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昏睡
宋雁聲仔細地觀察着面前這個狡猾的女人, 他平生一向不屑于通過掌中獵物的臉上來獲得捕獲的快感。金錢堆砌出來的修養将他培養成了一只獵豹,優雅動作間便可将獵物置之死地,從不失去體面。
但他讨厭被人算計的滋味。
而面前這女人顯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游走在他的界限周圍。
先是将林洵裹挾進去, 繼而又是他唯一的妹妹, 就連他自己都三番五次地被她那個背後的組織進行所謂的“拉攏”。
宋雁聲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陳湧星如此排斥,是因為她屢屢試探自己的底線, 還是林洵已近兩月消息全無, 抑或是他思想不受控的發生了震動讓他對目前獲得的一切感到惶恐?
宋雁聲自己也不明白, 卻也來不及細想。衆人都道他是人中龍鳳, 是宋家幾輩子修來的天降紫微星, 挽大廈之将傾,憑一人之力重建大豐商行。可又有多少人知道這背後他卻是犧牲了多少才換的如此成就。
他不是赤腳走在河邊的流浪漢, 生不出潇灑快意的作态。
開始本不打算出手,卻看陳湧星愈發得意忘形, 明知道宋青青胸無城府卻将她裹挾進這危險漩渦內,是而打定了主意,此番一定要給她些教訓。
卻沒想到陳湧星這女人軟硬不吃, 他冷,她語氣比他更冷, 聽他如此威脅之後不鹹不淡道, “宋先生好會扣帽子,只是這扣帽子也得有證據的,我倒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打過青青的主意。”
話音未落, 便覺得喉頭一痛,只見宋雁聲的大掌已狠狠鉗住她的脖子, 湧星不覺想要翻白眼,憋氣的同時總覺得自己像只即将被扭斷脖子的長頸鵝。
“陳湧星, 別以為你背後靠着法租界,我就不敢動你。”
宋雁聲的目光驟然冷峻,平日裏那副斯文得體的假象被盡數撕去,赤.裸裸的殺機在昏暗的光線下暴露無遺。
湧星決定見好就收,搶在自己脖子被掐斷之前趕緊把該說的都說了。
“得了吧!你妹什麽德行你不知道?”
“?”
忽然而來的暴躁讓宋雁聲有些措手不及,湧星連忙又道,“你妹那二世祖啥都不會就會花錢的德行不就是你宋行長一手培養出來的麽?要不是她自己樂意,我說得動她麽?我奉勸宋先生最好還沒對誰動手,不然到時候別說是法租界找你麻煩了,估計青青就能鬧得你吃不了兜着走!”
這話說的是一氣呵成大氣磅礴,話音一落湧星都佩服自己了——被人掐着脖子還能不換氣地一條過,就是哪天她被人丢進海裏了估計都能憑借自己驚人的肺活量力挽狂瀾。
“陳湧星,別跟我耍花樣。”
宋雁聲松了手,湧星受不住地跌落在床上,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着,“宋先生要是不信,自己去查就明白了。再說了,知妹莫若兄,青青的确胸無城府,可打得一手好算盤,若不是她自己樂意,怎麽可能做這賠本的買賣?”
“那也是你引誘她,向她洩露了風聲。”
“宋先生,你到底懂不懂女人?”湧星驚訝地望着宋雁聲,“誠然,我是告訴了青青。可若不是青青神女有意,我何必透露這些給她。我們女人一向是跟你們男人不同的。”
湧星嘆了口氣道,“男人一向為重情所不齒,而女人卻多是因愛而生。宋先生或許以為我從始至終都是在利用青青,然而在我心裏,青青卻是我來滬市後交到的第一位朋友,或許性格不同,但多少是有情誼在的。”
“哼。巧言令色。”
宋雁聲卻不賣她的賬,坐在椅子上望着她這幅悵然若失的模樣,修長的手指在把手上敲出不耐煩的聲響。
湧星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确定劉憲轸是被宋雁聲綁走之後,她心裏的大石算是落了一半。況且她已告訴了宋雁聲宋青青對他心有所屬,宋雁聲即使不承認也勢必不敢輕舉妄動。
于是也不想再多停留,“宋先生還有什麽想了解的麽?或許青青比我知道的更多。”
她直起身來,“我可以走了麽?”
宋雁聲不語。湧星直接起身離開,門口的便衣想要攔截,但看宋雁聲并沒有阻攔于是也放了湧星離開。
湧星一出了院子就在心裏大罵了宋雁聲一頓,望着四周這荒郊野外叫苦不疊。眼下這附近皆是田野農莊,已無半分城市樣貌。而很顯然宋雁聲沒有将她送回的打算。
湧星自從出了院子來之後便覺得小腹有些許絞痛,方才緊張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麽,此刻出來後這痛感竟愈發強烈起來。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随便靠着一顆樹上,低頭閉眼忍受。
只覺得雙腿間有些濕潤。
是來月事了麽?
