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最後一聲姐姐
冷風呼嘯,灰暗色的天空飄起了雪,一輛馬車快速駛過官道,後面卻跟着幾匹馬,竟是雲燏帶人追了過來。
江逸秋和花言拼命趕着馬車,而馬車內,陸凝為昏迷的陸清雪把脈,方知她髒器竟然有衰竭的跡象。安落塵便将前因後果解釋予她聽。
陸凝垂下頭,追悔不及。如果她那天沒有殺她,姐姐不會被控制,也不會中雲燏秘術。
“她不怪你。”陸清雪不怪陸凝,可安落塵卻不原諒她的所作所為。所以就算看到她面色蒼白,虛弱跡象漸生,他也并不關心,唯一擔心的是陸清雪。
陸凝知道,可就是因為知道姐姐從不會怪她,她才更加悲痛。她有一個好姐姐,可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好妹妹。
望着昏迷的她,陸凝緩緩開口:“離開西域後,我一直在找雲燏下落,跟着他來到此處,得知他打算尋求幫助,重建西域。只是他還沒得及,這裏便出了變故,我服下毒藥,只要我觸碰到他們父子,他們便會很快毒發,可是現在,雲燏還活着。”她忽然擡起頭:“東瀛人控制姐姐的仇,我可能報不了了……姐夫……”這是她第一次承認他們的關系,也終于接受他們兩個在一起的事實。“東瀛人的仇,便交托給你了,雲燏,便交給我來殺!”
說完她便叫停馬車打算出去與雲燏決一死戰,安落塵連忙攔下,又讓花言二人繼續駕馬車。
“你殺他,毫無勝算,阿雪也不會讓你死的。”他攔她,也只是為了陸清雪。
“可我也沒多少時間了。”說着,她便吐出一口毒血。
安落塵想起她方才說過她自己服下的毒藥:“你服下的毒藥……”
“此毒能讓我變成毒體毒殺他人,但也會消耗我的時間,不過我也沒有臉再活下去了。雲燏想用聖女之體煉制長生藥,可他也得不到我的屍體,求不得長生!”她凝視着陸清雪,她錯了,她不該怪罪姐姐,不該傷害她,不該走錯路。死亡,才是她最終的歸宿。
“方才你要殺雲離,可曾近身?”安落塵反問她,接着又繼續道:“雲燏是一方強者,你覺得在你近身之前,他有能力殺掉你嗎?”
陸凝默然,的确,就算她以身毒殺,也近不了雲燏的身。
“無論是雲燏,還是安倍玄光,僅憑一人之力,都報不了仇。”安落塵說的話沒錯,只是陸凝不想承認,她服的毒藥有些過早了,而今他們被雲燏追殺,她可能撐不到救兵來臨一同向雲燏報仇了。
他們一路向嵩山而行,那裏有他的幫手,也有星宿閣的人。過了一夜,天光大亮,外面便已是一片冰天雪地。
順着車轍印,雲燏更好追蹤,只是人馬疲憊,追了一天一夜都不曾歇息,所以就算知道他們就在前方,也無法立即攔下他們。
好在馬車上的兩匹馬是良駒,拉着馬車跑也并不慢,不然便已經被雲燏等人追上了。
安落塵此行本就是為了将薛承鴻與真田勝吉來往書信公布于衆,雖然想過薛承鴻會動手,但沒想到安倍玄光竟然也埋伏在此,他所帶人手不多,本就打算給了證據就走,結果被東瀛人阻攔,又被雲燏追殺,是他考慮不周了。
此時,陸清雪終于醒來,見到陸凝卻是十分驚訝:“小凝兒,你不是在西域嗎?我們這是在何處……你是來,殺我的嗎?”
陸凝拼命搖頭,紅着眼睛:“不!姐姐,我錯了!”
可安落塵卻擰緊了眉頭:她的記憶又倒退了。
“小凝兒,你臉色好差,是受傷了嗎?”陸清雪要為她把脈,陸凝卻躲過去了。“發生什麽事了?”
“阿雪……”安落塵還是将一切都告訴給她,因為她說話,如果她忘記,一定要提醒她。他本想隐瞞陸凝中毒一事,只是陸凝知道瞞不住她,便主動說了。
陸清雪聽後,神情複雜,眼神也暗淡下來,她抓住陸凝的手,緊緊握着,雖然一句話不說,但陸凝感覺得到她的不舍與悲傷。
“人終究要有一死的,而且我犯了那麽多錯,也是時候償命了。”陸凝安慰着她。
陸清雪垂着頭,聽到她這話,心中更加難過,喉間澀得發疼,連話也說不出來,最終張開雙臂,将陸凝抱在了懷裏。
熟悉的懷抱,不同的場景,陸凝瞬間落下淚來,像個與家人失散多年的孩子一般:“……姐姐,我想回家……我們一起回詠月谷好不好?”
