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護
人都進了內室,林大妞更是嚣張,揚着嗓子道,“你們趕緊滾吧,別杵在我們店鋪了。”
外面大雨傾盆,雨水把店鋪地板濺濕一大片,出去定然會濕掉衣服。
“姑娘,你等在這兒,我去買把傘。”肯定不能讓主家淋着大雨,濕身回去。
“不行,你們惹惱了顧姑娘,一刻鐘都不能呆。”林大妞聲音又尖又利。
譚意伸出手,“這衣服不是你們店鋪的,五兩銀子還給我們。”
林大妞不想還,她瞪着譚意,極力狡辯:“我不知道什麽五兩銀子。”
譚意:“你爹在看着你呢,你可真是不要臉!”
林大妞氣急,左看右看,拎起一旁的撐衣架就揮過來。
譚意直直站着,連避都沒有避。
果然不出所料,那根撐衣架還沒到她面前,就被向荊攔住了。
譚意翹起嘴角。
她就知道,向荊永遠讓人很安心。
向荊甩開撐衣架,又轉頭看滂沱的大雨,皺起眉頭。
他道,“你在這裏等會兒,我去買把傘。”
譚意沒來得及說話,向荊就沖進了雨幕中。
轉眼,店鋪門口就不見身影。
潘文看着雨中奔跑的向荊,他也跟了上去。
他心下嘟囔,前段日子不是斷了嗎?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現在看着兩人還挺熟的?
看林大妞耍賴的樣子,五兩銀子肯定拿不回來了。
總不能白白便宜了她。
譚意回憶向荊和潘文的身形,自顧自挑了兩套衣服,直接就讓季冬拿上。
“就當着抵消了那五兩銀子。”
林大妞拿她無可奈何,只能拿着雞毛撣子當令箭,“你趕緊給我滾!不準呆在店鋪,不然我就進去找顧姑娘收拾你!”
林大妞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讓人可恨。
譚意也不想多呆,但雨實在下的太大,根本就出不去。
譚意靈機一動,“這衣服至多一兩銀子,接下來的銀子就買我們在這裏站一會兒!”
“不然你就把銀錢還給我們。”
林大妞自然不肯,又是一番争執,她惡狠狠拿着撐衣架趕譚意兩人。
譚意不由想,她到底哪裏得罪林大妞了,瞧她一副恨自己入骨的模樣。
幸好沒等多久,向荊和潘文回來了,遞給她們兩把傘。
“走吧,我送你們回去。”
“嗯。”譚意拿着傘,心中甚是妥帖。
幾人撐着傘,匆匆往城門口趕。
大雨朦胧,潘文和向荊同撐一把傘走在前面。
兩人身子壯,再加上雨大,只能擋個上半身,濕透的衣物貼在身上,進水的鞋子走動間發出噗噗的滑稽聲。
走到城門口時,譚意重新換上的衣物也濕了一半,鞋子更是浸滿水。
城門口的茶棚裏站着許多避雨的行人,她們的馬車就停在一旁,馬叔正對着她們招手。
“向荊。”譚意喊道。
向荊轉頭看她。
“你們身子都濕透了,我剛才在成衣鋪子拿了兩套衣服,你們去馬車換上吧,不然待會兒該生病了。”
“不用。”向荊語氣很堅決。
譚意:“這樣會生病的。”
向荊還是一句不用。
他态度很冷漠,讓譚意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沉默半晌後,她道,“不換就不換吧,你們跟我們一同坐馬車回去吧,不然你們還得淋着雨回去。”
“不用了,我們走着回去就可以了。”他的語氣很冷。
譚意嘴唇緊抿,隔着雨幕看他。
他全身都濕透了,濕發貼在額頭,披在肩膀上。
他很狼狽,但他不願意接受別人的幫助。
明明方才還好好的,幹嘛突然就變了個态度?
對上譚意的眼神,向荊張張嘴,卻再說不出什麽話,心口又酸又澀。
最終,他無奈輕嘆,“你們先回去吧,我們還得去買些東西,打獵的時候要用。”
“那這衣服?”
向荊接過衣服。
譚意終于露出笑意。
“那我們先回去了,你們一定要把衣服換了。”
“嗯。”
馬車行駛出城門。
潘文眉心皺成川字。
這兩人怎麽回事?看着不像鬧掰了的樣子。
……
譚意和季冬回去,李嬸早就煲好姜湯了。
一碗姜湯下去,胃裏暖和不少。
這大雨下起來沒完沒了,譚延找過算命先生,說他們家四月不宜祭祖,否則會有災禍。
然而春雨下個不停,李叔領着兩個小姑娘不适合進山,于是直接在家裏祭拜了。
在走廊處朝着墳墓的位置擺好酒水和祭品,燒完紙錢上完香後讓譚意和陳景磕三個響頭,就算是祭拜完了,既簡單又省事。
進入四月後,天氣終于放晴,村裏開始流傳大陽山上有老虎。
“以往是沒有的,前幾日隔壁五臺村的人瞧見了,現下衙門來人了,拿着長矛進山去了。”
張金蘭不以為然,“那些個差役身嬌肉貴的,能捉到才怪。”
“就算是有,他們也不敢抓。”李興民打一桶水洗腳,涼涼的井水沖到腳上,熱氣都被沖走。
“好些人都看見了,确實是有老虎,張二郎剛從縣裏回來,說衙門貼公告,這些日子不準進山,不然發生什麽事情,衙門不管。”
“……”
譚意心神不寧。
向荊就住在後山,而且常年打獵為生,每日都要進到山裏,遇到老虎的幾率太大了,着實有些危險。
但他不進山就沒辦法養活自己。
該如何幫幫他?