湧星有些疑惑,她的月事一貫不準,不知是幼時少女初潮時并未保養的緣故,她的月事一向是随緣拜訪。湧星暗叫不妙,生怕真如她所想那玩意兒在這檔口來了,屆時髒了衣褲只怕是更加難堪。
不過幸好只是一瞬間的感覺,待腹部絞痛慢慢消散之後,身體好像也恢複如常。湧星朝着背後的宅院呸了一口,直起身來往城內走去。
等到湧星好容易走進城郊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個小時。直到再次聽到滬市小販的叫嚷聲後,湧星才發覺自己渾身酸痛,恨不得此刻就躺在大街上睡上一覺,于是趕忙攔了輛黃包車。一趕回徐公館,直接回房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得昏沉,徐敬棠回到家後發現她仍舊埋頭與床榻間發出綿長的呼吸。
徐敬棠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他還從未見過湧星賴床的模樣。他總懷疑湧星的身子裏埋着一只鬧鐘,不然為什麽每次總會比床頭的鬧鈴還要早起五分鐘。
他坐下來,從床頭的玻璃花瓶裏抽出一支鈴蘭清掃她的鼻尖。
花瓶裏的花是新換的,花束上還粘着露水。滴到湧星的鼻尖上又癢又涼,惹得床上的人還在睡夢裏就打了個噴嚏。湧星也不曉得自己怎麽會打噴嚏,稀裏糊塗地睜開眼睛,就看見模糊的人影在眼前笑。
“別鬧…….我今天好累…….”
湧星喃喃道,伸手想要抓住男人胡鬧的手,她并未使勁兒,只是在空中胡亂一抓,沒想到正抓着那花蕊,不覺手中更加濕冷滑膩,迷迷糊糊地把手放到臉旁,又覺得滿世界都是鈴蘭破碎後汁液的香氣。
“再累也得起來吃飯啊。”
徐敬棠拉她起來,“看你這樣子,是事情還算順利咯?”
湧星撒嬌似的哼唧着賴床,聽到他的聲音也笑了,“還不賴,反正讓他們宋家人自己解決好了。”
徐敬棠拿了絲帶幫她綁頭發——湧星的頭發有些長了,可卻未有空去修剪,平日裏細心收拾一番倒也看不出什麽,只是經過她這一睡就顯得亂糟糟了。
絲帶很滑,徐敬棠試了兩次就沒了耐心,結果發現湧星白皙的脖頸上卻是赫然四道紅痕,不覺緊張起來,“怎麽搞得?”
湧星本不打算告訴他的,卻也沒想到他眼尖至斯,含糊道,“都是誤會,也沒什麽。”
“什麽沒什麽?”
徐敬棠的語氣驟然冷卻,“宋雁聲弄的?”
湧星見瞞不過去便點頭承認,少不得又将之前發生的事盡數告訴了他。徐敬棠的臉色愈發深沉起來,湧星看着心下惶惶,又知他處境如履薄冰便不想讓他節外生枝,于是決定犧牲自己的肉.體——悶頭倒進他懷裏撒嬌道,“肚子疼,吃不下。”
“肚子又怎麽了?”
徐敬棠緊張,湧星暗自笑他這啥樣,“大概是來月事了。”
“哦,這樣啊。家裏東西還有麽,沒有我去買。”
“什麽東西啊。”湧星沒搞清楚。
“你說什麽東西啊,就是你們女人專用的。”
“嘁。”湧星故意羞他,“你倒是會開空頭支票。你去買?你不嫌晦氣?”
“沒事,我叫元空去買。晦氣也是他晦氣。”徐敬棠似乎情緒有些低落。
“哼,男人。”湧星捏了他一下,像是注意到他的情緒似的又問,“怎麽,好像有點失望啊。”
“對啊,老子失望透頂。”
“這有什麽好失望的。”湧星疑惑,“女人不來這個才奇怪呢。”
話音未落徐敬棠就一反局勢将懷裏的女人撲倒會床上,頭埋在她的頸窩裏悶聲道,“陳湧星,你說話不算話。”
“什麽說話不算話?”
湧星着實疑惑了,結果懷裏的人卻先是害羞了,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你答應了要給我生孩子的。”
竟然是為這個…….
湧星哭笑不得,“幫幫忙啊督察長,生孩子又不是用嘴生,我上個月答應你,不可能下個月就有了啊。”
“再說了,這種事要靠自己。”湧星笑嘻嘻地伸出手指點着他的胸膛,“沒成果的時候不要老從別人身上找原因,多想想自己有沒有努力。”
“太太教訓的是,”徐敬棠壞笑,手腳立刻不老實起來,“看來我還是不夠努力,竟還得太太如此這般拐彎抹角地提醒我。”
“誰提醒你啦!我是……..”
“先生,太太,你們在樓上幹嘛吶,飯菜要涼啦。”
阿紅好奇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湧星當即紅透了臉,立馬推來了徐敬棠,嗔道,“沒正形,走啦,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