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殷渺渺仰天望了許久,不禁為此情此景感到震撼,許久,方才籲出口氣:“時間到了,我們走吧。”
鬼節只有三天,鋪子卻多得很,要多逛些地方就不能耽擱時間。
飛英馬上來了興致,他們無甚要賣的,便把目光投向了點着綠燈籠的店鋪:“我們去看看裏面有些什麽好買的。”
“好。”喬平很自覺地和他并排走在一起,把自家小師叔留給別人。
殷渺渺莞爾,執了慕天光的手:“走。”
他彎起唇:“嗯。”
為安全計,四人沒有分開,進了同一家店鋪。
鋪子不大不小,夥計們都戴着拙劣的木頭面具,忙忙碌碌地挂牌懸挂到牆上,上面寫的不是極其珍貴的寶物,就是十分難煉制的材料。裏面不可避免地有一些殘忍之物,例如活剜的鲛人眼珠、現剖的妖狐心髒乃至生抽活人魂魄。
飛英竭力忽視心底的不适,一心一意尋找起自己合用的陣盤來。他的本命法寶是個陣盤,其煉制的辦法是從《六合玄陣圖》裏得來的,每升級一次就要湊齊一定等級的五行之物。
築基的簡單,靠長輩們的賜予就差不多了,金丹期則不然,要的都是好東西。他有八九成的把握可以成功結丹,自然要提前就準備起來。
而殷渺渺是想尋些能用以制作幻珠的材料,迄今為止,她手頭上能用的唯有醉夢魚的血液,其餘部分尚無着落,有意趁機多收集一些,好試驗出最佳的組合。
她想着,見到與幻術或是神識相關的東西便出言詢價,合适的就收下,不合适的就放棄,為避免被當做肥羊,分量都只要了一點點。
走到第三家鋪子的時候,慕天光看見了一件東西,出聲問:“火離砂價值幾何?”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将火離砂取來予我。”
殷渺渺聽見動靜,自然而然地轉頭去看。
競争者是個黑鬥篷(當然,現在行走的每個人都是這幅打扮),聲音明顯是做過僞裝,聽得慕天光問價,對方掃視了他幾眼,似乎是在評判他的實力。
而慕天光哪怕收斂了氣息,也能給人隐約的危險感,那人不欲生事,啞着嗓音道:“吾欲買十兩。”
戴着木頭面具的夥計滴溜溜轉了轉眼珠:“價高者得。”
這麽明顯的坐地起價,氣得飛英直翻白眼,柳州的人做生意真是太沒規矩了,要不是打不過,早就掀桌子了。
慕天光微微蹙眉,報了個價:“一千一兩。”
對方淡漠道:“一千二。”
慕天光正想說話,殷渺渺搶先開了口:“你們一共有多少?”
夥計說:“五兩。”
殷渺渺便和對方打商量:“你三我二,分了如何?”
對方思忖片刻,搖頭道:“我有急用,請割愛。”
“不可。”借着鬥篷和櫻桃青衣的掩護,殷渺渺肆無忌憚地打量着他,“不行就算了。”
鬥篷下的人沉默了下,同意了。
夥計就說:“既是如此,要按一千二來算。”
“可。”
他們便分了這家店鋪裏的火離砂,但誰也沒有離開,殷渺渺假作在挑其他貨物,眼角的餘光卻始終打量着對方。
那人又挑挑揀揀了會兒,最後又買了另外一種礦砂,這才悄然離開。
她對慕天光傳音:“我要跟着他,一會兒客棧裏碰頭。”說着,不等同伴反應過來,以微妙的身法跟了上去,而後身上的氣息搖身一變,轉成了魔修,瞬間就混入人群不見了。
情急至此,殷渺渺自然有不得已的理由。
剛才那人出聲的時候,她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香氣。
這種香有個非常浪漫的名字,叫做“一線牽”,千裏姻緣一線牽,乃是春洲極樂閣的招牌之一。只要沾上,留香極久,且不會叫沾到的人聞見,唯有聞過解藥的人才能聞到那股似是而非的香味兒。
極樂閣麽,當然都是些床笫之事。此香多是癡心人下在心慕之人的身上,如此一來,無論對方的樣貌如何改變,去到哪裏,癡心的人都能第一眼認出對方。
最妙的是,煉制此香必須要訂購者的一縷頭發,将發絲的香氣融入其中,天底下獨此一份,絕不會和別人撞上,構思之巧妙讓殷渺渺嘆為觀止。
而她買這個香是因為見獵心喜,認為能夠用作追蹤,或者必要時下給雲潋也行,免得他動不動就消失,未料後來食了同心果,就無限期擱置了。
但在被困寒鴉堡第四層的時候,她出于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心态,撒了一些一線牽的香粉。
本是一步閑棋,哪知居然真的起了作用,叫她在鬼節上聞見了。
殷渺渺悄無聲息地跟在了那人的身後。對方十分警惕,身法詭妙,通常在穿過人群時會微微一晃,頃刻間便改變了方向,追蹤起來極有難度。
但是她并不擔心,“一線牽”的香氣始終存在,只消循着香氣便不必擔心尋不到人,且櫻桃青衣善于幻化,時而模仿魔氣,時而回歸靈氣,論起隐藏行蹤,沒有比它更合适的了。
那人果然沒發現殷渺渺,确定無人跟蹤後,拐着去了另一家鋪子,買了三樣東西,其一又是火離砂。
不過這次她只買到了一兩。
殷渺渺不由思忖,火離砂十分珍貴,多用以煉器或是符箓,然用量不多,此人如此迫切地收購火離砂……會和寒鴉堡裏的惡鬼紋有關嗎?
