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蛹[民國]

第 85 章 煤油燈

第85章 煤油燈

屋子中央放着一火盆, 被走廊上的風吹得搖搖晃晃幾欲熄滅,還是徐敬棠起身将門關上才又熊熊燃燒起來。

閣樓低矮,徐敬棠有些佝偻, 愈發顯得兩個人之間的空間逼厥到幾近暧昧。徐敬棠低着頭望着她, 忽然小心翼翼地笑了一下,竟然罕見地害羞了起來。

見湧星不理他也不惱, 又去拉了拉她的手, 牽着她要往床邊去, “站着幹什麽, 坐啊。”

倒也不怪徐敬棠直接拉着人女孩兒就往床上坐, 只是閣樓實在簡陋,只有這張鋪了薄褥的木板床還舒服些。湧星甩開他的手順勢做了下來, 徐敬棠立馬要挨着她坐,結果被湧星一瞪眼立馬乖覺地溜到對面的椅子上, 危襟正坐地望着她。

“督察長大人,原來您還知道不好意思這四個字怎麽寫啊。”

湧星言語間并無怒意,此刻她如踩雲端, 情緒也是雲霧似的缥缈不可捉摸。

自從走到這條道路上之後,她早已習慣這世上事物并非只要努力就可成功, 所以凡事只求盡心并不多作期盼。唯獨徐敬棠這件事, 唯一不敢奢求卻成心想事成。

“你既然當日搜家時就識破了我的身份,又何必還要逗弄我?見我日日焦心,你就如意了?”

湧星說着眼眶又紅了, 就好像忍了幾輩子的委屈,就因為在他面前, 這一刻就忍不了了;結了幾層後的血痂,就因為他看着, 也得親手摳開得他愛憐,于是眼淚便跟斷了線地珠子似的落下來。

徐敬棠哪裏忍得了她這樣,他們即為同類,不用說徐敬棠也曉得她的痛苦煎熬,怎奈身兼重任便不能只顧個人得失。話雖如此,可不面對她還好,此刻她就坐在他不到五尺的方寸之間泫然落淚,他早已心緒萬千,當即坐到她身邊就拿出手帕裏替她拭淚。

“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倒是想讓你瞧瞧我看見你痛苦是什麽樣子。”

平日裏逗她的時候徐敬棠什麽都敢說,如今她真哭了,他反倒局促起來,拿起手帕遲疑了半天還是小心翼翼地送到她面前,“我身份複雜,即使知你也是潛伏滬市,卻不能确定你身份,自然也不敢就這樣輕易相認。”

湧星當然明白他的謹慎,可已經哭了,便暗暗覺得丢了面子,只自己低頭哭了個昏天黑地不理他。

“湧星,你變了好多。”

徐敬棠好說歹說,使出渾身解數也毫無用處,只能手足無措地望着她,半天才摸了摸她的腦袋如此說道。

他本是想換個話題止了她的淚水,誰知道聽到湧星耳朵裏卻是另一番物是人非的凄涼滋味,如此淚水更是洶湧,嘴上還不願落人下風,嘴硬道,“真巧,你也是。我們都變了。”

“可是我仍然愛你。”

徐敬棠接下來的話卻出乎意料,他無奈地包容下陳湧星這忽如起來的勝負欲。他望着湧星,眼底是層層疊疊的黑色,語氣是罕見地溫柔,像是只是忽然想告訴她,并未想要得到答案——

“這個,你也一樣麽?”

湧星擡頭望着他的神色,忽然“嗚咽”了一聲撲進了他的懷裏。徐敬棠哭笑不得地望着懷裏這一團似的家夥,“陳湧星,我真不記得你這麽愛哭。”

焦頭爛額之際,實在沒辦法了,徐敬棠只好粗聲粗氣地吓唬她。

“陳湧星,不許哭了!”

“你再哭,別怪我耍無賴了!”

沒等陳湧星作出反應,徐敬棠先下手為強——耳邊傳來呼聲,煤油燈應聲而滅,房間裏歸于黑暗,各物品在猩紅的火盆裏只顯出影影綽綽的影子。

忽然而來的黑暗讓湧星下意識愣住,視覺消失之後其他觀感變得暧昧敏感起來,她只感覺一雙微微泛涼的大手包裹住了她發燙濕潤的臉頰。

來不及做出反應,那人就大山似的壓倒下來,他們從未這樣緊密地貼近在一切,無論是肉.體還是心靈。

像是墜入雲端一般,細密幹燥的棉被鋪在身下,摩擦着她的手腕腳踝。

唇齒一陣濕熱,她下意識地想要推開,而下一秒手掌就被人緊緊扣住。兩個人糾纏得厲害,好容易掙脫了,湧星早已氣喘籲籲,黑暗裏她又是親昵又是氣惱地揪住徐敬棠的臉氣呼呼道,“徐敬棠!我們有紀律!”