譚意不免想到給他送錢,轉眼又放棄了這個念頭,以他的性子肯定不會收。
心緒煩亂,書也看不進去,她只得回了屋子。
無意中看見梳妝臺上的玉珠串成的手鏈,她心神一動。
這個是來六善村時,姨母去菩提寺求的佛珠,大師開過光,可保平安如意,只是随着年齡見長,譚意也很少帶了。
她翻箱倒櫃找出一根全新的紅繩,殷勤的找上季冬,“季冬,能叫我怎麽編制平安扣嗎?”
季冬不解:“姑娘怎麽想要編制平安扣了?”
“這串佛珠很久沒有戴過了,想換個新紅繩。”
那串手鏈是姑娘十一歲時戴的,後來手腕變大,戴上去過小便沒再戴着。
季冬思索會兒,建議道:“姑娘,編織孔雀扣吧,還能伸縮變大小,這樣就算姑娘手腕再變大,也能帶。”
“伸縮大小?”譚意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她不了解向荊手腕,如果手鏈能變大變小再好不過。
譚意跟着季冬學了孔雀扣後,便把佛珠剪了,然後一一穿進紅繩中。
孔雀扣簡單易學,然而譚意手腳不大靈活,重複了好幾次才把紅繩編織成她滿意的形狀。
把象征平安如意的紅繩編制好,譚意仔仔細細放好,打算下次找個合适的機會送給向荊。
希望能真的能保佑他平安順遂。
……
皓月高挂,山間一片寂寥,春雨飄落在身上,把黏在臉上的血跡洗刷幹淨。
看着躺在坑底喘息,低聲哀叫的野豬,潘文一屁股坐在地上。
向荊雙手撐在地上,捂着額頭。
這個畫面讓他想起在雙臨山時,那兩個人也是這樣躺在坑底,低低喘息着,看着他的目光布滿哀求。
向荊緊緊攥着地上的野草,他晃晃頭,把那些畫面驅逐出腦海。
“走吧,找幾根木頭,先把野豬擡回去再說。”
直到出了大陽山,兩人才徹底松一口氣。
“吓死了,真是怕倒黴碰上老虎了。”
最近進山的人都說在大陽山看見老虎,他們還挺害怕的,但蹲了野豬好幾個月,說撂擔子不幹了,心裏又不甘心。
好在他們的冒險還是有收獲的。
一頭兩百多斤的野豬,賣到玉珍樓怎麽說也有十兩左右。
潘文忍不住吹上口哨,“籲”的一聲來回蕩在空寂的山裏。
潘文咧着嘴笑,“把這頭野豬賣了,我估計就能在銅鑼巷買個屋子了。”
銅鑼巷靠近南市,地段雖然一般,但靠近府衙很好,周圍沒有閑雜人等,适合居住。
“算算日子,我明年三月估計就會成親了。”
向荊:“恭喜。”
“要不你也買個縣裏的屋子,到時候咱們做鄰居。”
猶豫一會兒,向荊道,“那好,下次你去找牙人帶上我,我也去看看。”
上次遇到一個老板,說他木雕手藝很好,想要自己去他那裏做木工,所以就算是不打獵了,他住在縣裏也能養活自己。
潘文震驚,“你不是打死也要住在木屋嗎?怎麽突然改主意了。”
“突然就改了。”
瞥了一眼向荊,潘文沒再問。
回到後山時,天就快要亮了。
身上一股血腥味,難聞的很,向荊沖個澡。
回到木屋時,潘文躺在木板床上睡死過去。
向荊瞪着眼睛幹躺着。
月光稀薄,灑在地上,能看見外面飄着的細雨。
……
一覺睡到大中午。
昨夜從大陽山出來時,還獵到兩只野雞。
“這次還是我去?”潘文詢問。
譚家定下了向荊的野雞,他的野雞基本都是送到譚家。
最近一個月送雞都是潘文去的。
向荊無所謂道,“一起吧,不是還得去玉珍樓嗎?”
上次他們問過玉珍樓的掌櫃,說他們如果獵到野豬,直接賣到他們酒樓。
潘文點頭。
走到山腳時,太陽從雲朵後面露出半張臉,普照在大地上。
潘文嘴裏哼着小曲,晃蕩着手中的雞籠子,惹得野雞叫得凄涼。
遠遠的,一輛馬車從六善村村口駛來,最後緩緩停在譚家門口。
馬車車頂站着一條小鹿,目視着前方,馬車內被擋得嚴嚴實實。
馬夫勒停馬後,把馬镫放下,才殷勤打開馬車門。
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掀開馬車簾,接着穿着月白色長衫的男子彎腰出來。
男子身材修長,一舉一動都很有氣質。
潘文下意識想,這男子不是一般人。
俞世安。
向荊腦子瞬間浮現出他的名字,譚意在襄陽的表哥,以前見過他。
幾年不見,似乎更加出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