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猜忌
陳湧星說的輕松, 可徐敬棠卻不會這樣輕易相信,一直讓湧星說清楚其中細節。湧星被他煩的心煩氣躁,也不管他傷勢如何, 直接上手掐了他胳膊一下, 也打消了他的念頭。
徐敬棠嘴上不說了,可在知道湧星留下來陪他之後反而坐不住了, 剛好了一些就讓元空去辦理了出院手續。
湧星也發覺了徐敬棠的不一樣, 他似乎很抗拒她寸步不移地照顧。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支開她, 只留下元空一個人。湧星雖然沒問, 但是心裏卻不覺委屈起來。
他這樣若即若離的态度落在湧星眼中, 之前在賽馬場上遠遠望着他似的距離感再次揮之不去起來。可是又抹不開面子在心裏想他為何要這樣,想來想去想不明白, 反而越想心裏那些從前深信不疑的事情開始松動起來。
但照舊每日去見醫院見徐敬棠,到醫院的時候徐敬棠已經收拾好了一切, 正對着鏡子整理西裝。見她進來,徐敬棠連忙關上門來,遞給她一張火車票。
湧星接過票來, 望了望他心裏就明白過來徐敬棠并沒有将兩個人的票訂在同一班次。
其實有理由給他開脫,為了安全, 這是基本操作。可是年少氣盛, 像是要争口氣似的湧星接過車票來一句話沒說就走了。徐敬棠在後面扯着嗓子喊她,也沒有回頭。
徐敬棠的發膠剛打了一半,幾縷碎發正滑稽地挂在前額, 他費解地抓了一把頭發,扭頭問元空, “她怎麽了?”
元空認真回答,“陳小姐應該是生氣了。”
“啧。”徐敬棠伸手敲了他腦袋一下, “笨蛋,我當然知道她生氣了。我是問她怎麽忽然生氣了。”
元空搖了搖頭,“那就不知道了。”
“哼,男人。”
徐敬棠送他一記白眼,顯然十分不滿意他的回答。但是人已經走遠了,而他的車次即将檢票,随即将此插曲抛之腦後,仍舊忙着手頭工作。徐敬棠的身體還沒有恢複,元氣也是剛剛恢複一半,簡單的需要牽扯左胳膊的事情一動就會有撕裂般的疼痛。
他讨厭這種受限制的感覺,卻也只無能為力,只能懊惱地躺在床上,不覺又是打起了哈欠,眼眶裏立刻蓄滿了淚水,粘的他睜不開眼來。
那感覺又來了。
徐敬棠皺了皺眉,望着正在收拾的元空,“诶,那玩意兒呢?收起來了?”
元空一聽到“那玩意兒”四個字,收拾行李的手一頓,遲疑片刻後才道,“還沒有。”
“哦,那正好。”徐敬棠故作輕松道,“我正要用。”
徐敬棠長長的手伸在半空中,他言語輕松,可是語氣下那股有意隐瞞的難耐卻還是被元空察覺。
“先生……”
元空的手握住顏色華麗的細杆,遲遲不肯轉身。他一向知道尺寸,從不會在任何人面前說出不适合他的身份的話,可是面對這樣深受煎熬的徐敬棠,又再看到徐敬棠遇見陳湧星後一系列的變化之後,他忽然覺得或許這次是個機會——
“這玩意兒還是別碰了,畢竟陳小姐與您是要愈發親密起來的。這樣下去,是瞞不住的。還不如趁陳小姐還不曉得,先戒了。”
本來也不是故意染上的。
可元空說出這話又後悔了,徐敬棠不是沒想過戒掉這玩意兒,可是試了多次都是失敗。煙瘾犯了的時候徐敬棠那猙獰的樣子,就連元空這種習慣了死亡的人,看在眼裏都不覺背後發涼。說上一句“人間地獄”實在是不為過。
更何況徐敬棠如今是在刀尖上起舞,生活中的每時每刻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面對一切潛在的危險。而這戒斷反應可不挑時候犯病,徐敬棠曾經險些因為犯了煙瘾釀出大錯來。
元空有時候冷眼旁觀着徐敬棠,覺得做人上人也沒什麽意思。徐敬棠這樣的人,只要犯了錯,連修整的機會都沒有。
躺在病床上的人陷入長久的沉默。這沉默與元空來說也是折磨,還是将那東西遞給了他,“……少抽點。”
“出去吧。”
元空知道徐敬棠做這事兒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近旁,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元空替他将煙膏裝進煙杆裏,旋即出去。
可是即使關上門,那股甜膩的味道仍然會從門縫裏傳來,一切都是掩耳盜鈴,可所有人卻又妄圖當做無事發生。
湧星這幾天心情都很不好。
