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棠從裏間一臉疲憊地出來的時候, 卻看見宮澤奈奈依舊坐在緣側下等他。
“徐君?你和父親聊完啦?”
宮澤奈奈微笑着揚起頭來,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來。
“嗯,宮澤先生進去歇下了。”徐敬棠在緣側坐下, 有些不自在, “宮澤小姐不打算休息麽?”
耳邊還是剛才宮澤秀中的聲音——
“徐君,我時常想像你這樣的有為青年, 該是什麽樣的女子适合當你的妻子。”
他記得自己打斷了宮澤秀中的聲音, 這不是宮澤秀中表達想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了。然而每次都被徐敬棠打太極給打了回去。
徐敬棠不确定一直在門外的宮澤奈奈有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他對宮澤奈奈的感情可比對宮澤秀中純粹多了。
“奈奈好像…….不知道什麽時候惹徐君不耐煩了。”
宮澤奈奈抱歉地笑了笑, “父親的話, 總是讓徐君困擾吧?”
“宮澤小姐, 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徐敬棠連忙道,“你是我見過最單純的女孩, 只是徐某現在無意婚配,并不是不耐煩你了。”
“不過我也時常好奇, 像徐君這樣的人,将來的妻子得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呢?”
宮澤奈奈自顧自地說着,嘴角依舊噙着笑, “記得我母親告訴過我,男人們只會喜歡溫順賢良的女人, 所以從小我都是這樣嚴格按照母親的教導成長。”
“可沒想到, 徐君卻不是個這樣的人。”
宮澤奈奈的目光從月亮上落回了徐敬棠的身上。
“在大街上徐君也要親吻的人,就是徐君夢想中的妻子吧?”
“宮澤小姐?”
徐敬棠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宮澤奈奈竟然目睹了那天大雪下他們所做的一切。
“放輕松徐君, 這件事就是我和徐君的小秘密,我不會說出去的。”宮澤奈奈反而笑着安慰起他來, “如果徐君不相信,我可以現在就去找父親, 讓他不要再提讓徐君不高興的事了。”
徐敬棠沒有料到一向溫順寡言的宮澤奈奈竟然會把這件事攤開了說,他有些摸不着深淺般沉默了。
“徐君,我知道你是因為父親的緣故才會和我走的這樣近。”宮澤奈奈無論說什麽,臉上都是一副淺淡的笑容,“但看得出來,湧星小姐在徐君眼裏是很重要的存在。我很想讓徐君不是因為父親的原因來和我做朋友,所以我願意替徐君向父親說明。”
“宮澤小姐,你誤會了…….”
徐敬棠有些驚訝地擡頭看了她一眼,“或許開始的确是因為宮澤先生我才得以認識你,但是我與你交好,完全是出于尊重你的善良,跟您的父親又有什麽關系呢?”
宮澤奈奈笑,“真開心能聽到徐君說這樣一番話,我還從沒有聽過別人這樣說我呢。”
好像她身邊的一切都是仰仗于她的父親,就連她自己每時每刻都要時刻遵照父親的要求辦事才會覺得心安。
還是徐敬棠第一個說接近她是單純因為她這個人。
徐敬棠扭頭看了看她,他時常對宮澤奈奈抱有一種兄長似的情緒,他有些笨拙地摸了摸鼻子,忽然開口道,“不過你也猜錯了,我和陳小姐只是萍水相逢罷了。”
宮澤奈奈驚奇,“為什麽呢徐君?我看湧星小姐也是十分在意你的啊?”
“是麽?”
“對啊,我從沒有見湧星小姐那樣慌亂過。”
宮澤奈奈有些不明白,“徐君,既然你們兩個人相互在意,為什麽不能在一起呢?”
然而徐敬棠卻沒有回答她,他站起來沖宮澤奈奈笑了笑,“宮澤小姐,有時候眼睛是會騙人的。”
宮澤奈奈也站起身來,可這回她卻沒有送他出去,只是站在廊下,看着徐敬棠一身酒氣地走出了院子。
等下周再去上班的時候,宮澤奈奈仍舊是一副謙遜有禮的模樣。
而湧星面對她時卻有些尴尬。大概是那天偷聽被撞破的事,即使宮澤奈奈事後什麽都沒說,可是出于女人的直覺,湧星總覺得她察覺到了什麽。
于是也不願在辦公室多待,還沒到下班的時間就推脫自己不舒服翹了班。
走出大樓的時候路上人不多,湧星的心情也随之變得輕松起來。
路邊的糕點鋪飄來陣陣香氣,于是停下來叫夥計稱了點松軟的小蛋糕當早餐。夥計正拿着報紙包蛋糕的時候,廚房裏的廚師端着一大盤冒着熱氣的曲奇餅幹來,嘩啦啦地,一下子就倒進了櫃臺裏。
“剛出爐的餅幹,小姐要不要稱點?”
夥計笑眯眯地問。
湧星望着餅幹有些失神,随即搖了搖頭,“已經買了這麽多了,再買就吃不完了。”
“我家的餅幹買的最好了,這方圓十裏就我家舍得放油,小姐你買了不注意就吃完了!”
