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講, 宮澤奈奈不是一個難相處的女人。
日本民族少有的美好的謙卑品德被她體現的淋漓盡致,宮澤奈奈對她倒是沒有那種頤指氣使的感覺,她總是微笑着用她甜美的聲音面對所有人。
湧星回到工位收拾東西的時候, 宋青青正坐在工位上塗指甲油。她聽到湧星調任的消息反而挺替她開心的, 畢竟給日本人做事薪資總是豐厚的。
“就是你走了之後我可無聊了。”
“我去了只怕也是打打醬油罷了,你有什麽事就來找我呗。”
湧星沖她笑笑, 她現在還不想就這樣和宋青青淡下去, 她還沒有跟章崇茴林洵之流關系好到可以脫離了宋青青單獨與之聯系。
但她這話并不完全是場面話, 宋青青也明白她話裏的意思——日本人是不可能信任國人的, 湧星過去了只怕也接觸不到核心文件。
宋青青看出了她臉上的失落, 于是捏了捏她的胳膊在她耳邊道,“清閑還不好啊?我看你這個人真是有點傻, 你可別告訴我你滿腔忠心為主義。”
湧星笑笑,“嗨, 還真叫你說中了。這話我沒跟別人說過,也就跟你說了,我也想有一天可以生活在一片完全自由的土地上。”
“啊?”
宋青青從沒想過這些問題, 她有些奇怪,可是看着湧星認真的樣子就沒有再說些什麽了。她幫湧星把零星的幾個東西收拾進紙箱裏, 到底沒忍住, “可是,我感覺咱們挺自由的啊。”
她問得懇切,湧星有些驚訝她對這個這麽感興趣, “我随便說說的,你還鑽牛角尖兒了。”
她新的工位寬敞了許多, 辦公室裏只有兩個人,一個她, 一個就是宮澤奈奈。
宮澤奈奈名義上是湧星的前輩,但說白了就是日軍專門派來監視和考驗她的。湧星相信自己只要敢報錯或是洩露一個字,下一秒她對面那個總是一臉微笑的日本女人就會毫不留情地撥通內線,把她送上斷頭臺。
不過抛開立場來講,宮澤奈奈是個很不錯的女人。
她可比宋青青有眼色識進退多了,湧星和她都是人精,都知道彼此試探的底線在哪裏,于是湧星和她待在一起可比跟宋青青待在一起要輕松多了。
然而湧星舒心的日子并沒有延續很長時間,很快她發現了一個棘手的事實——宮澤奈奈似乎和徐敬棠關系很不錯。
事情發生在周三的下午,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人敲響。
湧星擡起頭來,就看見一身警服的徐敬棠站在門口。她下意思地緊張起來,然而還沒等她想到應對措施,就看到對面的宮澤奈奈激動地站了起來,笑着喊了一聲,“徐君?”
一瞬間,湧星就覺察到徐敬棠對宮澤奈奈來說,絕對不是一般人。首先,她竟然知道徐敬棠的名字。其次這還是湧星第一次看到她燦爛地跟個小姑娘似的笑容。宮澤奈奈的日常笑容如同一個完美無缺的面具,然而她此刻的神情就是唯一的裂縫。
徐敬棠看都沒看湧星一眼,沖着宮澤奈奈笑道,“宮澤小姐,方便出來一下麽?”
“湧星小姐,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
宮澤奈奈抱歉地和湧星相互鞠躬後就出了門去。
切,徐君?真夠惡心肉麻的,湧星翻了個白眼,繼續低頭翻譯文件。
可是鋼筆久久地落在紙上,墨水在文件上暈染出了一圈圈痕跡,可她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難道徐敬棠的改變和宮澤奈奈有關?
——或者說,徐敬棠是為了宮澤奈奈才變成日軍的走狗的?
湧星的臉上燒紅了,她想到了那個下雪的夜晚,她在仙樂斯巨大的霓虹燈牌下十分有信心地對身邊的那個男人說。
“很顯然,你對我舊情難忘。”
媽的,照現在這個情形分析,一反推不就很明顯是她賊心不死麽?
湧星坐不住了,無論是為了面子還是安全,她都十分有必要确認一下他們究竟到了哪個地步了。
湧星悄悄潛到了門邊,豎着耳朵偷聽外面兩個人究竟在說些什麽。
果然徐敬棠和宮澤家的關系都不一般。而他今天專門過來一趟,竟然就是為了幫宮澤奈奈的父親——宮澤秀中來叫她回老宅子裏吃飯。
——呸,走狗!
湧星一邊聽一邊罵。
而門外的宮澤奈奈很顯然十分受寵若驚,“父親也真是的,這都是小事卻還要勞煩徐君專門跑一趟。”
——客套什麽啊,誰不知道你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徐敬棠的話很少,但是态度還不錯,言語溫和地客套了幾句後就準備離開了。宮澤奈奈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徐君,今晚…….今晚徐君回來麽?”
