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文太太的臉
“看樣子他們是朝你來的。”
因為分工問題, 湧星目前的一切任務都由徐敬棠親自安排布置給她,所以在外人開來她不過是一個無所事事的闊太太罷了。但是她總覺得一切都太蹊跷了,總覺得一定是哪一個步驟出現了漏洞。
為什麽會忽然有人想要來徐公館安裝竊聽器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反常的懷疑也是如此。
更何況徐敬棠也不是吃素的, 那些一向有過瓜葛相互制約的人,他也從未有一刻放松監視的警惕。然而在這件事上, 徐敬棠竟然也是第一次知道。很顯然, 這是一股先加入的視力, 起碼他們現在還沒有進入過徐敬棠的視線裏。
直覺告訴陳湧星, 或許那個想出在家裏安裝竊聽器的幕後主使就是他們一直苦苦搜捕的叛變分子。
她将自己的設想告訴了徐敬棠後也得到了對方的肯定。
徐敬棠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雖然對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找到他的把柄,然後一網打盡。可是這安裝竊聽器的地點卻是有些玩味了。有兩只竊聽器按在了卧室的大床下, 很顯然,陰影裏的那個人認為在這間私密的房間裏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可是他為什麽那麽确定呢?确定他會将自己的計劃和任務對大床上的徐太太全盤托出呢?
他怎麽确定徐太太也知道徐敬棠的真實身份呢?
只能是這個安裝竊聽器的人, 本身就跟陳湧星有過接觸,甚至了解陳湧星的真實身份。
湧星聽到他的推測後也是脊背發涼,大腦立馬飛速旋轉起來, 将自己所接觸的所有人都全盤盤點了一遍,口中喃喃道, “…….身形魁梧, 四十歲上下,經常出沒與城郊…….”
這是之前組織在報上登出的線索。
繩索一般的線索在腦海裏飛速編制着,湧星阖眼皺眉費力思索着, 忽然所有的記憶和線索都指向了一個具體的形象,她猛然睜開雙眼對徐敬棠愣愣道,
“老胡。”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垂下眼來,神情惶惶道, “自我去年來到滬市到目前為止,除了你之外,我只有兩個上線。一位是劉憲轸,另一個就是老胡。就是他幫助我與你接頭的,但是他也并不知道火山的真實身份,但是他知道我之後唯一需要協助的人就是火山,除非我遭遇意外以身殉國。”
湧星的心空落落的,她跟老胡共事的時間并不多,老胡對她來說更像是一個幫助她平穩過渡的引路人,可是在所有線索都指向老胡之後,她仍舊覺得周身被一種不真實感包圍着。
她實在不敢相信,曾經親密無間的人成了狠心殺害無數同志洩露革.命秘密的叛徒。也不知道是在寬慰誰,只聽到湧星陷入沉思的聲音在廳上飄蕩,“…….身形魁梧,四十多歲,都對得上,都對得上……”
“怎麽會是他呢?”
湧星多希望此刻能趕緊有個人出來說她的思緒出現了漏洞,老胡并不值得懷疑。然而徐敬棠堅定的手掌告訴她,老胡是目前唯一也是最值得懷疑的人。湧星終于放棄幻想,回歸現實後又發覺現實更加危險。
“老胡是組織裏輩分很老的前輩,是第一批加入組織的同志,組織上一向是十分相信他的,倘若真的是他叛變,滬市地下情報系統也必定是要受到重創。”
“可我只是他的下屬,他手裏究竟掌握了多少人的資料,我也是一概不知的。”
徐敬棠道,“放輕松些,就算真的是老胡叛變,但他是個成熟的情報人員,必然也是不會對日本人抱有幻想的。而他手裏的情報就是他保命的符咒,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拿出來。而他對我的這些行為,很顯然,他是想把我這一個安插在滬市上流已久的火山推出去取悅日本人。”
“所以,潛伏在滬市的其他同志暫時都是安全的。而我們當務之急就是要趕緊确認那個叛徒是不是老胡,然後上報組織,給組織預留出撤退的時間。”
湧星點點頭,臉上愁雲難消,“可我已經徹底暴露在他的眼皮之下了,你一個人去執行任務沒有人接應怎麽可以?”
