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番外】徐團長和陳老
陳曉蟾又惹事了。
蘇老師上門的時候, 陳湧星剛剛下班。
她前腳把牙牙學語的徐曉曦從育民幼兒園裏接出來,後腳就看到帶着圓眼鏡梳着麻花辮的蘇老師一臉愁容地揪着滿身是泥的陳曉蟾進來了。
陳湧星正忙得焦頭爛額,看了看腳邊的徐曉曦, 忽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剛到大人膝蓋的徐曉曦乖巧地跟蘇老師問好之後, 又扭頭對媽媽道,“媽媽, 我去隔壁找小禹哥哥玩了。他應該也放學了。”
小小的人聲音未脫奶氣, 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很有邏輯。
徐曉曦上周才被送到幼兒園去, 三歲左右的小毛頭被塞進軍綠色的園服裏, 搖搖晃晃地就要跟老師進門。
徐敬棠笑她紅了眼睛, 反倒是徐曉曦站在幼兒園門口一衆哭鬧的小朋友裏面一臉正經地跟陳湧星揮手。
陳湧星滿意地看着自己這個有些過于早熟的小女兒,拍了拍她的頭表示允許。這才轉過頭來皺眉瞪着看面前這個挂了彩的大女兒。
陳曉蟾。
陳湧星趕忙請蘇老師進來, 又是倒水又是請吃點心的,蘇老師臉色才好了些。而陳湧星這才終于搞清楚陳曉蟾又幹了什麽好事。
其實很簡單。
就是陳曉蟾集結了一幫小毛頭自己當老大, 高喊着“保衛毛/主/席!鎮/壓反/革/命”,拿着掃帚就把高年級的給打了。
……
搞清楚前因後果的陳湧星沉默了。
不知道這孩子随誰了。
其實從心裏講,陳湧星是偏心這個大女兒的。原因無他, 這孩子出生時革/命尚未成功。自襁褓開始便跟着她過着隐姓埋名東躲西藏的生活,等到後來與徐敬棠重逢後一起奔赴前線, 陳曉蟾連走路都是在槍林彈雨中學會的。
無論是生活質量還是教育水平, 都不能跟後來安定下來才出生的徐曉曦比。
本以為苦練能磨練人的意志,陳曉蟾應該快速地成長起來才對。結果誰能想到這丫頭跟在軍隊裏的一幫大老粗們屁股後頭 ,竟然養成了這麽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結果天天就知道給她惹事。
陳湧星就不奢求拿她跟隔壁差不多年齡的傅禹比較了, 最近愈發覺得她是連比自己小上好幾歲的徐曉曦都不如。
蘇老師還在喋喋不休地羅列陳曉蟾在學校的一系列“光榮事跡”,陳湧星一邊陪笑臉一邊瞪着旁邊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當事人。
正頭大的時候 , 就聽到門外傳來聲音。
“诶?怎麽不關門啊?”
聲音未落,一雙長腿就從大門外邁了進來。蘇老師一見來人, 立馬站起身來伸出手來同徐敬棠握手。
“徐團長好。”
徐敬棠摘下帽子同她握手後又示意她坐下。家裏家具不多,此刻兩把椅子都被人坐着,蘇老師有些坐立難安。
反觀徐敬棠倒是十分自在,直接就在陳湧星的扶手處坐下,手上也不老實,當着蘇老師的面就把手搭在了陳湧星的頭上。
陳湧星此時早已憋氣許久,又不好對陳曉蟾發火,徐敬棠撞到槍口上,一低頭就看到自家妻子望向他的目光能噴出火來。
多年的婚姻生活教會了徐敬棠什麽叫見好就收。
他低頭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不着痕跡地起身,半彎着腰眯着眼望着對面花了臉的大女兒。
“喲,看起來戰況焦灼啊。小娘子軍?”
“又打架啦?”
陳曉蟾很喜歡自己的爸爸,一聽這語氣就知道救兵來了,此刻立馬解釋,“高年級那幫人說我們身子太弱,保衛不了革/命成果,不帶我們玩,還推我們。”
“那也不能打架啊?”
孺子不可教也,陳湧星以手撫額,正要說話就聽到自家丈夫搶先一步道。
“怎麽樣?打贏了?”
“當然啦!我打了他們個屁滾尿流!”
