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蛹[民國]

第 136 章 恭喜

第136章 恭喜

車開到憲兵隊前面的拐角時, 坐在車裏的人卻下了命令開走。

元空一個急轉彎,只聽見橡膠輪胎與柏油路面劇烈摩擦,刺耳的尖利聲劃破滬市長夜。就在剛剛, 徐敬棠忽然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 于是放棄直接去憲兵隊要人,而是命令元空直接開往宮澤秀中在滬市的私宅。

天色已經晚了下來, 宮澤秀中的宅院內并無聲響, 只有門口的憲兵仍舊扛着槍巡邏着。

徐敬棠這麽晚前來很顯然是不準備給彼此留餘地, 他就是要殺個措手不及。

只見上前就要推門, 嚷嚷着日語的士兵上前推推搡搡, 元空直接一腳撂倒在地,另一位憲兵立馬圍撲上來, 徐敬棠當即一個手刀飛過将其敲暈過去,緊接着上腳就直接踹開了宅院的大門。

宮澤秀中一向靈敏, 方才院外的動靜早已察覺,徐敬棠帶着元空赤手空拳地闖進屋內時,庭院內早已圍滿了一堆舉着槍的日本憲兵。

徐敬棠卻無視這些, 只瞪着廊下穿着浴衣的宮澤秀中怒目圓睜,“宮澤将軍, 我竟不知道你恨毒了我。”

徐敬棠冷笑着上前, 字字珠玑有意不給他思考的機會,單刀直入,“宮澤将軍這樣容不下我, 直接來找我便好,何必叫一只狗來為難我身邊的人?”

宮澤秀中皺着眉頭沒有說話, 似乎想要從徐敬棠的臉上分析出他這些憤怒裏究竟幾分真幾分假,遲疑片刻之後才連忙揮手讓憲兵放下搶來, 一張長臉上重新堆滿了褶皺,笑眯眯地迎上來,“這是怎麽了?督察長大人怎麽忽然這麽大的氣啊,我實在不懂你再說些什麽啊?”

話音未落,就要拉着他進屋。徐敬棠卻是直接将他的手甩開,不願進屋直接說道,“話都說開了,宮澤将軍何必裝傻。都直接派人不打招呼地把我夫人抓緊牢房了,有這功夫倒不如直接闖進我法租界內将我捉拿,何必為難一個婦人?”

宮澤秀中大驚,關于陳湧星被抓一事他确實毫不知情,此刻也是大驚,“真有此事?督察長,我與你一向是摯交朋友,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吧?”

“誤會?宮澤将軍說的好輕巧。”

徐敬棠不屑,眉毛一挑,望向宮澤秀中的目光頓時寒冷非常,“宮澤将軍既然跟我談感情,那我也厚着臉皮來跟将軍要個公平。這凡事都得講個‘道理’二字,之前坂口這人陷害于我,我有的是機會放過他,但看在将軍的面子上,繞過了他。可他三番五次地耽誤我辦差就算了,如今竟直接捆了我夫人丢入牢中。”

“難道我堂堂法租界,堂堂警務處,堂堂督察長,都是不要面子的麽?”

“诶诶诶,督察長言重了!”宮澤秀中連忙順毛,立刻叫人開了車來,“去,現在就去憲兵隊!”

徐敬棠冷哼了一聲,并沒有上宮澤秀中的車而是坐回自己的車內,上車前冷聲道,“宮澤将軍,希望您明天給我一個合理的答複。我夫人身子弱,我先接她回去,您看……”

“……合适麽?”

“合适合适,督察長請便,明早我一定會給督察長一個合理的解釋。”

宮澤秀中面上連忙裝孫子,可是心裏卻是早已将魯莽的坂口英夫罵了個狗血淋頭,于是更加愈發不滿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手下了,這麽重要的事竟然敢瞞着他——還不知道背後有多少事瞞着他。

宮澤秀中往地上吐了口唾罵,真是一條喂不熟的狗!

而前方徐敬棠所坐的黑車已經駛過街角,如今已是深夜,街上無人,元空一路上暢通無阻,到了憲兵隊,卻發現早有一隊警務兵站在門口等候了。

徐敬棠揮了揮手,帶着人馬直接進了憲兵隊。門口的憲兵看着陣仗,也無人敢攔。

坂口英夫早就聽說他要來了,立馬上前迎了上來,誰知道想了一晚上的對策還沒來得及出口直接被人朝着心口就是一腳,當即就被人踹到在地上。還沒等反應過來,如同雨點的拳頭就落了下來,徐敬棠整個人騎在他身上,手上沒有力氣,直接一套拳腳下來。坂口英夫毫無招架之力,早已鼻青臉腫地倒在了地上。

中間有憲兵想要上前都被徐敬棠的手下攔住。眼看着坂口英夫只有出的氣兒沒有進的氣兒了,徐敬棠這才算出盡了心口的一陣惡氣,他的頭發領口也有些亂了,一縷發絲落在額前,飄逸地厲害。

好久沒有這樣痛痛快快地打人了。

真他媽的爽。

徐敬棠擦了擦不小心被坂口英夫刮破的嘴角,扭頭對早就請來的記者道,“愣着幹嘛,拍啊!”

