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蛹[民國]

第 26 章 學生救亡會

徐敬棠有些疑惑的眼神讓面前的女孩坐立難安起來。

“快吃吧, 別浪費了。”

徐敬棠連忙悶頭吃了起來,徐敬棠做什麽都風風火火的,連吃飯都是這樣。湧星坐在他對面, 望着他露在碗口那黑黝黝的後腦勺。

看起來連頭發絲都是硬的紮人的感覺, 不知道摸起來手感怎麽樣。

湧星的思緒漫無目的。

“吃好了沒?也不知道誰請誰吃呢。我要走啦。”

湧星有些心慌,準備離開。徐敬棠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湧星站在攤位前, 看他一手拿着兩個碗送到老婆婆腳邊的水盆裏, 洗了兩下就放在婆婆腳旁。

“诶, 碗底還沒洗幹淨呢。”

“煩不煩。”徐敬棠應付地摸了兩下。

湧星有些潔癖, 看着徐敬棠那稀裏糊塗的架勢就覺得渾身寒毛倒起。

“你既然幫奶奶做事,你就做好一點, 這不幹不淨的還得別人返工。”

湧星看不過眼,走上前來, 蹲在徐敬棠的腳邊從他手裏奪過碗來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這才滿意的放到了老婆婆的手邊。

“蝦蝦侬呀陳小姐,我就說小徐是個有好運的小鬼他還不信。”

老婆婆俨然已經将她當成了徐敬棠的女朋友, 一雙渾濁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湧星有些無奈,不過也不願打破老婆婆的美夢。反正老年人最愛做媒, 等下次徐敬棠帶了其他女生來, 說不定那婆婆還要這麽說呢。

“陳湧星,答應我,我們只見最遠的距離也只能是小東門到愛多亞路的距離。”

她沖老婆婆微笑的時候, 徐敬棠忽然湊到了她的右耳小聲說了一句。

湧星普一感受到右耳傳來一陣溫熱濕氣,立馬扭臉看他。徐敬棠的目光又沉又亮, 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要洞穿了她一般。

湧星心下一虛, 目光飄到馄饨攤下面立馬驚訝道,“呀,奶奶,您好興致。這花真好看。”

只見一盆白棉擺在小車內膛。

“好幾年啦,還是之前政府每家每戶發的,不值錢。”

棉花前幾年被評為滬市的市花,是而政府大街小巷一時間每家每戶都被發放了白棉種,美其名曰“美化市容”。

“好不好?”

徐敬棠從不給彼此留退路,他明看出來湧星有意轉移話題,可一臉非逼她有個回答似的。

“诶呀…….那什麽…….再說吧。”

湧星在心裏罵了他一通,可卻只含糊應付他。

徐敬棠低頭摘了一朵白棉遞給她,“這花跟你差不多,又醜又普通。”

湧星心裏有事,竟然也沒理他。徐敬棠神色複雜地看着悶頭往前走,他強按下心裏的念頭邁開兩條長腿追上她。

湧星望着左手邊跟上的他,臉色好了一些,“幹嘛跟着我?我還以為你要回巡捕房呢。”

“送你啊,省得你又自己找罪受。”

“什麽叫我自己找罪受啊……”

湧星的語氣軟了下來,她知道他們彼此都想到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你那還不叫自己找罪受?”徐敬棠冷笑了一聲,“人家那是恩愛夫妻成雙成對,你一個人在院子外面哭成那樣,誰理你?”

這還是他們自那晚之後第一次重提舊事。徐敬棠之後沒有來找她,湧星也明白為什麽——

那天晚上,徐敬棠說要送她回家,可湧星卻執意要再去一趟柳宅。

她思來想去陳玄秋只可能在柳毓稚那,才讓別人都知道他的行蹤。她想親眼确認他的安全,這樣才能徹底放下心來。

徐敬棠聽到之後當然是破口大罵,然而湧星一意孤行,她一個人瘸着腿往前走,半天聽到後面傳來男人悶悶的聲音,

“陳湧星,我這他媽是上輩子欠你的。”

他們抄小路來到柳宅前,湧星望着那棟燈火通明的宅院,遠遠地看了兩眼,看着看着,淚就下來了。

走吧,她拉了徐敬棠一下,今天謝謝你了。

徐敬棠驚奇問她來都來了怎麽不去敲門确認一下。湧星搖了搖頭,她沒有告訴徐敬棠,她已經确認過了。她早就對陳玄秋在窗上的影子爛熟于心,此刻遠遠的看一眼,她就可以分辨出來了。

徐敬棠掏出一方手帕丢給她,“擦擦,丢死人了。”

湧星沒說話,徐敬棠沉默地将她送到陳公館的門口,一言不發地離開。

那是他第一次臨別的時候沒有跟她說再見。

湧星思緒回到此刻,她看了一眼旁邊無異樣的徐敬棠,心下竟有些虎口脫險的惶惶來——她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漸漸習慣身邊有個人的感覺了。

“看什麽看,沒見過帥哥?”