徐敬棠大笑起來摸了摸陳曉蟾亂七八糟的麻花辮,“不錯,沒給你爸丢人!”
……
老師還在這呢!
傳出去別人得怎麽說徐團長家?
果然蘇老師聽到這不靠譜的話之後也是坐立難安,喝了兩口水後便起身告退了。徐敬棠倒是沒有架子,伸着脖子留她吃飯。
關起門來,父女倆一扭頭就看到操着雞毛撣子的陳湧星對着兩人怒目視之。
徐敬棠連忙上前攔她,湧星被他緊緊箍在懷裏,雞毛在空曠的房子裏飛舞。陳曉蟾雖然虎,但也知道這個家到底是誰在當家做主,此刻立馬認慫。
雞毛撣子離她有三丈遠,她也嚎地混天黑地的,像是陳湧星扒了她一層皮似的。
徐家正鬧着,就聽到門口傳來“噗嗤”一聲憋笑聲。風暴中心的三人都是一愣,同時擡起頭來就看到林洵一手拉着傅禹和徐曉曦,站在門口憋笑失敗。
陳湧星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被徐敬棠摟着呢,當即臉上一紅,一跺腳踩地徐敬棠連連吸氣。
陳曉蟾知道這次穩了,立馬撲到林洵懷裏,“林阿姨救我!”
林洵拍了拍她膝蓋上的灰,“要我說你也該打,一個女孩子比男孩還厲害,看誰以後敢娶你。”
陳曉蟾不服氣,“我媽比我還厲害,她不是照樣嫁人了?”
“陳曉蟾?!”
“媽我錯了。”
林洵帶了些東西過來,放在桌上對二人笑,“我家老傅拿過來的,說是出去公辦的時候買的,你嘗嘗,有沒有從前吉味居那味兒?”
孩子們都沒見過這麽精致的糕點。如今這年月,屋子什麽的都緊着前線了,就算是團長家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的。
徐曉曦被傅禹拉着,擡頭看着哥哥細細的脖子上下滾動,扭過頭來對陳曉蟾道,“好香啊,姐,你說對吧?”
陳曉蟾自然不會讓自己的妹妹餓着,伸手就去夠,被陳湧星打了一下 ,“你還有臉吃啊?”
她嘴上說的兇,但手上卻不做阻攔,任由陳曉蟾掏了三塊糕點出來。自己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還伸手遞給一旁沉默的傅禹一塊。
然而傅禹卻沒有接,“洗手了沒?”
“啧,麻煩。”
陳曉蟾翻了個白眼,一旁的徐曉曦已經将手裏的糕點遞了過去,方才一動不動的傅禹卻是接過來放進了嘴裏。
“資/本/家做派!”
陳曉蟾喃喃,卻被湧星打了一下。
“陳曉蟾!說話注意點,以後這種話不許說!說一次我打一次!”
林洵身份特殊,即使有她家老傅護着仍得事事小心。湧星被陳曉蟾的話吓得草木皆兵,倒是林洵微微一笑,“小孩子的玩笑話而已,我是多年的老革命了,早就和從前的家庭割裂了,你何必打她?”
說着就把小孩子們并徐敬棠一起趕了出去。
湧星不同意她的觀點,“話不能這麽說,三人成虎,曉蟾是無心,可聽到有心之人的耳朵裏,只怕也是增加煩惱。”
林洵淡淡一笑并不接話,反而拉着她坐下,“好了好了,我還有正事同你說呢。”
“我也是剛得到的消息,我哥,作為重要科研人員,明早秘密到港。”
此話一出,湧星倒是愣住了。
“他這回是奉命回來建設西部的,具體的任務要保密,只在滬市停留一日,隔天就要去西北了。”
林洵仍舊兀自說着,像是有些吃醋似的推了推她,“他說想要見見你。這個章崇茴,到底是誰哥啊。多少年不見了,也沒說要專門見見我。”
她看了一旁陷入沉思的湧星,貼心道,“這麽多年過去了,想必他也看開了。你要是顧及你家徐團長,我替你回絕了他就好。”
湧星卻是搖了搖頭,“我去。地點在哪?”
