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突
李嬸說的沒錯,多喝水。
回去後,譚意喝了好幾壺水,終于把大便拉出來,整個人都舒服了。
想到馬車上向荊和潘文看她的目光,她逃避似得想,這輩子就不要見面了。
這幾日身體不舒坦,譚意好幾日都沒去找陳善。
倒是陳善上門來找他了。
譚意驚訝:“你怎麽來了?”
陳善每日都有做不完的農活,基本不會有空閑的時候。
每次出去玩,譚意都會幫她幹,但都幹不了多少,所以每次太陽都快要下山了,兩人才能玩一會兒。
“我來看你,還好嗎?”
譚意羞澀點頭,這到底多少人知道她拉不出大便?
“下次你不要吃那麽多桃金娘了。”說完,陳善揚起手中的芭蕉葉包着的小魚,“我去後山小溪抓的。”
芭蕉葉被折成了方方正正的小船,清澈的水中游着好幾條小魚。
譚意湊過去看,感嘆道:“好小。”
“大的魚都讓村裏的小孩兒抓走烤了。”
後山小溪有許多小魚,個頭小小的,每次去那兒,譚意和陳善都會抓上幾條。
譚意收拾好院子裏的小池塘,專門養她從後山抓回來的小魚。
日日都抓上幾條放在池子裏,積少成多,現下小池塘已經有很多小魚了。
“阿善你看,這些魚是不是都大了些?”
陳善驚訝道,“真的耶,等它們長大了,就讓阿景煮了。”
想念阿景的手藝了。
她廚藝很好,都是後山的小魚小蝦,随便一煮,撒上點鹽,經過她手的小魚就是又滑又嫩,螃蟹酥軟鮮美,香得想把舌頭都吞下去。
頓了頓,陳善才道,“可惜阿景回家了。”
陳景雖然沒住在譚家,但她還得去學堂,譚意天天都能瞧見她,倒是沒多大感觸。
“阿意,昨日林大妞也走了,感覺每個人都離開了村裏。”陳善語氣突然傷感。
“啊?”譚意很少關注林大妞。
只知道她比陳善還要忙,她家就她和她娘可以幹活,兩人每日從天亮幹到天黑,沒有時間跟她們去後山玩。
譚意也不會跟她玩就是了。
“去青杏大哥的成衣鋪子幹活去了,聽說一個月半吊錢。”陳善語氣中難免羨慕。
譚意若有所感:“你很想出去嗎?”
“想。”陳善揚起水,把一條小魚禁锢在手心。
她眉眼帶着幾分落寞,“我不想幹農活,也不想照顧弟弟。”
父母都更喜歡弟弟,有時候被弟弟打了,她都不能還手。
上次他用石頭砸了自己的手,非常疼,爹娘卻從不罵他,第二天,還讓自己給弟弟煮飯。
“我有時候好羨慕你們,你和陳景都能讀書寫字,青杏也是,還能去縣裏讀書,現下連大妞都能去縣裏了,感覺就我一個人什麽都沒有。”
青杏是福星,她要什麽她爹娘都會給,村裏人也都喜歡她,大妞有疼愛她的母親,阿景有給她撐腰的舅舅,阿意更是命好,只有她,似乎什麽都沒有。
陳善伸出手,時不時潑着水。
她的衣服過小,伸展手臂時,袖子都卷到小臂上。
譚意盯着她露出來的手臂。
她沉思一會兒,詢問道:“你喜歡讀書寫字嗎?”
陳善點頭,“喜歡。”
但她父母不可能讓她去上學堂的,家裏沒銀錢。
“那我教你。”
陳善眼神一亮,猛地轉頭看向譚意,不可置信道:“真的?阿意,你真的願意教我?”
譚意不好意思撓頭,“只是我學識淺薄,只能教你認字。”
“沒關系、沒關系。”陳善把譚意抱在懷中,舉起她轉了一圈,“阿意,謝謝你。我一定、一定會好好學的。”
譚意轉得頭暈,急忙示意陳善把她放下來。
“那我以後下完學堂就教你讀書寫字。”
“嗯。”陳善重重點頭。
她眸子很亮,看的出來是真高興。
……
翌日
來譚家的卻不止陳善一人。
離門最近的是陳善娘,她手中牽着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不同于陳善打滿補丁的衣服,他身上的布衣很整潔。
“阿意,我是你陳嫂子。”章招娣二話不說握着譚意的手。
她幹慣了粗話,手心的繭子厚實,咯着譚意的手心。
“阿意真是菩薩心腸,竟然願意不收錢教我們阿善讀書識字,日後誰娶了你,可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呢。”
譚意費力抽回手,她看向一旁的陳善。
她滿臉頹然,牙齒緊緊咬着嘴唇,下嘴唇都被她咬出血來了。
“阿意啊,你看你教一個也是教,教兩個也是教,阿善弟弟可比阿善聰明多了,一學就會,廢不了你多少心思的。”
“嬸子知道你心腸好,你看能不能把阿善弟弟也一同教識字了,他是男孩子,識字以後會更有出息。”
陳二裏從進到譚家以後,眼珠子就沒有停下來過,咕溜溜亂撞,瞧着就不讨喜歡。
譚意不想陳善難做,于是答應下來。
“你真是個大好人啊。”
章招娣好好叮囑陳二裏後,就走了。
“對不起阿意,我實在太高興了,回家就提了一嘴,誰知道我娘竟然還想讓你教我弟弟。”陳善覺得很屈辱,眼淚忍不住掉下來。
她沒想要給阿意添其它麻煩的。
“沒關系。”譚意是真覺得沒關系,反正都是一樣教。
都說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學得怎麽樣還得靠自己。
“阿善,讀書寫字得靠自己的。”
見譚意沒有在意,陳善終于破涕為笑。
“你叫什麽名字?”
