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搶
大難過去,村裏又漸漸熱鬧起來。
正是暑月,太陽毒辣,草木都被曬得奄巴巴的。
譚家大門打開。
譚意在院裏曬被子,她正把架子搭好,打算去屋裏把被子抱出來曬曬。
誰知門外吵吵嚷嚷跑進來十幾個壯漢,他們徑直就往堂屋沖。
譚意剛搭好的竹竿嘩啦啦掉在地上。
譚意氣急,她猛地扯住一人,“扈大叔,你把我架子弄塌了,得把我的架子扶好!”
“等會兒,大叔出來給你弄。”扈二郎目光看着堂屋,滿心敷衍。
譚意不依,死死扯住他衣袖,“那會兒你就不會幫我弄了。你得現在給我弄好。”
她一副你不幫我,我就不放開你的模樣。
“譚丫頭,你要是在外頭,叔非給你一拳不可。”擺脫不開,扈二郎咬咬牙,蹲下身子給她弄架子。
譚意不以為然,在外頭他也不會給她一拳。
趁着扈大叔弄架子的間隙,譚意跑到堂屋外偷聽。
“裏正,聽說向荊在後山挖到了百年老參,後山是我們六善村的後山,憑什麽向荊挖的人參要獨吞,我們也應該有份。”
“對啊,後山又不是他一個人的。”
屋裏十幾個壯漢,或坐或站着,氣勢洶洶看着高堂之上的譚延。
“沒錯!”
“……”
向荊在後山挖到了人參?
譚意扒着門框偷聽。
高堂之上的譚延淡定喝上一口茶,把杯子擱在杯子上。
他打量了一番。
站在堂屋的,大多是村中比較貧窮的人家,平時生活就艱難,現下家裏更是掀不開鍋。
譚延了解這些人的心思,得知向荊有人參,他們都想要分一杯羹。
他拿出以往和稀泥的态度,“鄉親們,我只是個裏正啊,那人參又不在我手裏,你們跟我說沒用啊。”
拿着鋤頭的人瞬間心安,譚延的意思很明顯了,我不會管,你們愛咋咋得。
他們今日鬧到譚家,無非就是想要譚延一個态度罷了。
他不管最好。
領頭的何大郎道:“走,我們去找向荊。”
“幹什麽!”譚意張開雙臂攔在堂屋門口。
姑娘家嗓音比較尖,她喊上這麽一嗓子,屋內安靜下來,皆是看着她。
譚意聽得很生氣,什麽叫後山的東西他們都有一番。交山稅的時候也沒見他們交過,憑什麽人參就得分給他們?
“你們怎麽知道他的人參是在後山挖的?再說山稅一直都是向荊在交!平時不見你們交山稅,現在知道搶人家的。”
譚意特別看不順眼他們這種強盜做派。
“小孩子家家的,這裏沒你說話的份!”領頭的何大郎吐一口唾沫,用腳碾了碾,“你懂屁!”
“我可太懂了,你們就是想要強搶。”譚意從頭聽到尾,他們覺得向荊有好東西,那就搶過來,這才叫上這麽多人,打算以多欺少!
他們根本不把向荊放在眼裏。喜歡的人被這樣欺負,任誰都來氣。
“何大叔,你幹這種事還少嗎?去年村尾池塘裏的蓮藕,你何家就偷偷摸摸挖了一大半,還有你家的田地,這些年多了好幾畝吧,你家搶了多少人的地!你怎麽這麽不要臉!”
身後的扈大叔扯扯譚意的衣衫,想要讓她住口,“哎喲,丫頭,你可別說了。何添可不是個好人。”
何大郎就不是個好相與的。
在村裏跟個惡霸一樣,誰人見了都得繞着走。如果這次不是能得到好處,緩解家裏的困境,他才不想跟着何添混。
“你他娘給我閉嘴。”何添肌肉抽動,他冷笑一聲,“別以為你是裏正的姑娘就不敢把你怎麽樣?”
茶杯重重被擱在桌上,堂屋安靜一瞬。
譚延笑上幾聲,“怎麽何添,你還想把我閨女怎麽樣?我倒是想要看看是不是你何添的拳頭比較硬。”
“再說,你幹的那些破事還怕人說啊?怎麽一點但當都沒有,敢做就不要怕別人說。”
譚延冷着一張臉,“一個個一身晦氣,在我家站久了財神爺都不敢上門了。”
何添咬着後槽牙,嘗到血腥味才住嘴。
一旁的人扯着他的衣袖,“你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什麽,趕緊幹正事。”
譚意張開雙臂,正要攔着,卻被後頸的力道拎到一旁。
堂屋的人魚貫而出,轉眼就出了譚家。
何添興奮的吆喝聲傳得老遠,“鄉親們,帶上家夥,咱們後山山腳集合,把人參拿回來!”
譚意正要追出去,卻被俞世安扯着後勁。
“莽撞。”他道,“你去有什麽用?”
