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兇
譚意帶着幕籬出了巷子。
目光在街上巡視一番後,最後落在一個蹲在街角的乞丐身上。
看身形年齡也不大,很是瘦弱,露出的腳踝只有伶仃一點。
譚意走在他面前。
乞丐眼神在譚意身上游走,看見她腰間的玉佩後,立即起身跪在她面前,搖動着手中的碗,“好心人,我三天沒吃飯了,求你給口吃的吧,給口吃的吧。”
“好啊。”譚意爽快答應。
她掏出一塊碎銀子,丢到他碗裏,銀子碰到陶瓷晚,發出清脆的聲音。
“認識虎二嗎?”
乞丐一愣,這人是混道上的?
他捧着碗的手縮回去,警惕道,“認、認識。”
“虎二現在對面小巷子,你去跟着他,看看他做什麽。”譚意掏出另一張五十兩銀票,在指尖晃了晃,“然後到玉珍樓找我,這張銀票就是你的。”
乞丐看着那張五十兩的銀票,眼睛都紅了,他下意識伸手去搶,然而目光接觸到小丫頭的穿戴,充血的腦子清醒過來。
這不是他可以得罪的人。
如果在巷子裏,他可以把她弄死,但這是人來人外的大街,沒必要弄死她拿這個銀票,畢竟給她做事也能得到銀錢。
“姑娘。”乞丐道,“虎哥的行蹤不好跟蹤,要是被他發現了,我肯定要被打死。”
譚意聽懂了,他想坐地起價。
“那真是為難你了。”譚意作勢要走,“那我去找別人。”
“別別別,我不怕,我不怕。”乞丐立即起身,弓着谄笑,“我現在就去,現在就去。”
“好。如果你能幹完虎二沒有幹完的事,我還會給你另外的銀錢。”
如果真的能用錢銀錢解決到陳世平,譚意是願意的。
乞丐眼神驟亮,“好的,一定會按照小姐的吩咐。”
這個乞丐是譚意找來監看虎二的,她覺得虎二不會那麽老實。
事件按照她的計劃在走,譚意露出笑容,“好,我等你好消息。”
譚意轉身,對上向荊的目光。
向荊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身後,靜靜看着她。
譚意腦子瞬間空白,她下意識摳着手指。
他看到了多少?
“你膽子很大。”譚意聽到他說。
随後,向荊沒在看她,徑直走到乞丐面前,“你不用去了。”
“向、向哥,我這好不容易……”乞丐不甘心,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你是還想去嗎?”看到向荊的目光,乞丐一抖。
命肯定比銀票重要。
眼前這個人顯示是向荊護着的。
前幾年的向荊矮小瘦弱,人人都能踩上一腳,但自從他一年前回來後,就沒人敢觸他黴頭了。
當時他和虎二打架那會兒,他也在。向荊是真的狠,拳拳見血,虎二險些讓他打死。
至此,縣裏就沒人敢惹向荊了。
乞丐谄笑道,“不去、不去。”
看到乞丐盯在譚意身上的目光,向荊冷笑,他可太清楚這些人打什麽主意了。
他直接掐上乞丐的脖子,狠狠把他定在牆上,附耳過去,“如果你敢打她的注意,你不會再看到明日的太陽。”
乞丐劇烈掙紮。
直到乞丐掙紮不動了,向荊才收回手。
對付這種人只有一種辦法,那就是打到他怕,讓他知道自己不要惹。
看了一眼像灘爛泥一樣攤在地上的乞丐,向荊轉身就走。
他……好兇。
回過神後,譚意小跑着跟上去,順手把幕籬丢棄在路上。
向荊走得很快,譚意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她的力氣很小,只是輕輕抓着向荊衣袖的布料,但前面的人停下來。
“你、是不是生氣了?”
向荊沒答,他俯視眼前的小姑娘。
實在沒想到她膽子如此大!一出手就是五十兩、一百兩的銀票不說,竟然敢親自接觸地痞流氓。
“譚意,你把我當什麽了?”
譚意不解,這不是他自己說幫自己的嗎?
當然這種話不适合現下說,她很爽快道歉,“對不起。”
向荊直接帶着她出了城,然後停在城門口,譚意沒再往前走了。
他們站在城牆下,寒風時不時吹過來,前段日子積雪剛滑化,地面一片濕漉漉。
“為什麽要這麽做?”向荊聲音很冷。
沉默半晌,譚意道,“陳世平死了,一切都會好不是嗎?”
陳世平一死,姑姑的仇算是報了一半,陳景不用再嫁給張野,奶奶也會高興。
向荊心下了然,她從一開始就是打着要陳世平死的準備。
怪不得她會詳細問有誰會對陳世平動手,她想着一直都是買兇、殺人。
向荊心下複雜,他實在沒想到譚意能如此狠得下心,倒是小看她了。
“你知不知道你今日的舉動很危險?”
“我不會有事的。”譚意篤定,告訴了向荊她的倚仗,“我姨夫是襄陽府知府,殺了陳世平,我不會有事。”
向荊失笑。
她還不懂危險在哪?