這是譚意第一次見陳善弟弟,以往只聽陳景和陳善說過,一個又懶又饞的小孩兒。
“陳二裏。”
譚意點點頭。
譚意讓季冬把祭拜的長桌子拿到院子,打算讓他們兩姐弟坐在院子裏習字。
譚意的夫子生涯就此開始了。
陳善是個很省心的學子,她很好學,每每譚意寫上一個字,她就會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她,讓譚意恨不得把肚子裏所有的墨水都教給她。
陳二裏就有點懶,他不僅僅懶,還喜歡偷奸耍滑,譚意一開始還認真教導,但是他不聽,還頻頻打趣,把譚意氣得夠嗆。
後來譚意也看開了,總歸就是個搭頭,學不學随他。
當時看見陳二裏時,李嬸就告知譚意,要看好她屋裏的東西。
後來季冬打掃屋子發現,屋子裏的宣紙少了,小物件也不見了一些……都是陳二裏拿的,就他喜歡在譚意屋前晃悠。
譚意一直琢磨着有法子能治治他。
轉眼就到八月,譚意每日上學堂,下學堂後教陳家姐弟識字,過得倒還算充實。
這日下學堂後,譚意回到家看到陳善裹着薄被子,窩在李嬸懷裏哭。
“怎麽了這是?”
陳二裏笑得開懷,“她太蠢了。”
一旁的張金蘭氣得手指都在抖,瞪着陳二裏:“二裏,你知道做有可能會害死你姐姐的!”
“娘說她是賠錢貨,死了就死了。”
季冬把事情給譚意講了一遍。
譚意看到陳二裏笑得猖狂的嘴臉,心中拔涼。
這麽惡毒的小孩,她教不了。
二話不說,譚意攥着他的手臂拖着她就往外面去。
“姑娘,到哪去了?”季冬剛要跟上去,卻被一只手拉住。
季冬回頭,“少爺。”
“我去看看。”俞世安道。
“你弄疼我了!”陳二裏大喊大叫,譚意一概不理。
前段日子經常幹農活,譚意力氣大了不少,再加上她身量高,足夠擒住陳二裏這樣的小孩了。
譚意拖着他,一路拖到了農田。
陳二裏又哭又鬧,活像旁人怎麽欺負了他。
譚意對陳善家的農田很了解,直接把他拖到陳善父母面前。
章招娣看着自己兒子哭得眼淚鼻涕都流下來,一時心疼的不行。
“哎喲,兒啊,怎麽弄成這個樣子!”她立即從田裏上來,把立馬把陳二裏拉在身前,看着他被抓着通紅的手臂,神情不虞。
陳二裏窩進章招娣懷裏哭訴,“娘,她欺負我,你快打她!”
“阿意,二裏還小,你下手還是得分輕重,雖然說你現在教他啓蒙,但可不是真正的夫子,哪能這樣對孩子呢?他才多大。”
“陳大嫂,我來就是跟你說這事,以後我不教陳二裏啓蒙了。”
陳善娘臉色一僵,勉強揚起笑容:“哎喲,阿意,嬸子也沒說什麽,你怎麽還急眼了呢。”
陳二裏哭得凄慘。
譚意冷冷看他:“陳二裏我教不了。”
“陳嫂子,陳二裏故意把他的木玩具丢在水井中,然後讓陳善下去給他撈,陳善打滑掉進水井中,他竟然在一旁大笑,完全沒有要救自己姐姐的意思,如果不是李叔剛好回來,陳善就喪命了!”
“什麽?”章招娣大吃一驚,“那阿善豈不是被李興民看光了身子,我要去要個說法,不然我女兒怎麽嫁的出去!”
聞言,譚意呆愣在原地。
她感覺心口像是破了一個洞,冷風呼呼往裏灌,冷得她身子打個寒蟬。
“當時李嬸把陳善抱上來的,陳善穿的比較厚,什麽事都沒有。”譚意撒了個慌。
她聲音又幹又澀。
她認真打量着陳大嫂,有些人長得正常,卻面目全非,醜陋得很。
她突然發現自己很單純。
為什麽她覺得陳嫂子會給陳善讨公道?
陳善自小長在家裏,如果真有人能給她讨公道,那她就不會窩在李嬸懷裏哭,陳二裏也不會這麽肆意妄為。
譚意什麽都不想說,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