譚意性子是開朗了,也把陳景的莽勁學了個十成十。
“你爹都阻止不了,你能阻止?”
譚意想說,她爹根本就沒打算阻止。
“阿意,你方才應該注意到他們的衣服。到處打滿補丁。說明他們平時日子就不好過,反叛軍這麽一鬧,家裏田地全被糟踐了,農民靠田地吃飯,下半年沒有任何收成,他們怎麽過?”
看着譚意氣憤的神情,他道:“所以你懂嗎?不管那根人參在哪挖的,他們勢在必得,沒人能攔得住。”
“那向荊呢?他就活該被欺負嗎?”譚意眼淚掉下來,她是真的替向荊委屈。
俞世安摸摸她的頭,“只能怪他命不好。”
偏偏這個時候挖到人參,而且弄得村裏人都知道,不搶他的搶誰的?
“表哥!”
想到上次向荊給譚意擋得那鋤頭,他嘆氣,“表哥走一趟,去給你看看。”
“那我也去。”
俞世安難得說句心裏話,“他應該不太想讓你看到,你呆在家裏。”
說完,俞世安叫上李叔進了堂屋,三人關起門,不知道商量些什麽。
譚意急得要死,但她又不能幹什麽。
半個時辰後,俞世安終于出來,叫上季冬,兩人一同去了後山。
……
何添看着跟死狗一樣躺在地上的向荊,他又狠狠踹上幾腳。
這個災星住進後山之後就混得人模狗樣的。
娘的,一個災星日子過得比他還潇灑,
何添下了狠勁,一下下踹到他身上。
平時收拾不了他,現在被捆綁的嚴實,得一次把他收拾透了,出出一口惡氣。
踹着踹着,何添踹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他收了腳,蹲下身搜向荊的身,從身上翻開一個木盒子。
方才他一直趴着,還真沒有發現。
何添打開盒子,一個銀镯子安安靜靜躺着。
旁邊蹲着的男子道,“這是金銀閣的盒子,我看到過。這镯子打底十兩。”
何添與男子對視一眼,兩人默契的不再說話。
何添把盒子揣進兜裏。
男子道,“沒想到向荊竟然買得起金銀閣的東西,說不準屋內還有什麽好東西。”
何添揚聲道,“向荊屋內肯定還有不少好東西,大家快翻一下。”
“他的銀錢都是後山獵物賣的,後山我們大家都有份。”
有些人沒說話,顯然也覺得這種行為過于無恥了。
但有些蠢蠢欲動,“大家搜仔細點,沒準還能找到其他東西。”
我們拿個人參就好了,趕緊回去吧。”幾個人的聲音太微弱了,早就有人進去翻找了。
找到的越多,日子過得越好,他們不會傻得放過這個機會,恨不得把泥土都挖出來看一遍。
向荊覺得他全身都在痛,想要拿回銀镯子,渾身卻沒有一點力氣。
他躺在泥地裏阖上眼。
把木屋翻了個遍,把值錢的東西全拿走了。
一夥人風風火火下了山,與半道上的俞世安擦肩而過。
他和季冬走上山頂。
向荊被繩子捆綁嚴實丢在大石頭旁,木屋一旁狼藉。
俞世安眉頭緊蹙,“六善村的人,比我想的要惡毒。”
“大部分都是好的。”季冬解釋了一句。
但只有這麽一小撮壞人,就全讓向荊碰到了。
可能這就是災星吧。季冬想。
“你去弄好床先,把他擡進去。”
向荊臉上身上都有傷,已經被打得不省人事了。
俞世安和季冬把向荊擡進木屋,接着給向荊擦去身上、臉上的污漬。
擦好藥後,往他嘴裏丢了一顆藥丸。
看着無處下腳的地方,俞世安揉揉眉心,“給他簡單收拾一下。”
“是。”
身上好痛,向荊費勁力氣張開眼。
他看到坐在床上的俞世安。
“醒了?”他道。
“你醒了?”一旁的季冬盛一碗水給他喝,“你身上的傷已經上過藥了。”
向荊動動手腳,才察覺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條褲衩子。
他臉色微僵,半晌才淡定下來。
他不說話,睜着眼睛看屋頂。
俞世安自顧自解釋,“裏正沒攔住他們,所以他們上來找你的麻煩。”
“他讓我跟過來看看。”
向荊還是沒說話。
他的反應在俞世安的意料之內,畢竟誰也不是傻子,向荊估計也明白如果裏正不準,他們不一定敢硬搶。
然而他姨夫需要這一根人參來安撫村裏的村民。
“向荊,你想要去從軍嗎?”
“不是你想象中的從軍。”俞世安附在向荊耳邊低語幾句,道:“對你來說是很好的選擇。”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帶上潘文。”俞世安拍拍肩膀,“好好考慮,如果錯過這個機會,你定會後悔。”
看到他被捆綁躺在地上時,俞世安有了幾分恻隐之心,他總覺得眼前的少年,不該是如此模樣。
他起身理理衣服,道,“待會兒,我會讓季冬給你送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