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托着下巴,看着垂釣的師傅,他還是有個不成文的習慣,喜歡釣上魚就放回去。
我搖了搖頭,瞧着好肥大的一條魚回到水裏,眼饞的咽了一口口水。
師傅依舊悠悠閑閑的垂釣,背後猶如長了眼睛,注意到我的小動作:“璃兒,你餓了?”
我撒謊道:“師傅繼續釣魚吧,我想喝水了。”
師傅沉默了一會兒,收回魚竿,轉過頭道:“我帶你去城裏去。”
貪吃的毛病還是存在,師傅八成瞧出來,想要帶我到城裏去滿足口腹之欲。
我搬了一把竹椅,坐在師傅身邊,也拿出一根魚竿垂釣:“師傅,我不想到城裏,我要釣魚。”
師傅的清閑,哪能被我擾了半分,我一副鎮定不動,注目水面的模樣,心裏卻跑到其他地方。
師傅狹長的眼露出促狹,忽然提起許多以前吃過的菜肴。
我忍了忍,無意識的舔了下唇,那些菜肴在腦子裏打着轉,幹巴巴的回道:“我現在不想吃了。”
我輕輕的閉上眼,穩定了一下情緒,才開口:“師傅,你莫要分心,我現在只想釣魚。”
打着釣魚的幌子,我的臉正兒八經的板了起來,眼珠子都不敢轉,一動不動的盯着水面的漣漪
師傅斜眼觑了觑我,重新伸了魚竿。然後我看見一條又一條的魚釣出來,又重新回到水面。
我只覺得那一條條魚,在我眼前變成各種各樣的菜肴。
一時看忘了,竟然發起了呆,直到一張放大的熟悉的臉靠近,離我不到寸餘,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我驚得睜大眼,生生的又被驚呆了,怔住了。
“師,師傅。”結巴了的我看着師傅。
他緊緊抿着嘴唇,有些無奈:“你到底要忍到何時?”
我默了一默,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在師傅面前,我決定誠實:“我想吃魚,好久沒吃過糖醋魚了。”
師傅抿起的唇,上翹了少許:“還有什麽?”
我繼續道:“我還想吃小排骨。”
師傅終于笑了起來:“璃兒,不曾變過貪吃的性子。”
我澀然,眼巴巴的望着師傅,解釋道:“師傅,我不貪吃,是他們做的太好吃了。”
我點頭,覺得自己的解釋甚有道理。
一只手伸了過來,節骨分明,也修長纖細。它捏了捏我的鼻尖,我抽了抽鼻子。
“師傅,難道我說的沒有道理嗎?”我不得其解的皺起眉,頗為煩惱的問。
師傅沒有言語,撐着額頭盯了我半響:“璃兒,只需記住,在師傅面前不需要隐瞞。”
聽到這句話,我也覺得應該如此,反正我的小心思瞞不了師傅。
不多時,我和師傅就坐在一座茶樓裏。
正巧碰上說書,我邊吃邊聽,忽然聽到姬九歌的名字,我的身子一僵,豎起耳朵聽說書先生講下去。
只聽說書先生道:“姬九歌是個了不得的人才,前任丞相告老還鄉,他就頂了丞相職位,朝中諸多官員不服,他一個文官上了前線,指揮了幾場勝仗。回來後促成了朝廷體制改革,政務效率提高了不少。目前大部分人都認可了他。皇室還打算把安靖公主嫁與他。”
師傅自顧自的喝着茶,安靜的坐着。
茶杯往桌上一磕,嗒的一聲,師傅放下茶杯,細長得眼角忽地揚起。
我方才想起師傅茶喝完了,我又為他添了一盞。
他古怪的看了我一樣,淡然道:“璃兒吃飽了。”
我望了一眼天色已經暗了,連忙點頭:“徒兒吃的十分飽。”
師傅慢條斯理的整了整衣襟,看着外面道:“我們走一會再回去。”
我摸了摸吃的甚圓的肚皮,覺得師傅說的很有道理:“師傅,飯後是要散步,這身子再不動動,恐怕要變皮球了。”
師傅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聽我這麽一說,點頭道:“璃兒你成了皮球,圓滾滾的模樣又可愛的幾分。”
我呆了一呆,臉騰地紅了起來。
我傻了一會兒,沒想到師傅說了這句話,難道師傅覺得我肉多點才可愛些,我委實感到委屈,皮球到底哪裏生的可愛。
師傅笑了一聲,眉眼如畫,光華流轉。
回到臨時開辟的結界內,我倒在竹榻上睡了一覺。
第二日起床,我爬了起來,捧了半杯濃茶敲了敲隔壁的門:“師傅,我來為你梳洗。”
我手頭伶俐的動作,瞧着鏡中那整齊的人影,大感驕傲。
做一個好徒兒,一定要把師傅服侍好,這是值得一個好徒兒驕傲的事情。
這周圍山清水秀,我來回走了好幾趟,外面下起淅淅瀝瀝的雨,我依舊舍不得回來。
沒有使用術法,在雨中邁着腳丫子,歡快的跑了回來,全身也淋濕透了,狼狽的走進門。
師傅坐在屋裏,瞧了我一眼,拿了一條帕子給我:“這自然的樂趣,倒是引人入迷。”
我接過帕子,笑道:“師傅也可體會一下,淋雨真的很舒服。”
建議一提出,我就後悔了,師傅要是渾身濕透,狼狽的站在雨中,我想到那個樣子就覺得是種罪過。
我趕緊改了口風:“淋雨一點不舒服,容易弄髒衣服,還會毀了儀容,可怕的很。”
師傅也站在雨中,跟我的狼狽不同,他撐着一把素色紙傘,雨滴偶有垂落,順着墨發滴下,線條美好優雅的脖頸若隐若現,修長的身姿風華無雙。
周圍山清水秀,唯獨他能掩了周圍一切,只留他一人的身影入了眼。
悠閑散步在道上,走了一趟,師傅回來了。
師傅挑眉一笑:“打着傘就不會髒了衣,毀了儀容。外面的确如璃兒說的很舒服。”
我摸了摸鼻子,聽到師傅認可我的話,高興的說道:“我謹記師父教誨。”
突然想起我沒去書院好多天了,會不會把我幸苦積攢的學分全都扣了,空華仙君是個嚴苛的人,經常做到小事化大,大事化成無法再大。
我回到書院就供出雲鶴,那糟糕脾氣的好好教育,空華仙君的教育應該有效。
我跟着師傅十來天,他是知道我本該在書院,就不奇怪我出現在它處:“師傅,你難道就沒發現一個問題?”