好不好。
從陸凝口中說出的這三個字,在陸清雪心中,幾乎從來都只有一個字。
可一個“好”字,她已經哽咽得說不出來。
安落塵一切都明白,也理解她,便對外面的江逸秋與花言說:“去汝州……詠月谷的方向。”
詠月谷在幾年前東瀛人殺來的時候便已經不存在了,雖然沐言風他們還活着,只是這個家,卻早已被東瀛人所毀。
曾經的詠月谷籠罩在一片夕陽中,遍地白雪中,一間房屋也不見。雪勢漸小,緩緩飄落,更顯凄美。
可馬車內的陸凝卻更顯虛弱,她早已倒在陸清雪懷中,僅憑着一口氣吊着。
馬車停下,陸清雪便對陸凝輕柔地說着:“小凝兒,我們到了。”
安落塵決定與花言和江逸秋一起阻攔雲燏,讓她們姐妹倆有最後的獨處時間。
三人離去之後,陸清雪也扶着陸凝下了馬車。
“……下雪了……”陸凝的聲音已經很虛弱了。她望着白茫茫的一片,遠處的夕陽很美,只是夕陽下不再有家,不過幸運的是,她最愛的姐姐尚在她身邊。
陸清雪扶着她坐下,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向她指着遠處:“以前我們就住在那裏,後面還栽了一棵桂花樹,我們還用桂花釀酒喝,偷偷藏在樹下。有一年你過生辰,我們将酒挖出來,才發現桂花酒早已被阿風偷偷喝掉。”
陸凝臉上浮現出笑容:“我還追打了他好一陣。”她此時才意識到,以前的自己有多麽地不知足。詠月谷是她的家,姐姐也一直在身邊,雖然後來步入江湖,可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帶她離開陸家。如果她能夠一直相信姐姐,這一切也不會發生吧。
“姐姐……”
“我在!”她握着她冰冷的手,卻一直強忍着淚水。
“姐姐……為什麽你要将所有過錯攬在自己身上?為什麽你就不能自私一點?不要,再這樣了……好不好?”她擡起頭望向她的臉,一手擡起想要觸碰她。
“好……”陸清雪哽咽着,對方的手撫在自己臉上,她的手便覆在她的手背上。
“……姐姐……我……我只許你為我傷心一,一個晚上,明日一早醒來,你便要開開心心的,不許再……難過……知道嗎?”
“嗯……”陸清雪卻抱她抱得更緊了,卻還是捂不暖她的身子。
“……下輩子……我要……做姐姐……照顧你……守護你……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好。”
“……這是我……最後一次……喚你了……姐……姐……”她的手從她的手中掉落下來,完全癱倒在她懷裏,沒有任何力氣,也沒有一絲呼吸。
“小凝兒!”陸清雪緊緊地抱着她,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混着雪花一起融于白色的大地上。“你醒醒!我還沒有同意,你怎麽能閉上眼睛?我說過,要帶你離開陸家,一起游山玩水,我還沒有做到,你怎麽能離開?你快起來罵我啊!小凝兒……你起來啊!”
她的痛哭喚不回離開的人,叫不醒唯一的妹妹。
片片雪花落在陸凝身上,化作刺眼的紅,融于這一片雪地之中。
“小凝兒!小凝兒!”陸清雪驚慌地想要抓住她,可衣服中空蕩蕩的,唯有一片鮮血刺痛她的眼睛,眼前的雪地被染成紅色,她急于去留住妹妹,雙手捧起被染紅的雪,眼淚也融于其中,可她掌心的溫度還是将手中的紅雪逐漸融化,滴滴滑落在地,手上卻是一抹鮮紅。
“小凝兒!”她又去抓,可結果還是一樣,她抓不住紅雪,就像留不住她一樣。
那邊安落塵折返回來,身上帶着灼傷,見這裏只有她一人,便明白一切。原本急匆匆的腳步已放慢下來,緩緩走到她身邊,與她同跪一起,看着地上的鮮血,安落塵将她攬在懷中,陸清雪順勢埋在他的肩頭痛哭,泣不成聲:“阿塵……小凝兒……她……我不想她走……是我沒有保護好她……她不該走的……”
安落塵輕輕拍着她的被,輕聲安撫:“你已将她保護得很好了。她也沒有完全離開,塵世的風,眼前的雪,夜中的星,都是她,她一直在你身邊,不曾離去。”
這時花言也帶着傷跑了回來,見他們二人如此,不想打擾也不行了:“公子,陸姑娘,此處不能停留太久,我們還是早些離開為好!”
陸清雪這才從悲傷中稍微回過一點神,将周圍的白雪覆蓋在鮮血之上,帶走了陸凝留下的衣服,便上了馬車。
安落塵先去接應江逸秋,花言則駕着馬車。
安落塵放下煙霧彈,帶走江逸秋,與花言會和,再次乘坐馬車離開。
雲燏雖也受了傷,自己的人又死了大半,只剩下了三個人。但他還是決定帶着人繼續追趕,誓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