原因沒有別的,全都是因為徐敬棠,就是因為他什麽都不做,所以才要生氣。所以即使回到了滬市也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故意不去聯系徐敬棠。
日子還是一天天的過,湧星日日上班好容易等到有人喊她,說有人找。滿心期待地出了門,才發現是宋青青。
回來後她就和宋青青去見了林洵。聽宋青青說,林洵算是與章家徹底斷交了,她這次跑出來,連章崇茴都不知道林洵其實就藏在宋家宅院裏。
湧星聽着到這些的時候,也是服了宋章兩家的這些愛恨情仇了。不過她早已想要幫幫林洵。說是幫助林洵,倒不如說是幫幫章崇茴。她既不願章崇茴就此放棄學業,而且她身為局外人也明白,林洵一日得不到解脫,章崇茴也一日得不到解脫。
世事薄涼,章崇茴期待的理想生活都是空中樓閣。
至于林洵,湧星一直在試圖了解她。而據她這些天的考察下來,林洵是個勇敢且具有反抗精神的女人,她甚至比章崇茴更有決斷些,更明白自己想要什麽讨厭什麽,可是此刻卻只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如果林洵真的有這樣的決心的話,湧星想自己或許會有辦法将她送到前線去。
但一切還是得林洵自己選擇才行。湧星已經将這個想法告訴了老胡同志,同時表達了自己對林洵的遲疑——畢竟她這樣的身世家底,本身就具有搖擺性。然而老胡在得知她的情況後,又得知她學醫後,卻道或許應該給彼此一個機會。
如今組織需要新鮮的血液,而她也需要看世界的另外一個角度,組織願意接受她考驗她。
湧星本想今天下班後就去探望她,誰知道卻等來了淚流滿面的宋青青。看起來林洵的情況很不好,宋青青哭的說不出話來。湧星跟着她上了車,眼看着車往聖瑪麗醫院看去,湧星的心情不覺更是低沉。
兩個人焦急地趕到醫院的時候,林洵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宋雁聲正坐在她的床頭,滿眼疲憊地望着她。此刻的林洵蒼白的如同白紙一張,整個人凹陷在素白的床褥中,幾乎分不清皮膚和床單的分界線。只有手上的血管烏青地乍眼。
宋雁聲見到她們來了,也沖湧星點了點頭。湧星被他的目光燙了一下,她從未見過宋雁聲這樣心有城府的人這樣直白地用目光祈求對方。
宋雁聲或許知道她的秘密。
湧星自從上次“偶然撞破”了宋雁聲私下收藏政府反.動書目之後,卻曾暗自驚喜過一陣。可是當秘密撞破後的驚喜消散之後,疑惑反而浮出水面。湧星愈發覺得,那天的書目,或許是宋雁聲故意為之,有意讓她撞破的。
宋雁聲想做什麽?又想向她傳遞什麽?
毫無疑問的是,宋雁聲此舉是他對湧星的投名狀。
湧星細細思考了一番之後拼湊出了一個可能——
那就是在很早之前她第一次察覺到的無法辨認身後勢力的兩個黑衣人,應該就是宋雁聲派來的人。他很早就對她産生了懷疑,但是卻遲遲未曾将她的秘密告訴任何一個人。湧星相信,宋雁聲想查她的背景的話,一定會有所收獲。
所有的謊言都有漏洞,而遮羞布騙不過宋雁聲這樣的聰明人。然而他什麽都沒有說。他對她很好奇,但卻又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保護了她。他會是她的同志麽?
湧星認為這個猜想是行不通的。首先,宋雁聲是沒有革.命的理由的。他家境殷勤,手段了得,而且很明顯宋家的家産和榮譽與他而言是很重要的,而在最苦難的時候,他都未曾放棄東山再起的想法。所以他怎麽可能為了一個看起來優勢尚且不明顯的“反.動.勢.力”而将自己辛苦建立的一切放在危險的位置上。
其次,假如宋雁聲也身在組織,那麽他何必來求一個不太熟悉的人——湧星,他自己就有接頭方式,自然也有法子将林洵偷偷送走。而且他這樣的財力勢力,想讓一個人悄無聲息地于滬市消失自然是比湧星做起來容易的。
而他故意冒着危險也要向湧星投誠就說明,他不是一個組織內的同志,但一定是個偏向她們的中立進步人士。
湧星的心放下來不少,即使她與宋雁聲處于不同陣營,但是自己的想法可以和一個有能力的聰明人不謀而合,也是十分值得慶幸的。
果不其然,宋雁聲早已被林洵這幅模樣折磨地無法忍受,還沒等宋青青屁股坐熱,就找了個理由将她支開。
病房內只剩下他們三個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