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在給一名師兄包紮傷口的時候,她的心,卻在想着另一件事情,同時很是牽挂那人安危。
昔日客棧一別,便再也沒有見過,更無絲毫音訊,當時就想該是不會再見面了。上了焚遙之後,一直靜候亦秐天人出關,之後又苦習基本功,故而漸漸将他淡在腦後。不料世事難測,這個雨夜,竟會再遇。她堅信自己沒有看錯,不論是那俊冷的容顏,還是那柄黝黑的鐵刀,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印象深刻,又如何會錯?
一師兄問道:“那是什麽人,怎會在你這裏?”
寧玥滢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那師兄看了看自己被包紮好的傷口,試着動了幾下,痛意猶在,不過卻減去了些許,道:“小師妹,沒想到你的醫術蠻不錯的嘛,謝謝啦!”
寧玥滢低眉不語,心中兀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屋外,追逐吵鬧之聲漸漸遠去,湮滅在嘩嘩的大雨之中。院中,樹影搖晃,落葉紛飛,地面上滿是積水,枯枝敗葉拌夾其間,一片淩亂。
次日,萬千山将衆弟子召至賢澤殿,商讨此事。
寧玥滢昨晚徹夜不眠,花顏憔悴,帶着幾分蒼白,沉默地站在原處。眼見萬千山神色凝重地坐在殿中,除了重傷的幾名弟子外,其餘參與過昨晚一事的一一俱在,個個都是一臉嚴肅。此外,周子揚、喬玲霜、陸小蜓等也都在場。
萬千山默然許久,嚴厲的目光在衆人身上來回掃動,然後望向陳黯,問道:“那黑衣人尋到了沒有?”
陳黯一身濕漉,顯是沒換衣服便匆匆趕來了,而且頭發也有些淩亂,歉道:“弟子尋了一夜,覓遍整個北遙,卻始終未見那黑衣人的蹤影。”
萬千山聞言,眉宇間閃過一絲怒意,語氣卻依然鎮定不變,道:“此人能獨身上我北遙峰,而且來無影去無蹤,實在非同小可,也不知究竟什麽來歷,此番來訪又有何目的。”說着目光轉向寧玥滢,道:“滢兒,你可看清了此人?”
寧玥滢記憶中閃過揭開那人黑紗的一瞬,心想那人當時似有走神之嫌,要不以他身手,完全可以避開當時突來之襲。可是,他為什麽會走神呢?聽得師父的問話,她略微猶豫了一下,道:“回禀師父,當時夜黑,弟子沒有看清。”
卻在這時,一旁的喬玲霜忽道:“他的面紗不就是被你揭下的麽,怎會沒有看清?”
喬玲霜昨夜雖未在場,但也聽說了其間的一些細節。況且,那面黑紗而今還遺留在寧玥滢的住所,當時在場的幾位師兄也都瞧見了。
寧玥滢想了想,道:“對方動作太快,我并未得及看清他的臉。”
喬玲霜心道這說法也講得過去,雖然不想透出自己對她的敵意,但有事沒事給她找些麻煩也是很不錯的,遂道:“聽劉師兄說,那黑衣人可厲害得很,他們幾十個人都捉他不得,你又是怎麽将他面紗揭了?”随即微笑道:“寧師妹,我問及此處其實也沒別的意思,只是好奇問問而已,想必大家對此也甚是疑惑,還望莫怪。”
“對啊,那黑衣人如此厲害,小師妹是如何做到将他面紗摘了?”衆人聽聞,無不心間驚奇。
寧玥滢只道喬師姐是随口問問,也不在意,不過要讓她對此解釋卻有些難了,一時啞住,不知該如何作答。不料這時劉鳴軒忽然發聲,嘿嘿笑道:“以我看,那厮多半是看到寧師妹美貌如花,驚豔絕塵,竟一時看得呆了,說不準口水都流了,所以才給了寧師妹得手的機會。”
萬千山責道:“軒兒,你莫要這般胡說。”
公然大殿,肅穆莊重,劉鳴軒言語如此輕浮,縱是在理,萬千山卻也不許。
聽得師父訓斥,劉鳴軒當即肅然,道:“是,師父,弟子明白了。”然而心間卻猶是一派活躍。
聽劉鳴軒淨幫寧玥滢說話,喬玲霜面含微笑,本想給寧師妹出點難題的,卻讓他攪了,心中自是不悅,不過卻沒有表現出來。一臉善意地點了點頭,道:“寧師妹美貌如花,世間男子見了又誰不傻眼?我看劉師兄說的挺有道理的。”
寧玥滢含羞低頭,道:“讓喬師姐笑話了。”欲再言些什麽,卻又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索性不語。
昨夜雨中亂戰,那人動作迅猛,而且雨下得又大,衆弟子只是大概看見了他的輪廓,知其性別,卻沒有真正看清他的臉。不過,他手中的那把鐵刀,劉鳴軒等人卻是瞧得一清二楚的。如果下次再見,只要見得兵刃,以刀識主,劉鳴軒定敢拍着胸脯将這鐵刀主人給認出來。
萬千山道:“滢兒,那人去你屋室做什麽?”