“譚意,你知道一個餓極了、窮怕了的人會幹出什麽事嗎?尤其是看到你這種懷裏揣着二百兩銀子的姑娘家。他們根本不會考慮你姨夫是誰,他們氣性上了頭,眼睛裏只看到銀錢。”
“你沒有任何的自保能力!膽小一點的人會搶了你的銀錢,膽大一點的會弄死你,甚至更喪良心的,會把你……”
“長成你這樣的姑娘,站在哪裏都有很多人撲上去,何況是你自己送上門去。”
“對,你的姨夫是襄陽府的大官,遠水解不了近火,他們只能在你死後給你一個公道,讓那些地痞流氓受到傷害。”
向荊一字一句的,铿锵有力,把譚意都說懵了。
“哪、哪有那麽恐怖!”譚意不贊同向荊說的話。
以前她也不是沒有仗勢欺人過,但只要一報出姨夫的名諱,他們都會忌憚。
“你接觸的那些人能跟地痞流氓比嗎?地痞流氓什麽都沒有,就有一條爛命,他們願意拿命去賭任何可能。”
譚意不說話了,她……說不過向荊。
第一次知道向荊能說。
看到低頭一臉委屈的姑娘,向荊心中又無奈又氣憤,最終也只能一聲輕嘆。
真是敗給她了。
他柔聲道,“我說了幫你就會幫你。你沒必要去找旁人。”
……
虎二示意手下人扛起麻袋,然後東繞西繞繞出了城,來到河邊。
河大約一丈寬,周圍都是泥土地,寸草不生,不遠處就是前往縣裏的官道。
“丢在岸邊。”虎二吩咐。
手下不解,眨巴着眼睛,“老大,不是說要扔下去嗎?”
虎二一個大逼兜過去,把問話人的頭都扇歪了,“你他娘的傻嗎?這麽多人看着我們扛麻袋出來,他要是死了,我們吃不了兜着走。”
“那……”
“騙一下小丫頭就能得到一百兩,為何不幹?”
“把他丢到河邊,露出腳來,看一下哪個好心人能把他帶到縣裏醫館。”
“是是是。”
向荊和譚意躲在一旁的土坡後面,看着虎二把陳世平放在河邊就走了。
譚意心下氣憤,但這場景确實是她預料之內的事情。
她跟随着向荊出了城門。
原本以為他們要回六善村,結果并沒有。
向荊帶着她沿着城牆走,繞到另一個城門口,正巧看見虎二等人出城。
随後她們便跟了過來。
陳世平被裝在麻袋裏,就露出一雙腳,他離河邊就一步之遙,只需要輕輕踹上一腳,他就會滾下去。
想到陳景的婚事,譚老太身上的傷,以及姑姑的橫死。
譚意攥緊拳頭。
她想,都做到今日這個份上了,陳世平還是去死吧。
就算是查到她身上,也有人會護着他。要說整個譚家誰能毫無顧忌弄死陳世平,估計就只有她了。
譚意剛走上兩步,向荊抓住她的手腕。
兩目相對。
向荊看出了譚意眼底的堅決,跟今早一模一樣。
“你在這裏等着。”向荊松開她的手,大跨步去往河邊。
譚意發愣。
等她反應過來時,向荊已經到了河邊。
他沒有猶豫,直接把癱死在地上的陳世平踹進了河裏。
向荊回頭,看到譚意震驚的目光,他只當沒瞧見。
“走吧,回去。”向荊道,“近日,你不要來縣城了,有什麽消息我會找你。”
譚意張張嘴,她沒想到向荊會這樣……
這其實是她自己的事情,他能找人打陳世平一頓已經很幫助她了。
譚意繃着小臉,許下承諾,“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不會有事。”向荊不蠢,這鍋最後只會是虎二背。
譚意道,“你缺錢嗎?”
今日譚意拿了二百五十兩出來,她的想法是,弄死陳世平,就給二百兩。
現在是向荊補了一腳,按理說應該給錢。
向荊一下子就懂得了譚意的意思,冷聲道,“不用。”
她真的很喜歡拿銀錢砸人。
向荊回想起去撫州路上遇到的權貴人家,似乎也很喜歡拿銀錢砸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譚意知道自己欠了向荊一個大人情。
“我想去吃東西。我餓了。”
見向荊冷着臉,譚意難得大膽,扯上向荊的衣袖,“我真的餓了。”
說完,小手抓着他的袖子搖了搖。
向荊看了一眼攥着自己衣袖的小手。
“你想吃什麽?”他擡頭看天,覺得自己沒出息。
譚意露出笑容,“玉珍樓的醬香肘子,可好吃了。”
“那就去吃。”
“向荊,你真好。”
“你……”別說這種話。
向荊緊抿唇瓣,到底沒說出口。
“我們得先去成衣鋪子,把你身上的衣物換了。”
“嗯,好呀。”
兩人繞到另一邊的城門進縣裏,先是去成衣鋪子把衣物換下來,接着直奔玉珍樓。
譚意要了一間包廂,點上一桌子的招牌菜,最後還要了一壺果酒。
“你還喝酒?”向荊問。
“喝得不多。”譚意點頭,眉眼間都透着喜氣。
“這個果酒很好喝的,我和陳景都愛喝。”
譚意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向荊,一杯舉在嘴邊。
“向荊,這杯酒我敬你,這次多謝你,日後有哪裏我能幫上你的,我一定幫。”說完,譚意舉杯,豪氣的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向荊輕笑。
他詢問道,“哪裏學來的這番話?”
譚意臉頰微紅,“我看我表哥他們都是這樣的,不、不可以嗎?”
小姑娘躁得慌,臉頰染上粉意。
“當然可以。”向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