她決定一直盯着他。
那人買了火離砂,又進了點着黃色燈籠的店裏,零星挑揀了些許藥材,而後謹慎地從另一扇門離開,轉進了藍色燈籠的店鋪。
這家店鋪非常特別。
門很小,光很暗,一進去就能看到許多被分割出來的小隔間,布簾垂下的就是有人,卷起來的就空着,似乎非常照顧客人的隐私。
殷渺渺擔心會跟丢人,故意搶先一步撞了撞對方,同時悄悄将香粉又撒了些在他身上,裝作惱怒地哼了一聲,大步走了進去,在離門口最近的空格子間裏坐了。
那人似要發作,然見她一身魔氣,到底是忍了下來,随意找了間走了進去。
殷渺渺一心二用,一邊注意着那人的情形,一邊觀察着這個隔間。空間很小,和過去辦公室的鴿子籠差不多,裏頭只有一把背對着門的椅子。
她在椅子上坐了,面前是類似于銀行的櫃臺,一面牆壁隔到胸腹處,牆下面是一張連通牆內牆外的小桌子,設計得十分特殊,中間下凹些許,左右鑲嵌着兩面鏡子,其角度恰好可以把裏面的物什反射到牆壁那頭的人眼裏。
如此一來,買家不知賣家是誰,亦無法強搶,很大程度上保證了賣家的隐私。
殷渺渺心裏嘆服,随手取了件過去在別人身上奪來的法器,牆後的人默不作聲地看會兒,遞過來兩塊牌子,一塊1000靈石,一塊500。
她左右瞧了瞧,發現牆上挂着許多類似的小牌子,便又在上頭丢了塊500的,示意2000靈石出售。
對方猶豫了下,丢了塊“成”的牌子,然後将2000靈石放在自己這頭的凹陷處,陣法亮起,面前的東西調轉,交易完成。
殷渺渺拿了靈石走人。
走出門時,她發現面前的場景已和進來時不同,沿着唯一的路走出去,發覺從另一條街上出來了。
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氣不見了。
她不知那家店鋪是只有一個出口還是有多個,耐心地等了等,約一刻鐘也沒見到人,只好遺憾地打道回府。
慕天光等人已然回來了,見她安然無恙的歸來,皆大大松了口氣。飛英忙不疊道:“姐姐你幹嘛去了?突然就跟着那個人走了,出什麽事了嗎?”
殷渺渺說出了一線牽的事:“他在最近進過寒鴉堡,你們不覺得很有趣麽。”
他們是此次寒鴉堡開啓唯一的幸存者,有個人居然在他們離開後又進過那地方……飛英深沉地說:“這不對勁。”
“他應該沒有買夠火離砂。”殷渺渺支着下巴,滿懷遺憾,“可惜我把人跟丢了,不然倒是能找他‘好好問問’寒鴉堡的事。”
喬平笑了起來,耐人尋味地說:“鬼節不就好在這兒嗎?”
慕天光也點了點頭:“晚上的拍賣會他應該不會錯過,留心點就是了。”頓了會兒,又道,“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
“噗嗤”,飛英憋不住笑聲,馬上就把他給賣了:“剛才我們正好在店鋪裏看到一張易容面具,小師叔二話不說就給買下了。”
殷渺渺問:“用錢用劍?”
“吾等歸元門的弟子,當然是先禮後兵。”喬平一本正經地說,“那可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差點就哭了呢。”
慕天光:“……”
殷渺渺觑了他眼,扭過頭去悶悶地笑了:“好,我知道了,一會兒肯定帶上你。”
飛英像是只偷吃到油的小老鼠一樣笑了起來。
他們稍作休息,在戌時左右前往拍賣會。
說起來,十四洲的拍賣會多如牛毛,殷渺渺等人多少都參加過。可一到現場,他們依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意外之色,原因無他,這鬼節的拍賣會太太太簡陋了。
它的臺子就搭在黑沙城最大的一塊空地上,棚子搭得極其簡陋,四面漏風,而臺子下面居然連把椅子都沒有,赴會者只能站着,更別說慣常有的茶水點心了。
不過,再差的環境擋不住修士的腳步。
他們來得不早不晚,臺下卻已經占了不少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互相防備着。殷渺渺有心看看清楚,挑了個視野好的地方站着,旁邊的幾個人交換了個眼色,明智地避讓開了。
飛英躲在長輩的羽翼之下,坦坦蕩蕩地看起了熱鬧:“人挺多。”
過了會兒,又說:“人比我想的多。”
最後,“這人也太多了吧?!”
無怪他驚詫,戌時時分,整個空地上都站滿了披着黑鬥篷的修士,零星的燭火下,仿若惡鬼集會,烏壓壓得看不見頭,極其吓人。
而走上臺準備主持拍賣會的,也不是什麽妙齡少女,而是個戴着面具的侏儒,聲音似砂紙磋磨:“拍賣會,開始。”
臺下頓時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