對于此事,寧玥滢當然不知,當即道:“弟子不知。”想起昨夜一幕,又道:“當時弟子在點蠟燭,不知怎地他就進來了,幸好劉師兄等人發覺及時,趕來相助,不然……”說着将頭低下。
劉鳴軒道:“我下午聽二師兄提及張決心之事,心中擔心,晚上無事便四處巡邏。風雨之中,忽見一個身影從林間閃過,快得出奇,遂叫了一隊人四處搜索,然後便在寧師妹的住所附近發現了那黑衣人。本想靜觀其變再做決策,卻見那厮如鬼魅般潛入了寧師妹的房間,我當時心下焦急,按耐不住,于是就帶人沖了進去,之後發生的事情大家也便都知道了。”
萬千山點了點頭,道:“此人混跡入山,多有圖謀,以後可要謹慎了。”
周子揚道:“師父,這事要不要告知掌門師伯一聲?”
萬千山擺了擺手,道:“不必了,若是讓其他峰知道我們北遙峰幾番讓外人闖入,顏面何存?”
周子揚應了聲“是”,旋即默然。
這時,陳黯道:“師父,以弟子看,此人很可能就是張決心派來的刺探,先探清山上情況,摸準方位,待得時機成熟,便來搶奪火玄晶。”
聽得陳黯提到“火玄晶”三個字,寧玥滢猛然記起數個月前荒山茅屋的那一夜,依然心悸。
萬千山道:“倒有這個可能。”
陳黯道:“七個月前的那個惡鬼面具人,說不定也便是他們一夥的。近十年間,暗玄教悄然興起,野心勃勃,也不知他們尋那火玄晶有何企圖,只怕會對我們焚遙門不利,我們得早做防備才是。”
聽得如此,寧玥滢又是一驚。暗玄教?這個名字,深刻于心,不過卻不知這教會究竟有何來路。想起茶落與周秩凱的對話,暗玄教一心收集火玄晶,當時已集了二十四塊,其中一塊讓嵇鸠搶了,卻不知毀掉了沒有。雖不清楚這教會的情況,不過根據茶落的行事風格判斷,暗玄教看來也不是什麽正派。還有那個名叫殘夜的教主,單聽名字,多半也不是什麽好人。
會議結束,周子揚告知寧玥滢,說由于這幾日需要加強戒備,以防敵人來襲,所以今日就暫先不教她焚遙門功法了,讓她自己好好加強對基本功的鞏固,其他的則等一切安定了再說。
寧玥滢自然理解,而且此刻心中惦記着昨夜之事,也完全沒有修習焚遙門功法的心情。
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喬玲霜走了過來,與她并行下階,裝作關心的樣子,道:“小師妹,看你氣色不怎麽好,昨晚沒被吓着吧?”
她輕輕搖頭,道:“還好,多謝師姐的關心。”
喬玲霜媚眼滴轉,道:“沒事就好。”說着莞爾一笑,道:“北遙峰上女弟子甚少,好不容易才多了一個姊妹,師姐可不希望你出什麽事呢。”
見喬玲霜如姐姐一般關心自己,情意暖暖,寧玥滢很是感激,道:“我這不好好的嘛,倒是師姐你,讓你費心了。”說着,二人相視一笑。
喬玲霜很是熱情地邀她到自己房間做客,寧玥滢心想自己荒着無事,去她那裏坐坐也不錯。
來到房間,喬玲霜給她倒了杯茶水,然後一起圍在桌邊各種閑聊。寧玥滢将自己兒時的事情跟她說了,概不隐瞞。喬玲霜笑道:“我的好妹妹,你的那個青梅竹馬待你挺好的。我看吶,你們就是天生的一對!不過,他現在怎樣了?”
寧玥滢默然片刻,明眸微眨,黯然道:“自離開月鏡城後,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喬玲霜道:“那你為什麽不去找他?”
寧玥滢道:“上山之前,我曾想過要去找他,可當時我弟弟也不見了,我于是就去找弟弟,卻也沒有找到。後來,上了山,就沒有離開過。”
說到這裏,她一臉難過。
“你也不要難過,你那青梅竹馬有一定的身手,應該不會有事。而你弟弟那麽善良,吉人自有天相,上蒼一定會保佑他的。”喬玲霜安慰道。
說到她的青梅竹馬韓墨,那個撫琴的少年,他們兩個兒時一起長大,他長她一歲。他們待在一起總是玩得很開心,很少有不愉快的時候。只是,那樣的情感更像是一種親情,他就像她的哥哥一樣。多年來,她都是這麽感覺,但偶爾也會産生一種似是而非、說不清楚的錯覺。
她又跟喬玲霜聊了一些關于出逃月鏡城前後的事情,不過其中部分被她略掉了,包括父親将家傳秘籍給她、後來遇到徐然還有嵇鸠等事。
喬玲霜也跟她分享了一些自己的趣事,不過盡是些無關緊要的,不過她倒是聽得挺開心的。
聊到深處,喬玲霜幾番想問她《冰寒玄機陌》之事,但話到嘴邊,覺得時機尚未成熟,生怕引起嫌疑,又将話給吞了下去,轉而言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