配方。她的那一掌，在平時看來也不致命，但陸凝也沒想過她當時已然傷得很重，所以她的那一掌便成為她的催命符。陸修遠求助苗疆，才讓她茍延殘喘至今。
那次在西域見到陸凝，一定是她去的太晚了，所以她才忍不住要刺她一劍。
想通這些，陸清雪也沒有釋然，反倒是心情更加沉重了。陸凝為了報複她帶走旭兒，她心裏很難過，因為孩子無辜，因為她的一條命不足以讓陸凝消氣。
陸凝一直在西域等她，可她卻遲遲沒有前去。自己明明知道雲家也不是什麽善茬，也沒有過去尋她，所以陸凝一定很傷心，以前她明明是那麽依賴自己的。
是她對不起陸凝！
安落塵及時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連忙将旭兒從她腿上抱起，跑到門外，讓沐言風将旭兒帶去玩，又喊人去請昧谷以及流照君與元夕，接着又連忙折返回房。
陸清雪已痛苦地倒在地上——不赦之毒又複發了。
安落塵連忙運功，為她減輕一些痛苦。
但她不僅心裏痛苦，腦袋也好似炸裂一般。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捂着腦袋，渾身疼到發抖，五髒六腑也攪動着，痛得她難以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