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真相大白
火車奔波, 一頓車馬勞頓之後到了北平,同行的大家也早沒了一開始的精神頭。維新政府還算大方,既然是出差, 那吃住都可報銷。
路上無事發生, 湧星也如約來到北平,是而也不急着立馬與火山見面, 只一起到了下榻的旅店, 登記入住。這一通忙亂下來又是極其耗費時間。
北平與滬市不同, 如今仍是一片蕭瑟, 北平的天最近總是灰蒙蒙的, 枯黃的枝桠圍繞着這座老城,愈發顯得老舊起來。
她原本以為心裏的緊張多半源于未到北平時的諸多假象, 可到了北平後發覺這緊張不減分毫。湧星不覺自嘲心性愈發倒退,竟然為了一個任務而患得患失。的确, 湧星在期待着見面,期待着看一看那位躲在“火山”背後的廬山真面目。
她的心中有所偏愛,但如果幕簾拉起并未如願, 她也仍然接受。
出差并沒有什麽大事,這本就是組織順水推舟給她披了層皮罷了, 手頭的事很快就做完了, 而約定的時間卻仍未到達。時間一點一滴地逼近,而湧星的心情也一點點地愈發颠簸起來。
這感覺就像是中學體側,信號槍高舉裁判頭頂卻遲遲未曾鳴槍的那段時間遠遠難熬過跑步時的任何一秒, 而湧星此刻也像個交上答卷的學生,對錯已無多大意義, 滿心只想看看答案。
然而時間不會加快腳步,反而愈發在人期待它流逝的時候變得粘稠。終于天漸漸黑了下來, 北平遠沒有滬市時髦摩登,但是該有的燈紅酒綠之場所也是一個不少。如今不少新新人士推崇西洋式的生活,更別說他們這幫在政府裏共事的紅男綠女們。
來了北平沒幾天,可早已将北平的娛樂場所玩了個遍。晚上八點的時候湧星一身光鮮地出了門去,倒也算是混入其中,根本無人在意。
接頭的地方在會仙臺球廳。臺球也是在當局來看也算時興玩意兒,不過會仙臺球廳在北平也是老字號了,自打這臺球剛流進中國來這會仙便開始玩兒,據說原先連老佛爺還住這紫禁城的時候,用的就是會仙家的玩意兒。當然這話已無法考據,就是是瞎編的還是事實,在如今會仙臺球廳的風光面前都不值一提了。
會仙臺球廳名義上是臺球廳,但其實設施俱全,又是自請的廚子自家的貨源,倒也成了多少難耐深夜的紅男綠女們消遣娛樂、喝點小酒的好去處。
湧星是為了私事來的,即使可以借政府公職人員的名義打白條,但仍未這樣做。不過維新政府也就只能在南邊風光風光,這幾日同事們之間的抱怨也早顯示出維新政府也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強弓末弩罷了。
不過反正有錢到哪都方便。但湧星掏錢的時候看着那幾塊銀元叮當脆響地掉進門童的口袋裏時還是不免肉痛,連帶着又暗罵起維新政府來。前幾年全國還可通用法幣,可後來法幣崩潰,國民政府又開始發布各類錢券,然而除了加速膨脹外并無多大效用。
而維新政府自從投靠日本分離門戶,更是自造了中儲券來代替部分工錢。湧星在滬市的時候用中儲券還好,可一旦出了滬市這一沓沓幾億的中儲券也不過是白紙一沓,毫無用處。
盡管暗自腹诽這娛樂場所就是吞金獸,可湧星好歹順利進來了。她氣質不俗,掏錢又爽快。于是侍者愈發殷勤起來,見她是生面孔便有意給她帶路。湧星好意拒絕,只請他将自己帶至吧臺即刻,吧臺裏的侍者極有眼裏地先上了杯檸檬汁來。
湧星沖他報以一笑,端着檸檬汁并不打算喝,只向四周打量。夜裏的臺球廳一向熱鬧,臺球廳也分三六九等,有在大廳裏的,也有在包廂的。不過多半都是三五成群,唯獨湧星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吧臺邊上無所事事。
不一會兒就有三兩華麗打扮的公子哥上前邀約,但都敗興而歸。這球湧星也打過一兩回,勉強稱得上會打,但絕對稱不上喜歡或者打的不錯。是而也懶得應付他們,只是故作矜持,微笑不答。
湧星排查了一番确定無人盯梢後這才放下心來,這時忽然大衣下擺被人拽了拽,只見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脖子上挂着煙箱,正舉着煙問她。
“小姐,買煙麽?”
那賣煙小童臉花的跟個小花貓似的,看不出神情,只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伸出手去摸了盒煙就往湧星懷裏塞的。
“您看,仙女牌的,新到的貨。”
那吧臺後面的侍者不知道什麽時候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連忙趕他,“嘿,小叫花子,怎麽叫你滾進來了,還不快滾,得罪了客人,仔細你的皮!”
