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可憐你

第 39 章 過年

過年

年前事多。

臘月二十七,村裏又出了一件大事,村裏的的劉閑大爺在自家柴房自缢了。

等早上劉大娘發現的時候,身體已經凍僵,人都已經死透了。

聽李叔說,劉大爺的病很耗錢,賣了一塊田去看病,然而病依舊沒有任何好轉。

他應該是不想拖累老伴和外孫女,這才選擇自缢。

村裏人說自缢就是橫死,沒有辦白事,甚至連靈堂都沒有設,只在院子挂了幾條白绫。

譚意去送凳子時,無意中瞧見擺在柴房的劉大爺。

屍體被白布卷着,身下只有一張薄席子,就這麽放在柴房,連口棺材都沒有。

明兒就是臘八,譚意和季冬坐在院子殺雞拔毛,旁邊幹淨木桶上放着的兩三只雞鴨沾滿了細雪。

每年臘八祭祖,都是譚家人忙活比較多,幸好天氣冷,殺好的雞鴨魚肉放入地窖,過年時候吃。

“劉大爺的事弄好了?”

雖然是橫死,不讓設靈堂,但還是得給逝去的人擦身子換新衣,也有的忙。

譚意道:“沒呢,李嬸叫我回來幫你。”

盆裏的熱水生出白霧,飄入半空,譚意雙手浸沒到熱水中,拎起雞,開始拔毛。

“為何劉大爺得半夜下葬?”譚意詢問,“上次向大爺是白日下的葬。”

“因為劉大爺是自缢的,像這種自缢、投河一般都是半夜落葬。”

譚意似懂非懂點頭。

季冬知道譚意性子軟,去劉家一趟心底肯定難受,轉了話頭,“李叔估計沒得睡了。”

“嗯?”

“劉大爺落葬,李叔肯定得要去,明兒祭祖呢,回來估計都五更天了,還得殺豬呢,那有時間睡覺。”

譚意點頭

……

進入臘月後,雪便沒有停過,像棉絮一樣從天上飄下來。

後山的積雪無人掃,覆蓋住山路,厚厚的一層積雪連泥土地都看不見。

山路上有一個姑娘背着背簍,拐着一根粗樹枝,沿着山路上去。

雪地打滑,季念沒走上幾步就會踉跄幾步,好幾次險些沿着山路滾下去。

季念走的越發小心。

費了很大勁上山,看到村裏人口中的山間小屋。

這裏就是守山人向荊住的地方。

自從上次他無故給了一兩銀子後,季念覺得他是個好人。

當時她也在李家外面看熱鬧,自然看見了那個鑲金邊的盒子,能買得起這麽貴盒子的人,定然不會差錢。

現在她真的被逼的無路可走了,只能來求求他,希望他能大方善心救她們一次。

季念拄着拐杖去敲門。

向荊身子強健,年輕力壯的,只披着一件外衫在桌前雕刻木頭。

他打算雕刻幾個財神爺,明日去縣裏賣。

風雪聲時不時傳到耳邊,向荊拂去木頭屑,心裏難得安寧。

他似乎很久沒有這麽清閑的時候了。

倏地,傳來敲門聲。

向荊手上動作一頓,這個時候誰會上山?

敲門聲一直持續着,甚至還有叫喊聲順着門縫傳入耳朵。

向荊皺眉。

他披着外衫打開門。

劉大娘的外孫女站在門口。

她頂着風雪上來,頭上、肩上落滿雪花。臉頰被凍都通紅。

他領着季念到隔壁庖廚。

向荊不解:“有什麽事嗎?”

木屋擋住了一些風雪,季念身子暖和了些。

二話不說,她撲通跪在地上,膝蓋狠狠磕在泥地上。

季念淚如雨下,“向荊、向荊哥,我外祖父前段日子死了,外祖母傷心過度,線下病倒了,能不能借我點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求求你借我些銀錢。”

季念身上冬衣單薄,放在膝蓋上的手長滿凍瘡。

她整個身子跪趴在地上,哭得雙肩抖動。

季念真的不是該如何是好了。

短短半年,爹娘死了,外祖父死了,現在外祖母又病重,而她除了哭什麽也做不了。

向荊:“為什麽不找村裏人借。”

非得這麽大雪上來找他借?

季念:“以前村裏人全借過了。”

外祖父病了,賣了一塊田地還不夠,甚至還朝左鄰右舍借了不少錢,現下真的沒有可借的人了。

“我家只有兩塊農田了,如果賣了,我家就沒有地方種糧食了,能不能借我些錢,日後我一定會還你的。”

“向荊哥,我一定會還你的。”季念想要去拉他的褲腳,被向荊避開。

季念手指僵在半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把手收回來,捂着臉哭泣,肩膀顫抖着。

向荊轉頭看着外頭。

大雪整夜整夜的下,遠處的青山、樹木都被積雪覆蓋,滿目都是白色。

“你要借多少錢?”