徐敬棠聽到這個卻是笑道,“放心吧,過不了兩天,宋雁聲就會送個趁手的幫手給我的。”
迎着湧星奇怪的目光,徐敬棠解釋道,“文伯焉已經和宮澤搭上線了,他是個急性子的人,忍不了別人與他旗鼓相當太久。”
湧星點了點頭,她雖然焦急擔憂,但理智讓她明白在這場別人在暗他們在明的棋局裏,她成了最危險的風向标,她能做的只有一切如常讓人以為無事發生,不讓任何人察覺到他們的計劃。
徐敬棠也在上班時先組織發了懷疑的電報,日子仍舊照常過着。第二天下午的時候,湧星卻等來了文太太的電話,文太太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是向湧星發來了一起去茶餐廳坐坐的消息。
湧星當然是一口答應下來,她早就做好了駐滬的香港茶餐廳的功課。高檔的茶餐廳大多都開在法租界內,離兩個人的住處都不遠,文太太講究禮儀,專門派車來接了她。
湧星到了文家也是吃了一驚,文家的擺設就比甄家低調多了,看得出來是受世家文化浸染多年的樣子。至于裏子是否真的滿是文化湧星不得而知,但起碼外表可以诓騙住旁人了。
面子夠了,這就足夠了。
而之所以湧星如此驚訝,是因為這屋內擺設竟然處處可見日式風情,看得出來主人家對日本很有研究。湧星雖知道文伯焉一向十分有手段,卻也沒想到他竟然能将馬屁拍得如何深入人心,即使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都要十全十美,絕不給旁人留下把柄。
心裏更是替宋雁聲捏了把汗,覺得徐敬棠之前的打算已經成功了一半了。
她進屋的時候,文太太已是梳洗打扮一新,端莊地坐在沙發旁請湧星落座。文太太的禮儀一向是沒得挑的,就算二人說好了一同去探店,可文太太絲毫沒有因為這事就怠慢了湧星,桌面上像是迎接客人登門拜訪似的擺滿了各色茶水點心。
但面對這面的兩個女人都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麽,是而也不可能多吃,只不過是喝點茶水随便聊了兩句之後,待禮數做足之後,湧星才挽着文太太的胳膊兩個人出了門去。
文家的花園還未理好,出了門,就看見一帶着草帽花農埋頭種花。新翻的土地在日光下暴曬,發出陣陣土腥味。文太太捂着口鼻,不好意思地對湧星說見笑了。
“文太太不喜歡聞這土腥味?”
湧星像是很好奇一樣開口閑聊,文太太點了點頭,“倒也不是不喜歡,我這鼻子是小時候找了風寒,落了病根兒,聞不得這些塵土,一問就是要鼻塞流鼻涕的,好不狼狽。”
怪不得,湧星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可是心中的疑團更大——因為方才她不只聞到了土腥味,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汽油味兒。而那農夫手套上有油狀的黑色污漬,這種花的手套上怎麽會沾汽油呢?
但只都按下不提,湧星帶着她去了滬市最知名的一家茶餐廳,那裏的招待說起國語來也是文太太一樣的含糊語氣。果不其然,文太太也很滿意這裏。吃食的味道暫且不提,就憑能用粵語點餐的服務,文太太就是十分滿意了。
人心情一舒暢起來,連帶着整個人就輕松了起來。文太太也對湧星露出幾分真心來,也不是處處拿喬了。其實沒什麽好聊的,文太太陷入了從前的生活回憶裏,湧星也樂意當個忠實的聽衆,邊喝咖啡邊認真聽着。
不過看得出文太太的鼻子的确十分嬌弱,也不知是不是那飛揚的塵土刺痛了她脆弱的鼻部神經,文太太說起話來都帶了些許鼻音,不時地還得拿出帕子輕輕擦拭鼻翼下緣。
這些小插曲不算什麽,文太太在這茶餐廳裏過得很快樂,待吃飽喝足後,兩個人就下了樓來。文太太看起來興致很好的樣子,拉着湧星又要去商行逛逛。
此刻正是下午三四點的時候,性急的攤販已将攤位擺出,路上有些擁擠。文家的車不知為什麽被撞了一下,司機擦着汗說要趕緊去修一修。文太太興致很高,只和他約了見面地點之後就和湧星兩個人像商行走去。
湧星總覺得怪怪的,這一路上,就連在茶餐廳裏喝茶的時候,她都覺得背後老有一雙眼睛盯着她們,在黑暗中審視着他們。
她一直強壓着這種奇怪的感覺,直到走到這大街上之後,那種被監視的感覺愈發明顯起來之後,湧星這才忽然裝作找東西一樣扭過頭去。
只看到了一片快速躲進旁邊店鋪的黑色衣角。空氣裏好像又有些似有若無的汽油味兒了。
湧星揉了揉鼻子,二人走在街道旁。文太太第一次來滬市閑逛,對什麽都感興趣。湧星也不打擾,只是有些緊張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後在一旁等候。
忽然前方有人叫嚷的聲音傳來過來,湧星有些奇怪地往前看去,卻見前面亂成一團,她正想喊文太太一起離開,卻忽然被人從中間寄過,湧星被撞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往後倒退了幾步,擡起頭來驚恐地發現,文太太像是被什麽絆了一下,她的鞋跟很高,登時不受控制地向馬路上踉跄了幾步。
而兩道強烈的車燈就在這時射了過來。
文太太的臉在車燈下變得慘白。
作者有話要說:
收尾了收尾了,終于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