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旻先是一愣，随即凝着眉搖頭，果決道：“不信。”
江雪看着他眼中的疑惑，輕聲道：“壬昇不是我想象出來的，有人說他是鬼，那個人也看見了，而且……幫我把他趕走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目光也從陳嘉旻的臉上移到自己的面前盛滿食物的碗內，再看這些，忽然就沒了食欲。
陳嘉旻因為江雪的話陷入沉默，他的面上平靜，只是原本搭在桌邊的手，不自覺垂下，交握在腿上，手指不斷摩挲，要是有熟人，就會知道他此時并不平靜，是在深入思考着什麽。
兩人都沒有說話，時間流淌中，只有鍋底的火焰跳動，鍋內的食物湧動，兩廂一起，發出引人食指大動的樂章，可惜，桌對面的兩人都沒有動筷的意思。
不知過了多久，陳嘉旻開口打破沉默：“江雪，我從來不信那些虛構的東西，近三十年的生活，讓我相信我自己還有我所掌握的知識。兩人同時出現精神障礙的現象雖然罕見，卻也不是沒有。我能問一下，也看到壬昇的人和你是什麽關系嗎？”
“只見過兩次面。你也見過，是在鬼屋遇到的一個男人。”
“他說了壬昇的特征了嗎？”
“他說他長得好。”
陳嘉旻笑了，心裏漸漸有了底：“除了他之外，還有人見到壬昇嗎？”
江雪搖搖頭，“四象說了，壬昇很厲害，他不能讓他現形。”雖然她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意思，但是只有他們看到他了。
陳嘉旻有心情喝了一小杯啤酒：“我沒看到過四象，不了解他的情況，但是江雪，不要信這些，生病了需要的是醫生，而不是一個降魔驅鬼的人。我們這個世界本就沒有這些東西，這些人的存在一是為了騙錢，謀生計，二就是逃避現實。”
江雪望着他：“你還相信我看見壬昇是自己的原因。”
陳嘉旻颔首：“堅信不疑。如果有機會，我想認識一下你嘴裏的這個四象，我不知他是真的也有精神障礙，還是為了騙你胡說的。”
江雪想了一些那天的情況，說：“我覺得一切都像是真的一樣。”
陳嘉旻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江雪，這個地方，很複雜的，大腦具有欺騙性。舉個簡單的例子，有一個普遍的現象，叫做凹臉錯覺，在凹陷面具面前，人們會将凹陷的臉看成是凸起的臉，這是大腦在‘偷懶’。但事實上，面具是凹的。當你思維過于活躍時，幻想會讓你有種真實的錯覺。但即便它再怎麽看着是真實的，它都是假的，這是一種錯誤的結論。”
江雪笑了：“你這樣，讓我感覺是科學和迷信的碰撞。”
陳嘉旻臉上的神情也輕松一些：“這場碰撞的結果取決于你，你信誰會贏？”
江雪如實道：“我不清楚，太難了。”她嘆口氣。
陳嘉旻看到她眉眼間的疲憊，故作輕松地說：“我再争取一下，給自己拉個票，我可是有資格證的醫生，那位他有證嗎？”
江雪哧地笑了出來：“哪個機構會給他發證啊？這根本也沒有考試的好不好！”
陳嘉旻挑眉：“這不就結了，高下立現。現在的證書是一種保證，我敢給你保證，他敢嗎？”
………
和陳嘉旻談完，該解決的問題沒有解決，反而又添了新的難題。江雪也想抽個時間把這件事理清。但是沒有時間，店鋪的事情暫時忙完了，沒等她喘口氣，就接到沈洛的電話。
電話裏沈洛哽咽着說：“小雪，我三叔走了。”
江雪開始沒反應過來，這個“走”是什麽意思，可當她想到沈洛的語氣，漸漸地有些明白了。華夏人中那個“走”，也有另一層意思。
沈洛挂了電話後，江雪還拿着手機發呆，她也想不明白，之前還好端端的人，眨眼間就不見了，上次還在沈老爺子的大壽上見過面，說過話。誰能想，再見面時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
沈洛說沈骁是忽然去的，他身體不知道有什麽病，一直體弱嗜睡，那一次睡後再沒醒過來，是打掃房間的阿姨第一個發現，才通知的家屬。江雪和沈骁不算有太大的交情，但是他們到底見過面，何況她和沈洛還是朋友，沈骁的葬禮，江雪也參加了。
來的人很少，除了沈家本家，幾乎沒有外人，沈洛一身黑衣，臉色蒼白憔悴，江雪把她抱在懷裏安慰。
沈洛躲在她懷裏哭：“我三叔沒結婚，孩子也沒有，我爺爺說沈家這一脈在他這裏就徹底斷了，爺爺也很難過，生病了，我爸沒敢再讓他來。”
江雪擡頭，看見正中央的遺照，沈骁嘴角輕抿，帶着笑意，沒了平常見的病氣，整個人精神不少，倒像是另外一個人。耳邊沈洛還在說：“三叔對我和沈玺很好，每次來都送給我們禮物，都是他親自選的，他表面看着有點兒淡，但心熱。他還這麽年輕，怎麽，怎麽……”江雪只聽到沈洛壓抑的哭聲，她輕輕拍着她，無聲安慰着。
沈骁葬禮後的一周，江雪還去了沈骁曾經的原石店，店鋪的牌子已經摘了，裏面的東西也不見了，外面搭着鐵架子，有人在裝修。江雪尋人一問，才清楚店鋪已經兌出去了，這家以後不再是原石店，而是一間茶館。
這一刻，江雪忽然就明白網絡裏常拿來玩笑的那句話的深意：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
時間也不會為一個人停留，要不了多久，大家都會忘記這個位置，忘記這裏原來是家原石店，店裏有個脾氣古怪的老板，而這個老板，已經不在人世了。
江雪沒由來嘆息一聲，轉身要走，一擡頭，竟發現一個熟人：“你怎麽在這？”
四象正擰着眉毛思索，一瞧見江雪，眼睛一亮，拉過她來問：“這附近有沒有一家原石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