顯然這賣煙小童是臺球廳的常客,那侍者罵地難聽,但見湧星面上并無反感手上也無驅趕動作。
湧星望了望手裏的仙女牌香煙,煙盒上的美女正坐在茶幾前吸煙,好生優雅。她笑了笑,将香煙放在他面前的煙箱內,“我慣不愛吸仙女牌兒,沒意思,有三貓牌麽?”
“喲,那時滬市的貨,咱們這兒少的很。”
“貨不全買什麽貨。”湧星白了他一眼。
“有貨,只是我沒拿來。”
“我怎麽知道你說的真話假話?”
“您問的巧,前天下午三點十二來的貨,我掐着表看的。”
湧星被逗笑了,笑着望着也在竊笑的侍者道,“這可真是個小滑頭,撒起謊來一點也不臉紅。”
“您不知道,這小子猴精猴精的,要不然咱們這一片都管他叫瘦猴呢。”
侍者手上擦着杯子,嘴上搭話。
“小姐,我怎麽敢騙您的。您不信,就到前面路口處等我,我現在就回去取煙去,您玩夠了路過,我肯定有貨!”
沒等湧星喊住他,這小子又跑走了。湧星和侍者對視一眼,都是無奈。北方人一向健談,方才二人你來我往兩下後這就搭上話了。那侍者問湧星怎麽不去玩玩,湧星無奈笑道說是等同事,誰知道這半天時間了竟然還沒等到。
“我怕是找錯地方了,今天他們說的匆忙,我又有事。忙完了過來,結果竟然一個人也沒到。”
“喲,那您知道要去的地界叫什麽麽?我說不定能幫您指指呢。”
“嗨,這都幾點了。我今兒也夠累了,大家在一塊還不知道要鬧騰到幾點了。現在正好,說明今兒這錢就該花在你家,我随便喝點什麽就回去了。”
湧星點了杯飲品,就這麽一點點地喝着,跟侍者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北平人都貧的很,不用擔心沒話聊,更何況是在會仙臺球廳這樣的娛樂場工作的人,全身都是逗人開心的本事,一句接着一句地逗得湧星直樂,沒一會兒湧星就喝完了飲料。
她掏錢要給小費,誰知道那侍者直接推了回來,“嗨,您甭給啦。”他對着湧星朝身後的大群白人擠眉弄眼,“這是人家的規矩,咱老祖宗又沒這規矩。您多來幾趟,就算捧場啦。”
就這麽出了會仙臺球廳,到了路口果然那瘦猴正跟一群黃包車夫攪和在一起。這小子一看就聰明,個頭不高,膽子大得不得了,跟一個個人高馬大的黃包車夫擠在一起也毫不露怯。一見湧星就立馬跑過來。
“小姐,您瞧瞧,是不是三貓牌的?”他喊得聲音很大,可遞給湧星的仍是一包仙女牌香煙。不過這就對了,湧星低頭找錢給他,瘦猴湊得很近低頭道,“您身後往前數第七個門洞。”
湧星把錢給他,那瘦猴又大聲道,“得嘞小姐,抽得好了再來找瘦猴。瘦猴就在這片兒,随叫随到。”
看得出來他跟着一片混的很熟,一開口旁邊的各色商販都逗他。
一切都跟之前訂好的暗號無異,湧星按着他的話找到第七個門洞,這一片都是獨棟民宅。湧星找到那房子,房門緊掩,湧星緊張地敲了敲門。
門內傳來聲音,“誰?”
湧星深吸了一口氣,默默背道,“有一句話說出就是禍,有一句話能點的着火。”
“別看五千年沒有說破,你猜得透……”
話音未落,門就開了。只見一農婦打扮的女人探出頭來,左右查看一二,将湧星拉了進來。
“快進來,火山同志在閣樓等你很久了。”
湧星沖那農婦笑了笑,也不多做停留,立馬上了走廊。這是個老式民居,樓梯上堆滿了雜物,湧星的高跟鞋在踩在腐朽的木板上發出咯吱咯吱聲音。樓裏并未點燈,只有最上面門扉緊掩的閣樓上露出些許光亮來。
門沒有關,湧星不想猶豫直接推開了門,可是素白的手卻緊緊地貼在門把手上——
閣樓很小,只容得下一張單人床,一張簡陋書桌,并一扇小窗。此刻屋外寒風刺骨,呼嘯而過的北風吹着緊閉的窗戶發出嗚咽。桌上放着一盞點亮的煤油燈,那燈光照着床上男人的臉,又暖又亮。
鬼使神差間,湧星忽然想到第一次得知火山這個人時,劉憲轸問她會不會有擔心。她還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麽說得,她說,盡管他們并不認識熟悉,但是她想他們彼此了解。
因為他們擁有這世上最堅固崇高的關系,同志。
床上的男人笑起來很好看,湧星也笑了,可不知道怎麽眼睛就濕了——
“徐敬棠。”
“你真是個大騙子。”
作者有話要說:
爽!!!!!之前寫的我憋屈,哈哈哈不過好多人都猜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