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蛹[民國]

第 89 章 較量

第89章 較量

宋雁聲是聰明人, 一上來便不打算與她繞圈子,“陳小姐,您與阿洵也算朋友, 近日也一直為她忙前忙後, 想必是有法子幫她了。”

“倘若您真能此番救阿洵于水火,費用的事不必擔心, 我來解決。”

湧星坐下來, 望着蒼白的林洵, 心中仍有考量, “宋先生說什麽呢, 我只是一位普通職員,宋先生權高位重, 怎麽反過來向我求助了?”

宋雁聲微微皺眉,他向來極其讨厭被人拿捏, 此刻心中已有不耐,“陳小姐,我想我已經足夠有誠意了。”

此話一出, 整個房間的空氣驟然降至冰點。宋雁聲顯然在威脅人這件事上得心應手。湧星卻只是勾了勾嘴角,只當渾然未曾發覺他的怒火, “宋先生, 我委實不明白您的意思。”

宋雁聲也笑了,但勾起的嘴角并無多少溫情。他也看出湧星不好糊弄,只得拿出一份文件來送到陳湧星的面前, 示意她打開看看。湧星早知他一定是拿到了什麽證據才會單刀直入,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也是為了确定他手裏到底有什麽籌碼。

文件袋被人打開, 湧星卻驚訝發現那裏面裝着一份破舊的文檔。這是一份來自小東門監獄的死囚檔案,姓名那一欄寫的是“王理”兩個字。這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湧星确定自己與這個人從未有過交際。

然而目光掃過旁側,卻發現犯人照片一欄赫然貼着徐敬棠的照片。

準确來說,那是十年前的徐敬棠,瘦得厲害,他低着頭望着看着鏡頭,一雙濃眉在泛黃的黑白相片裏愈發濃烈起來,的确怎麽看都是一副亡命之徒的模樣。

宋雁聲将湧星深藏在瞳孔之下的震動盡收眼底,這才滿意地笑了笑,趁勢添了把火,“陳小姐大概還不認識這名叫王理的死囚犯是誰,我原也不知道,便派人查了查,誰知道竟然查出來不得了的東西了。”

“此人一直是小東門巡捕房的探長,仕途雖稱不上平步青雲,但一直也在探長這個位子上坐得十分穩妥。誰知道竟然想不開會打起日本人的軍火庫的注意來了,十年前,滬市東城城郊忽然火光乍現響聲如雷,日軍在滬的半數軍火就此付諸東流。這事兒,陳小姐不會不知道吧?”

“日軍為此勃然大怒,直接封城挨家挨戶地徹查,誰知道竟然從這王探長的床下搜出一雙腳底沾了火藥的泥濘布鞋來。陳小姐,你說說,一個熱衷升職的探長怎麽忽然犯起當這民族英雄的瘾來了?最奇怪的是,這探長就算不犯事也活不長了。有人說他忽然得了咳血的毛病,半年就瘦脫了相了。”

宋雁聲步步緊逼,湊過來直盯着陳湧星的雙眸,不給她一絲回轉的餘地,“陳小姐,這還不是唯一的漏洞呢。我還聽說,這王理就是在小東門的監獄裏被執行的死刑。照理說,他原是這的探長,行刑為了避嫌應該換個地方。不然你說在自己的地盤上随便做些手腳,誰敢說些什麽?依我說,就是偷偷換個……”

“夠了。”

陳湧星望着宋雁聲,他一張俊臉笑得溫和,可目光卻冷峻地厲害。湧星相信宋雁聲并不是在求她,而是在逼迫她,也明白他之前說的誠意是為什麽了。不過也難怪宋雁聲如此不客氣,這份“大禮”被他送給陳湧星,陳湧星無論接不接過來都代表她有一個致命的把柄捏在他的手裏。

這把柄是致命的,也是救命的。這份承載着十年前的秘密的文件,同時也是宋雁聲的救命符,只要他牢牢地抓着這把柄,徐敬棠一輩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可是宋雁聲現在選擇親手将文件送出去,只為搏一個讓林洵活命的機會。

“陳小姐,我說了這只是投名狀。您是聰明人,明白見好就收是什麽意思。趁現在還沒查到什麽板上釘釘的玩意兒,我想我還是不要繼續下去比較好。”

湧星仔細檢查了文件上的鋼印和血手印,确定是原件之後,這才緩緩地拍了拍手表示對宋雁聲的敬佩,“宋先生,我算明白宋家是怎麽一夕之間東山再起了。”

“您真的很有手段,打蛇打七寸,您很會判斷人的七寸在哪裏。”

湧星其實後背已然濕透——宋雁聲送給她的是徐敬棠的調查結果,這比對她的調查還容易刺激她的神經。宋雁聲這是在暗示她,告訴她,他知道徐敬棠在她心裏的位置。

宋雁聲實在僞裝的足夠好,心思也足夠沉穩,竟然冷眼看着陳湧星在他的面前表現地對章崇茴情根深種,冷眼看着她就這麽步步為營地将他物色好的準妹夫悄悄策反。

如此心智,陳湧星冷汗同時竟然忽然可憐起宋青青起來——照宋雁聲這個護犢子的性子,要不是看出宋青青對章崇茴本就是襄王無夢,必定湧星一打起章崇茴的點子是就下手了。

可憐宋青青還自以為自己一腔少女情懷隐藏的很好,卻不知早被自己那活閻王似的兄長看的透透的。

不過起碼宋雁聲此刻對她和她背後的态度是親近的,而他要将林洵送到湧星的組織裏去的态度也是十分出乎湧星的意料。

湧星将文件袋折疊好仔細地放進貼身的口袋裏,有些遺憾似的調笑似的望着他,“不過我想您要是和我講講感情,說不定我們日後的交集會越來越多呢。”