她問得委婉,徐敬棠似乎一開始沒明白什麽事,遲頓了一會兒才聽到他在門外說了句什麽。
可他聲音本就粗沉,現在又刻意壓低了聲音,湧星聽不清楚,正努力聽的時候,卻忽然額頭一痛。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湧星沒來得及閃躲,一下子就被撞倒在了地上。
“啊,湧星小姐,你怎麽在這?”
宮澤奈奈望着地上被撞愣了神的湧星,驚訝地伸手去拉她。
湧星這可撞得不輕,她坐在地上指了指自己的座位下面,“水灑了,我想拿拖把來着。”
果然她的桌子上的玻璃杯橫躺在桌面上,椅子下一灘水反光。
她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擡起頭來正好和宮澤奈奈身邊的徐敬棠四目相對。
宮澤奈奈的手伸在半空中收回也不是放着也不是,還是徐敬棠打破了平靜。
“陳小姐,好巧。”
湧星感激地沖宮澤奈奈笑笑,拉着她的手站了起來。宮澤奈奈臉上并沒有懷疑,她快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從手包裏拿出一個小袋子門口的徐敬棠。
“徐君,這領帶是我平日沒事做的。父親一條,你一條,正好你來了,就拿走吧。”
“就當是你無私教授我中國知識的答謝吧。”
“謝什麽,”徐敬棠拿出領帶看了一眼,“這麽好看我可不舍得還你了,那就僅此一次吧。宮澤先生讓我照顧好你,這都是我份內的事。”
湧星低着頭拖地,聽着他們旁若無人的交談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幼稚了。
她還以為早已煉就了一身本領,可就在今天看到他這麽親昵的和日本人交流的時候,她才明白自己的心境是多麽的幼稚和自以為是。
這結論扯得她的心血淋淋地滴血,可是她清楚的明白,她之前一直對徐敬棠保留的舊情、她對徐敬棠的心懷恻隐都是對她自己的不負責,也是對組織的同志們的不負責。
當他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對她說,“陳小姐,好巧。”的時候,湧星明白——他早已不是那個小捕快了。
湧星不想再多去思考仙樂斯的那個吻,這代表不了什麽。湧星足夠了解男人了,或許她的自以為是讓他覺得可笑,所以他吻了她;也或者是他對她滿是猜疑,那個吻只不過是個一本萬利的幌子。
很快宮澤奈奈進了屋來。
她進來的時候,湧星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工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文件。
宮澤奈奈望了她一眼,張了張嘴還是沒忍住,“湧星小姐,你和徐君之間有矛盾麽?”
“徐君?”
湧星奇怪地擡起頭來,“你是說督察長麽?”
宮澤奈奈愣了一下,連忙道,“對,督察長不喜歡外人叫他這個名字的。我叫習慣了,忘了你不知道。”
“哦呵呵。”湧星幹幹地笑了笑,她也不知道回什麽,只能幹笑了,“我就是一個小職員,跟督察長八竿子打不着的,怎麽可能有矛盾呢?”
“這可真奇怪。”說到徐敬棠的時候,宮澤奈奈臉上還有點人氣兒,“我還以為湧星小姐是督察長介紹給小坂先生的呢。”
“啊?我不知道啊。”
湧星真不明白了,王光忱和宮澤奈奈都這麽說,那看來她調任的事還真和徐敬棠有關系。
那徐敬棠這麽折騰是為什麽呢?
“我聽王先生說,湧星小姐通過了督察長的測試,所以督察長認為湧星小姐是可以相信的。”
着宮澤奈奈說話也挺實誠的。湧星被她的話吓了一跳,但她所有的疑惑也都說通了——怪不得王光忱會忽然拿個東西來測試她,原來一起都是徐敬棠授意的。
難道那天他就想要置她于死地了麽?
湧星想到那天搖擺的念頭,手心起了一層薄汗。
湧星分析,跟蹤她的黑衣人也是徐敬棠的人,畢竟從巡捕房找出兩個便衣來不是難事。再随着時間往前推,徐敬棠應該是在宋青青生日會上就對她動了殺心。
他察覺到了卧室裏有人。
用絕密文件來試探她絕對是個萬無一失的手段,首先假如湧星急躁暴露了身份,正好可以一下解決掉她。而即使湧星立場沒有問題順利通關,徐敬棠也可以以此為理由将她控制起來,防止她為了私情壞了他們的好事。
湧星如今換了地方,一切工作都要和宮澤奈奈對接,而宮澤奈奈絕對是監視她的眼線。湧星這明面上說是調任,實際上是将她軟禁了起來,而且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者。保準她一點消息都傳不出去。
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起名廢哈哈哈這裏面的日本名都是我把我了解的日本明星的名字打亂重拼的。宮澤奈奈老是想打成榮倉奈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