林洵倒是一副猜到她會如此的樣子,直接掏出一張紙來給她,“明早九點半,他在這兒等你。”
見湧星接下紙條,大功告成,林洵卻不多做停留,“好了,我也該回去做飯了。我回去了之後你也別吵曉蟾了。”
“操心。你家小禹太乖,倒讓你閑的來管我家的事了?這樣,你喜歡直接送你家好了。”
湧星将她送出去,開玩笑。
林洵也是笑,“我可不要。我等着曉蟾來我家當媳婦呢。”
屋子裏終于安靜了下來。陳湧星有些坐立不安,又将口袋裏的紙條掏出來看了看,這才轉身進了廚房。
還沒開火,徐團長一手拉着陳曉蟾一手提溜着飯盒,肩上還坐着個徐曉曦,大剌剌地就走了進來。
“才走啊?說什麽呢?說這麽久?”
回來的時候正好和林洵打了個照面,徐團長雷達大響,頓感事情不妙。
湧星不理他,麻溜地收拾了飯桌出來,又像是指揮小雞似的指揮着徐團長加兩個小丫頭去洗手。
然後自己卻不急着吃飯,一雙手支在餐桌上,滿意地看着一大倆小悶頭吃飯。自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盤在後面的長發。
“徐敬棠?”
“幹嘛?”
“不幹嘛。”
那句她有沒有變老變難看的話到底還是沒問出口。
拜托,她好歹也是滬市中學的優秀工作者陳老師。勞動人民最美麗,她怎麽能問出來這麽思想落後的話呢?
“不幹嘛你叫我幹嘛?”
徐敬棠倒還是少年心性。年少時的志氣心性并不珍貴,珍貴的是千帆過境暮然回首仍舊赤心未減。
陳湧星發現徐敬棠的鬓邊這兩年也漸漸有了星星點點,然而他還是老樣子,仍舊是喜歡像個小男孩似的跟她嘴上較勁兒。
“吃你的飯吧,吃飯還堵不上你的嘴!”
徐敬棠撇撇嘴,不再搭理她。待晚飯後兩個孩子睡下之後,徐敬棠回了卧室後才一把抓住正晾頭發的陳老師開始細細審問。
“不對勁。”
他箍緊翻冊子的陳老師。
陳湧星“啪”地一下合上冊子,仰起頭來露出自己的小尖下巴,“什麽不對勁?”
“你不對勁。”
“陳老師,你今晚很不對勁。”
徐敬棠低下頭拿鼻尖蹭她,一邊說着一邊啄她。陳湧星臉皮薄,即使成婚多年,可每當徐敬棠鬧她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紅了臉。
“鬧什麽?這才幾點?”
她語氣裏滿是羞臊過頭後的氣急敗壞。
“九點一刻。”
“剛好是上夜校的時間。”
“陳老師,我是好學生,主動要求組織給我掃盲。”
……
語氣要多不要臉就多不要臉。
嘴上說着,手上還不停。拉着陳湧星就往自己身上坐去,還壞心眼地抓着她的手往深處摸去。
牆上的鐘表嘀嗒嘀嗒地走着,老式的綠色臺燈發出昏暗暧昧的光線。他看起來心情很好,唇齒貼在她的耳朵邊,輕柔地哼着斷斷續續的小調。
那起碼是十年前的歌了,建國後再也沒了這種靡靡之音。誰能知道平日裏發號施令如同春雷滾滾的徐團長竟然也能在夜晚溫柔成這樣。
“陳老師,我這是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
徐敬棠臭不要臉地引着她幫他揉弄,嘴上還盡是班弄些污言穢語。他早就來了興致,恨不得現在就剝了懷裏人的衣服,方才逼問的話早已抛之腦後。
結果懷裏那人沒忘,冷不丁開口道。
“章崇茴要回來了。”
“我約好了明早去見他。”
語氣裏沒有半點商量的語氣。
正一臉陶醉的徐團長愣了,連手裏的動作都停了。他十分驚愕地低頭看她,而陳老師卻擡起頭來看着他,頂着兩頰潮紅迷離地望着他。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在意啊?”
……
不在意。
他不在意。
他當然不在意了。
只見徐團長冷着臉,自去翻身上了床,任由陳老師像只小貓似的纏着他,徐團長也坐懷不亂。
媽的。
他能不在意麽?!
陳老師才說了一句話,都把他吓萎了!!!
徐團長裹緊自己的小被子,慘兮兮地任由兩行寬淚在黑夜中流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