她這樣就是答應下來了,宋雁聲也松了口氣,他一直看不透陳湧星這個女人。今日是他得了足夠威脅到她的證據才會如此占據上風,而他一開始本是想直接将陳湧星炸出來的。狡兔三窟,他喜歡掌控一切的感覺。

這份證據來之不易,宋雁聲一開始并不想就此放棄。誰知道陳湧星卻是忒沉得住氣,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弱質風流,像是風吹一下就會倒似的,竟然能能在他面前抿着嘴硬撐到他撐不下将底牌顯露。

實在可怕。

宋雁聲對陳湧星沒多大好感,他不喜歡女人太聰明,也不喜歡女人太逞強,更不喜歡女人天生一副勾人心腸。好巧不巧,湧星一向在這三方面頗有建樹。

他笑了笑,話說的滴水不漏,“陳小姐,我是生意人,還是比較習慣這種禮尚往來清清楚楚的方式。”

湧星聳聳肩,伸手摸了摸林洵的手,扭頭又道,“能為一個人計算到下一步沒什麽,但能為一個計算到一輩子,就是親妹妹也不過如此了。但是宋先生,既然是做交易,那我也先醜話說在前頭。”

“你替她打算的再好,也需得她自己同意才可。而我們的确歡迎人民群衆加入我們,但我們的隊伍裏不養閑人,阿洵不是去享福的。去是可以去,但留不留的下,還得看阿洵肯不肯上進了。”

“我肯的…..”

忽然床邊傳來聲響,不知什麽時候林洵已經醒了,她望着湧星,嘶啞低聲道,“……湧星,我肯的。”

她本想還說些什麽,可是實在身體虧空,此時響起痛苦的事更是情緒波動起來,淚珠在白紙似的面龐上橫流,“……那是我的父親,卻視我為籌碼,對我毫無半分憐愛…….這樣的家庭,就在這也不過是徒增煩惱。經過這事,我便明白了,我一日不脫離他的掌控,即使躲得過這一次,也躲不過下一次。”

林洵說着不覺嗚咽掩面痛哭起來,宋雁聲冰山似的面龐終于被她哭出一絲縫隙來,想要抱她卻發乎情止于禮,一雙手停在半空中遲遲下不去手。湧星被她哭的心裏難受,伸手握着她的手,又聽她道,“……我長大至此,本以為想做的都做的到。可今日才曉得,只要我一日不脫離他,我一日只能做他允許我想做的事……我一日不脫離他,我一日想得到的都得不到。湧星,無論什麽苦,我都吃得了。”

湧星見她這樣有覺悟,便也放下心來,便答應着手去籌備将她送去紅色區域的相關事務。宋雁聲在林洵面前倒是表現的十分善解人意溫潤有禮,他好言稱送湧星出去的時候倒是把湧星吓了一跳,暗自腹诽他兩面派。

不過既然他送她出來,沒有當着林洵的面,湧星也只說了,她說幫助林洵她也有個條件。

“陳小姐,不妨說來聽聽。”

林洵醒了,宋雁聲心情很好,也不再為難她。

“最近我一直在想,章崇茴若是就此放棄學業實在可惜。宋先生曾說林洵的所有費用您都包了,我看倒不如這樣,若是章會長為此斷了章崇茴的錢財,還望您能幫他一把,怎麽着也得讓他做出些成績來才算完。”

宋雁聲有些愕然,愣了半天才道,“陳小姐,真沒想到,您還有點人味兒。”

湧星白了他一眼,什麽話啊,感情他之前沒把她當人看啊,“宋先生,我人微言輕,也沒什麽把柄威脅您,您一向重情,與章崇茴是多年好友,更是曉得他的能力。普通人辍學了也不可惜,但他不一樣。這感覺您肯定懂,對吧?”

沒等他回答,湧星已經攔了輛車揚長而去。宋雁聲不禁失笑,虧他剛才還被她這幅瘦弱的皮囊給騙了。陳湧星,是他見過最棘手的女人,嗆口,不服輸,即使剛才被他壓在地板上磋磨只要站起來立馬就勇往直前,牙尖嘴利地非得把話語化成刀子在他心口剜下塊肉來才行。

不過她這幅張牙舞爪的樣子還蠻有趣的,似乎也沒有從前覺得那樣讨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還挺喜歡宋雁聲的,感覺他就是個典型古板的霸道總裁233333說說林洵這個人好了,感覺她也是一直生活在玻璃罐子裏,雖然比宋青青長進很多,然而本性仍然是脆弱的。她行為灑脫,甚至在某些思想方面是超脫的,然而在受挫能力方面仍然不好。所以才會通過自我折磨這個愚蠢的法子來試圖折磨別人。感覺這就是生活環境給人帶來的局限性,必須跳出舒适圈才能得到進步。其實本來是想寫宋青青進步的,但是不知怎麽就寫成林洵了。所以宋青青請你感謝你有個好哥哥,所以你可以老老實實當米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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