記者本以為是有什麽獨家秘聞的,結果一看這血水和牙齒齊飛的血腥場面,早就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聽了徐敬棠的話,這才一哆嗦回過神來趕忙拿起相機對着地上的坂口英夫“咔嚓咔嚓”地照了起來。

等記者照完了,徐敬棠這才彎下腰一把提溜起坂口英夫的領子,惡狠狠道,“陳湧星呢?”

坂口英夫還發暈呢,“嗯?”

又是一拳下去,“別他媽耽誤老子時間,陳湧星呢?”

坂口英夫鼻子立刻歪腫起來,連徐敬棠的眼睛都不敢看了,他感覺徐敬棠真有可能把他打死,連忙指揮手下帶徐敬棠去領人。

牢房內。

陳湧星只覺得身上一陣熱一陣涼,意識像是浮雲被風吹得散了又聚,眼前一會兒是陳玄秋站在陳公館二樓的窗臺上,她站在花園裏大聲喊他的名字,可是他卻小氣地不願扭過頭來;一會兒又是夢到了章崇茴,夢到他站在電車的月臺上問她為什麽要殺了他的父親,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推入電車輪下。

又隐隐約約好像夢到了徐敬棠,夢到他站在盛夏五月的樹蔭下沖她笑喊她的名字,又夢到他站在梧桐裏的街對面,坐在昏沉的黎明中不說話。

陳湧星夢見自己從窗戶上越了出來,像是忘記了一切般向他垂落。

可是夢裏卻沒有五髒六腑移位的痛感,反而周身漸漸暖了起來,湧星下意識地抓緊了手掌,卻沒想到手心是實實在在地觸感,她費力睜開了眼睛,朦胧中卻看到了徐敬棠焦急的神情,聽到他在耳邊不住道,“湧星,我來接你回家。”

可湧星卻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傻乎乎地問道,“是你麽?徐敬棠?”

“是我。”

“都怪我忙着打人了,是我來晚了。”

語氣委屈地像是睡過了頭的小學生,湧星昏昏沉沉間仍舊忍不住笑了出來,她輕輕拽了拽徐敬棠的衣袖,聲音虛弱間反倒多了一層柔軟,惹人憐愛。

“沒關系,我剛才做了個很美的夢,可以勉為其難地等等你。”

“只要來的人是你,晚些也沒關系……”

話音未落,湧星便已陷入昏迷。

徐敬棠大驚,頓時連聲叫車進來,出門的時候正好碰上宮澤秀中,此刻的徐敬棠就如同從地獄裏剛放出來的活閻王,周身皆是無盡焰火,“宮澤将軍,陳湧星要是有三長兩短,可不是一個坂口英夫能解決的了。”

沒有給宮澤秀中說話的機會,徐敬棠直接上了車,直接叫元空開去了聖瑪麗醫院。

到醫院的時候,早有醫生等在門口了,一等到陳湧星立馬就将人擡到擔架上,送進急救室內。

徐敬棠沒有進去。

其實他想進去的話,沒人敢攔他。可徐敬棠自己卻是不敢了。

他甚至不敢去看急救室門口亮起的燈牌。他站在門口的長椅上,一雙長腿無力地耷拉在地板上,這才發覺手上方才打鬥的時候被劃了一個巨大的傷口。

那傷口像個正大笑的咧嘴,在寂靜的醫院裏有種詭異的幽默。有護士拿了紗布幫他包紮,誰知道剛包紮到一半,急救室的燈牌就暗了下來。

徐敬棠立馬站了一起來,扯住了的傷口再次浸紅了紗布也毫無感覺。

時間像是忽然被放緩了腳步,一分一秒地像是鈍刀淩遲着徐敬棠的神經。他望着那扇燈光關閉的門,第一次如此直視自己的恐懼,像是溺水,像是墜崖,像是灼燒,可都過猶不及。

一旁新來的小護士奇怪地擡頭看了那個目光直直盯着手術室的男人是傷口很疼麽?

不然為什麽整個人都在抖呢?

出來的只有醫生。徐敬棠甚至不敢上前詢問,還是等到醫生自己走到了他的面前,沖他點了點頭道——

“恭喜,督察長先生。”

“您太太有喜了。”

西洋人別扭的口音像是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飄來,每個音節都被玻璃殼子包裹着落入他的耳朵了。

徐敬棠垂着頭,一時間沒有消化這件事,只是傻乎乎地顫抖道,“什麽?”

留着白胡子的西洋醫生拍了拍年輕父親的肩膀,微笑着說,“恭喜你,督察長先生,你要當父親了。”

“貴太太身子比較弱,看起來曾受過明顯強烈刺激,一時身體跟不上,只需休息休息便可大好。日後切忌勞神,用你們中國人的話來說,安心養胎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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