夥計将包好的糕點遞給她,湧星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身後傳來聲音——
“有你說的這麽誇張麽?這樣,給我稱點吧。”
不知什麽時候劉憲轸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将錢遞給夥計,讓他看着稱點餅幹。
“劉秘書?好久不見了。”
湧星等他接過餅幹之後,兩個人一起走在街上。
兩個人中間的距離不遠不近,劉憲轸聞了聞餅幹,低聲道,“有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
“還是碼頭上那批貨的事,暫時日本人不會動了。也就是說,我們的時間變得寬松了。”
湧星大喜,她一挑眉,“怎麽會這樣呢?”
劉憲轸也搖搖頭,“不清楚,但消息來源可靠,可以相信。對了,你最近怎麽樣?”
湧星有些遲疑,“還是見不到章鼎。”
劉憲轸感受到了她的沮喪,“別灰心,章鼎是塊難啃的硬骨頭。別說咱們了,就是重慶那幫人也重金懸賞他的項上人頭,可是如今不還是活的好好的?更何況,局勢對我們更有利了。你要有信心啊。”
湧星點點頭,随即又沉默了起來。一個念頭在她的心裏翻來覆去,可是卻是如何也說不出那句話來。
劉憲轸只将她送到江邊就不在往前了,在往前兩個人就不順路了。
“喏,給你的。”
臨分別的時候劉憲轸将提了一路的餅幹送給她,湧星有些驚訝,“你……是買給我的?”
“哦,呵呵。”劉憲轸笑了笑,坦率道,“哪有女孩子不喜歡吃曲奇餅幹的呢?我跟你們女孩子不一樣,平日裏沒什麽花銷,你來滬市這麽久了,我也沒送你什麽。這個就當做我遲到的喬遷之禮吧。”
湧星這才明白劉憲轸是誤會了——他顯然是把湧星的推脫當成了她囊中羞澀的借口。然而湧星其實有十年沒吃過曲奇餅幹了。最開始她一看到曲奇餅幹就犯惡心,如今也可以平靜地看着糕點鋪的夥計把餅幹在她眼前堆得跟小山一樣高了。
“劉秘書,我是真的不愛吃。”湧星被面前這位親愛的同志的善意感動了,她終于不再糾結,忽然開口道,“劉秘書,我其實有事要向你彙報。”
“怎麽了?你說?”
劉憲轸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是關于徐…….”
湧星剛開口,卻看見對面的劉憲轸的目光忽然敏銳起來。她緊張地住了嘴,随着他的目光扭頭看去,卻看見大包小包的宋青青正站在路邊望着他們。
“青青?”
湧星有些驚訝,她和劉憲轸對視了一眼,示意大家客套一下。然而劉憲轸卻沖她笑了笑,低語道,“我就不過去了。”
沒等湧星做出反應,劉憲轸已經沖着不遠處的宋青青揮了揮手,“喲,宋小姐,好巧啊。下班早啊。”
“诶!幹嘛走了?”
湧星有些奇怪地看着劉憲轸離開的背影,不明所以地走向宋青青,“青青,他又惹你不高興啦?”
宋青青的臉色确卻是鐵青,湧星把餅幹打開遞給她。
誰知道宋青青一把打掉了她手裏的餅幹,黃澄澄的餅幹全都掉在了地上了,“什麽便宜東西你都要!我家裏的比這好多了,也沒見你吃啊?”
“你這是什麽話?”
湧星一頭霧水,可沒等她說話,一旁的宋青青又來了一句——
“陳湧星。”
“你不覺得你自己太貪婪了麽?”
“你到底怎麽了啊?”湧星奇怪地望着宋青青,怎麽她今天說的這一切她都聽不明白。
“哼,”宋青青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冷笑了一聲,語氣裏也多了些冷靜,“‘哪有女孩不愛吃曲奇餅幹的’,他是不是這麽跟你說的?”
“對啊,你怎麽知道?”
“切,”宋青青咬牙切齒道,“你還不知道吧,這話他對很多個人說過。”
“哪又怎麽樣呢?”
宋青青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像是迫不及待的看到她露出一絲一毫的驚訝般死死地盯着她的臉。
然而直等到了一句很冷靜的“然後呢?”
“什麽然後呢?你不覺得惡心麽?”宋青青氣急敗壞地瞪着她。
“青青,我不懂你在生氣什麽?劉秘書送給我這個,只是因為我沒錢買,所以他幫我解圍而已,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麽要這麽生氣?我想他并沒有侮辱你吧?的确,劉秘書的私下裏或許行為不端為你不齒,可他并沒有唐突你,你何必如此惡語相向呢?”
“可笑,他算什麽,也配來招惹我?”
宋青青不想跟她說話了,她一下坐進轎車裏,又不甘心地搖下車窗,“湧星,別怪我沒提醒你。人不能太貪心了!”
話音未落,車窗又被搖上,黑色轎車揚長而去。留下湧星站在風中淩亂——
不是,她怎麽就貪心了?一點餅幹,還叫貪心
怎麽今天一個兩個的都覺得她是身無分文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最讓某人生氣的就是沒人招惹啊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