徐敬棠如今才不管這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了身下的這個女人多少年,她倒是輕松,十年前拍拍屁股遠走他鄉,害得他跟個獨守空房的深閨怨婦似的守着這座老城等一個毫無可能的歸期。

他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更何況又是城中權貴。這些年的摸爬滾打下來,他什麽樣的女人沒得到過。徐敬棠不是沒想過要報複她,這時代一個男人有很多個女人很正常,風向即使唾棄,可事實依舊如此。

可他沒想到他是那個感覺沒意思的人。他挑選女人的時候不想在挑選床伴,反而像是個丢失了原稿的畫師,面對形形色色的人群,腦海裏都是跟陳湧星作比較。比較來比較去,又比較到了記憶裏,最後仍是在香甜迷幻的房間裏兀自一陣顫抖,于恍惚中隐約見她歸來音容。

就這麽的,也算混過去一天。

後來他也死心了,接受了陳湧星就是個沒良心的女人,接受了她不再回來的事實,可是還是沒有想過結婚,直到他這獨來獨往的身份對工作有了一定的影響。上線通知他會安排一位同志來協助他的工作,徐敬棠一琢磨,那就這麽着吧。

誰知道,兜兜轉轉,竟然還是陳湧星。

“什麽紀律?是組織批準我們做夫妻的!”

徐敬棠紅着眼望她,湧星臉被他鬧得緋紅,即使害羞也抿着嘴寸步不讓地望着他,“你明知道是假夫妻!假的變成真的,也要打報告!”

結果又是他敗下陣來,徐敬棠氣憤地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暗惱自己怎麽這麽堅定,一看到她慌張又心虛起來。

他上輩子一定是殺了她的兇手,不然怎麽這輩子每次見她都氣短心虛。

“什麽狗屁報告,老子不在乎!”徐敬棠只能在言語上逞英雄了,“老子還沒入.黨呢。”

湧星聽到這話倒是驚呆了,聞言立馬推了他一下,“真的假的?這種事可不能開玩笑!”話音未落就要爬起來,結果剛一動作就被徐敬棠的胳膊給攔下,他一使勁兒,湧星又滾回了他身邊。

“這不很正常麽,我這個身份,多少人盯着我。要想入.黨,就得提交申請書,任何可能暴露我身份的文件,都不可以留下。”

徐敬棠翻身仰躺着,長長的胳膊搭在湧星的脖子後頭。他這樣乖順地躺在她的身邊,湧星就知道他估計不會舊事重提了,是而膽子也放大了起來,雙臂支着身子就趴在床的裏側看徐敬棠點煙。

徐敬棠摸了煙盒出來才發現竟然沒煙了,他有些煩躁地捏了煙盒還沒來得及丢,湧星就把方才作暗號的煙遞給了他。

徐敬棠睨着眼睛看了看牌子,不屑道,“娘們兒抽的,不夠勁兒。”

湧星撇撇嘴,對他粗俗的言論表示不滿,自己抽出一根兒點着了,吸了一口就往徐敬棠的臉上吐去。她有意逗他,連煙圈兒都吐得魅惑纏綿,罷了還雙指夾着細長的女士香煙遞到徐敬棠面前,挑釁似的問,“這也不行?”

誰知道徐敬棠一把抓過她的手來,親了一下,不等她掙紮,直接上嘴就着她的手指當支架就吸了起來。方才那煙蒂上有隐隐一層紅圈,看的他心浮氣躁。

“陳湧星,我剛好,你可別勾我。”

“這事兒停一次還行,可沒有停兩次的道理啊。”

湧星本是想調戲他,誰知道被他給調戲了,等他剛一松手,就甩手将煙丢進火盆裏,起身要走。

“幹嘛啊,又生氣啦。”

徐敬棠眯着眼睛耍賴,反手扣住她的腰不讓她動作。

“沒啊,時間晚了,我要走了。”

“走什麽啊,”徐敬棠摩她,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今晚別走了,陪陪我。”

其實湧星想走也是因為自己也被他忽悠地心猿意馬起來,此刻抽身也是憑着腦海裏殘存的那點理智。可徐敬棠哪裏肯放她走,故意又是摟着她逗她,一會親親這裏聞聞那裏的,像個找食兒的小動物似的拱他。

“徐敬棠,你不是說……你不是說你好了麽?”

陳湧星面紅耳赤。

徐敬棠一聽她這聲調更來勁兒,他和陳湧星可不一樣,陳湧星将紀律奉為不可觸犯的天線,可徐敬堂可不一樣。紀律與他而言只是一種管理的方式手段,而他不需要被管理。

他生平第一次想要被束縛,只有陳湧星。

他正埋頭動作,卻忽然聽到頭頂陳湧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徐敬棠不滿她的走神,擡起頭來望她,只聽湧星越笑動靜越大,笑夠才道,“徐敬棠,我才想起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我現在還是章崇茴的未婚妻。你這是迫不及待要當我情夫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集美們還記不記得之前老徐同志的師傅說過他這個人心裏沒有什麽規矩,也沒什麽道德,他會為了自己想得到的一切而付出任何代價,所以他才不在乎什麽名聲會直接在大街上親陳湧星來,然後兩人一見面就想占有她啦。感覺都是很地痞的行為2333他這種性格其實挺容易變壞的,但幸虧遇見了陳湧星這種道德感極強的女人。而他又一直致力于拉低陳湧星心裏的道德感,卻沒想到自己的道德又因為她而升高。感覺他們兩個之間這種博弈還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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