師傅淡淡道:“我正巧要去空華那裏,商量一下天祭儀式。你到時候一塊跟我回去。”
我松了一口氣,拉了拉師傅的衣袖:“其實我本該呆在學院裏,遇到了一個蠻不講理的同學,用定魂珠迷昏我扔到荒野。”
十分委屈的把師傅望着,等待師傅能安慰一下委實難受的心。
師傅似笑非笑道:“璃兒,你難道又欺負了人,一時不察惹了麻煩,反被人算計。”
一時不察,的确是這樣。可是不是我欺負了人,我頓時更加委屈的望住師傅。
師傅低笑的一聲,沒再說什麽。
我低頭咬住唇,攪着衣角:“師傅,難道在你眼裏,我就是愛先欺負人的那類嗎?”
師傅緩緩道:“先欺負了人,才不算被人欺負,璃兒不會吃虧。”
我一雙眼睜的大大的,生怕漏過師傅說的每一個字,原來師傅是怕我吃虧。
難得師傅也有不正經的時候,我托着下巴打量了一下師傅:“師傅,你和臭小鳥比起來,更會講道理。”
師傅皺了下眉,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他揚起眼眸,綻放出皎月般的光輝,忽道:“璃兒錯了,一只鳥永遠不會講人的道理。”
我歪頭想了想,臭小鳥是鳥,師傅是人,小鳥會講的只有鳥的道理,師傅會講的自然是人的道理。
半響後,我恍然大悟。
反反複複的驗證下,師傅果然是對的。
我擡起頭,兩眼發亮,崇拜的看着師傅。
又過了半個月,那個苦命女子僅剩下一天。
清晨的朝陽升起,我的心沉重下去,不想面對的是生離死別,不由自主的難受的捂着胸口。
一處獨居的院落。
清豔的女子轉身走出院落,尋了個寂靜處。
淚水滴落,蕩起層層漣漪,如泣如訴。她的身體早已殘破不堪,堅持到最後,這時刻終是近了。
聽到裏面的人喚道素素,她擦了淚,溫柔淺笑,嫣然傾城。走了進去,在他面前終究只會笑,不會哭。
我和師傅立在山頭,不得不說這裏的位置視野寬闊,極容易看清下面的狀況。
失神的瞧着女子黯然失色的容顏,她轉身間有換了一副如花笑顏,梨渦淺淺說不出的清麗,我卻覺得分外凄豔。
我垂下眼,不想懂那令我難受的感情,心口窒息般的疼悶。
相愛了,明知最終是分離,還是無悔的在一起。
這段情,注定是至死方休,還是無怨的付出一切。
許你了終生無悔無怨,只因愛着你。
那女子靜靜的服侍了相公睡下,一直看着他的睡眼,不言已有千言萬語,那雙眼滿滿的不舍。
等到外面天亮,那女子低了頭,伸出手仿佛撫着稀世珍寶,指尖勾勒他的輪廓,俯身唇印下。
我瞧了眼師傅,他望着下方,有些出神。
許久以後,他愣了半響,喃喃道:“不該。”
那女子身體透明,歸為漫天螢光,無聲消散,地上多了一朵幹枯的花,沒有花瓣,凄涼的歸于塵土。
“素素。”男子醒了過來,又喚道:“素素你在哪裏?”
他不知道,那個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女子,就在他的身邊,腳邊一朵幹枯的花沒有引起男子的注意,他匆忙的跑了出去,心莫名的不安,想要尋找到素素。
粗壯的大漢攔住了男子:“夫人留下吩咐,有味藥材,要出趟遠門方能買到。”
男子蒼白着臉色,咳嗽了聲:“阿行,她可說多久回來。”
仆人答道:“夫人說,只要公子安心休息,她盡量早日回來。”
男子輕嘆了一口氣:“我等她回來。”
那雙握緊的手松了松,他再次回到床上,直到一個月後,他緩緩睜開眼,朝着門口的方向望了許久,仿佛沒有盡頭的望着。心裏嘆道:素素對不起,我還是沒有堅持到等你回來。
黯淡的眸子,盛滿遺憾哀傷,終歸閉上了,掩埋住刻骨的思念。
那倒在地上的花,随風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