徐敬棠不屑一笑,十分的邪魅狂狷,膩的湧星直翻白眼,“就是因為見過帥哥,所以才被你這嘴臉惡心到。”

“切,陳湧星,不是我說你,你眼光真是忒差勁兒了。你那個狗屁陳先生腳踏兩只船,也就你死心吧啦的跟着他。我說,他都能當你爸了吧?”

“你說什麽呢!”湧星不高興了,“陳先生哪有你說的那麽老。再說了,我跟陳先生什麽事都沒有,你不要再亂說了。”

“我亂說?”徐敬棠吹胡子瞪眼,“他有老婆,不跟老婆住,跟你住,你說說我是不是在亂說?”

“不是這樣的!”

要是以前,湧星肯定立馬就跟他吵起來了,可是那天晚上柳宅窗戶上的身影讓她如鲠在喉,心裏的底氣也喪失了許多。

“陳先生和…….和太太的關系很複雜。黃媽說他們之間發生很多事的,關系不好沒有住在一起也是正常,他們那天可能有事商量。”

“呵,瞧瞧瞧瞧,你這幅死心塌地的小媳婦樣。”徐敬棠嘟囔道,“就你心地善良會幫別人想理由,我怎麽瞧着他們不像是關系不好的樣子…….”

“……陳湧星,你什麽時候能對我善良一點。”

“啊?你說什麽?細聲細氣的,跟個娘們兒一樣。”

湧星歪着頭看他。

“沒什麽。就是跟你說,以後沒事不要一個人瞎跑,日本人應該是要動真格的了。憲兵隊最近老叫我們去當苦力,我上次偷偷看了一眼,一倉庫的□□。”

徐敬棠咬牙切齒地對湧星低聲道,“知道最近為什麽城裏總是少人麽?都是伊藤司那狗東西幹的好事。”

湧星聞言心裏一驚,她有些擔心的看了徐敬棠一眼。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早已了解了徐敬棠的性格,生怕他情緒上來了,又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情。

“那你會來找我麽?”

湧星一雙手背在身後,忽然一臉羞怯微笑着看着徐敬棠,期待着他的答案。

這是湧星第一次這麽主動地向徐敬棠抛出橄榄枝來,徐敬棠愣了一下——她這是…….希望和他再次見面的意思麽?

“好。”

徐敬棠吞了吞口水,湧星聽到這話之後滿意地笑出了聲。

“好,一言為定。徐敬棠,你答應我了,那我以後可要每天都見到你。”

湧星滿意的聽到了他肯定的答案,擔憂的心又回到了肚子裏。

兩個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生活軌道。湧星開始熱愛下課起來,因為即使城中愈發人心惶惶,她都知道有個笑起來很欠揍的家夥正站在樹蔭下等她。

日本人的行為終于激起了學生們的憤怒,兩江女中也變得群情激奮起來,不少其他大學的學生們經常過來演講,湧星站在人群裏,聽着臺上的年輕面貌們義正言辭的模樣,也不禁心潮澎湃。而正是所有人相同的愛國情懷,反而拉近了她和同學們之間的距離。

湧星文筆不錯,竟也替學生救亡會寫了不少文章。

天氣也越來越熱起來,也不知是怎麽了,明明即将夏末,可是白天卻是一絲風都沒有,幹燥熾熱的像是将整座城市放在火上烘烤。

學生救亡會組織了游.行,結果鬧大了。政府不敢同日本人較量,一氣之下就把鬧事的學生抓了起來。結果又得陳玄秋這些社會上說的上話的知識分子出面求情。

學生們被抓了多次,聰明的早看出來這就是政府的權宜之策,不過是搪塞日本人的罷了,是而竟也沒人害怕。

湧星和徐敬棠兩個人在馬路上閑逛的時候,看着學生們一個個挺直了腰板被警察押進牢房。

“抓了放,放了抓,日本人依舊在我們頭上撒野,也不知道一天天的感動誰呢。”

今天實在是太熱了,徐敬棠找了處樹蔭,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拍拍一邊叫她坐下。湧星從包裏掏出日文書來墊在了屁股底下。

徐敬棠被她這傻裏傻氣的樣子逗得大笑,“你可真逗,還成天說我呢,我看你也夠幼稚的了。”

“完全就是個小孩子啊。”

徐敬棠眯着眼抽煙,不去看她。

湧星舔着冰棍兒,“真搞不懂你們男人,就這麽自滿?一個兩個都當我是小孩子。”

“怎麽?你遇到過許多叫你小孩子的男人?”

徐敬棠逗她。

“滾一邊去。”湧星罵起徐敬棠來毫不留情,“懶得跟你多說。”

“嘿,你看看你,讓你說你又…….”

徐敬棠正說着,卻看到一旁的湧星忽然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徐敬棠被她吓了一大跳,剛想吐槽她,卻順着她的眼光看去——

只見一群文人打扮的人正皺眉交談着什麽從不遠處走過。

而湧星的目光全然凝在了人群中穿長衫那人的金絲眼鏡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上午沒事 更早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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