季念擡眸看先向荊,她的眸子沾上水,眼角帶着紅。

她道:“三、三兩銀子。”

“你在這裏等着。”

他去了隔壁木屋,随後拿了三塊碎銀子過來。

向荊把三塊銀子放在她腳邊。

“謝謝向荊哥。”季念手裏緊緊攥着碎銀子。

向荊蹲在她身邊,看着她道,“這是我第一次借你錢,也是最後一次。”

季念臉上閃過羞愧。

“向荊哥,我、我一定要會還你的,請你給我點時間。”她手指緊緊抓着衣衫,對着向荊承諾。

向荊:“你先回去吧。”

季念擦幹臉上的眼淚。

想到還需要這筆錢看病的外祖母,她不敢耽擱,急匆匆下了山。

……

年初四,譚意收到襄陽的來信。

襄陽今年下大雪,原本應該在年前來到的物件全都延遲到了年後。

俞家寄得東西很齊全,季冬也收到了她娘寄給她的棉衣。

堂屋生了兩個火爐,譚家衆人都圍在火爐邊。

李嬸往炭爐丢了幾塊紅薯,李叔架了鐵網,把陳皮水架在炭爐上煮。

譚意撕開印花,一本冊子先跑出去。

這次的家書尤其厚實,重重的一沓。

譚意展開信,字跡是姨母的。

先是問候了譚意的身體,叮囑她要多穿衣服,接着寫了襄陽現下的情況,最後附上了襄陽好兒郎的畫冊,足足有十來個人。

她姨母的意思是,譚意看中了那個,她先去打聽打聽。

譚意撩撩看了幾眼,就放下了。

她托着腮。想着明年二月就春閨了,也不知道表哥有沒有做好準備。

譚延很是感興趣,他打開冊子看起來。

冊子制作的很精美,畫工的手藝不錯,把男子的相貌身段畫得惟妙惟肖,畫冊上還附着男子的家世、官職或者學業等,很是詳細。

就連譚延都不得不承認,蕭潇是費了大心力。

……

李嬸的烏鴉嘴果然說中了,元宵剛過,陸陸續續就有媒婆上門。

第一個來的媒婆是東陵村的,說親的人叫鄭正志,是與譚意一同在學堂讀書的人。

譚意還挺納悶,畢竟每次鄭正志都不拿正眼瞧她,每次碰見面冷哼一聲就走,竟然會有媒婆上門來說親?

後來來了幾個,也都是在竹山學堂一起讀書識字的同窗。

自從,譚意息了再去竹山學堂的心思,不然實在太尴尬了。

到二月初,譚家陸陸續續有媒婆上門,他爹從一開始的喜笑顏開到後面一言不發沉默。

每次媒婆走後,他總會拿出襄陽寄過來的冊子反複看着。

“阿意。”

譚延翻到其中一頁,指着上頭的畫冊道,“爹覺得這個不錯。”

“官子謙?”

“嗯。你看他才十六歲,就考會試了,說明是個聰明的,況且他平時在書院裏讀書也好,父親又是你姨夫底下的一把手,他肯定會好好待你。”

頓了頓,譚延補充道,“再說了,相貌也是好看的。”

譚意仔細瞧了瞧,在腦海中畫出來,只覺得還是遜色向荊。

轉眼譚意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相伴一生本就不該只看相貌?況且向荊的相貌是半只腳踏進棺材的大娘也觊觎的,可見難得一見。

“你覺得如何?”

譚意臉色迷茫,“爹,你們看着辦吧。”

總歸姨母和爹也不會害她,她确實不知道選擇怎麽樣的。

譚延沒說什麽,拿着冊子回了屋子。

……

譚家門檻都被媒婆踏破的消息,在村中流傳開來。

向荊沒有特意打聽,然而消息就像長了腳一樣跑到他耳朵裏。

明知不應該,心底還是升起苦澀,蔓延到全身。

向荊知道自己和她一個天一個地,但真的面臨她走向旁人的情況,心底還是異常難受。

他四仰八叉躺在大石塊上。

二月的天還帶着絲絲寒冷,寒意從背脊湧上來。

倏地,一顆小石子落入向荊肚子,彈跳到一旁。

向荊轉頭看去,潘文站在不遠處。

“就知道你沒去賣木雕。”譚家門口都被媒婆踏破了,向荊有心情才怪。

“如果你真的想,也找一個媒婆去說親去。”

見向荊不說話,潘文坐在他旁邊,摸摸他的胸口,“來,哥哥幫你揉揉。”

向荊一把揮開他的手,“走遠點。”

潘文笑,他從口袋抓出一把瓜子,邊啃瓜子邊道,“我今天可是來帶給你好消息的。”

向荊終于把目光落在潘文身上。

“你們譚裏正沒看上那些說親的。一個都沒有。”

說完,他看向向荊,指指他的胸口,“是不是覺得沒那麽難受了。”

向荊阖眼。

确實沒那麽難受了,但譚意總要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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