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精神科的醫生,陳嘉旻一直很有耐心,像江雪這種不接受治療的情況很多,他只得告訴她:“我的名片你留着,什麽時候改變主意,就打電話告訴我。”
江雪看着他的眼睛,真誠道謝。開始覺得陳嘉旻莫名其妙,後來發現“莫名其妙”的其實是自己。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
陳嘉旻還想最後掙紮一下的,因為江雪這種情況越早治療越好,可惜還沒等他張口,褲兜裏的手機就嗡嗡地震動起來,他不得不拿出手機,一看上面的號碼,皺了皺眉,隐約有些熟悉,卻不記得在哪裏見過。他接起來:“你好。”
電話那頭有個女音急沖沖地說:“是陳嘉旻嗎?你能聯系到宋明揚嗎?杜語要跳樓,你讓他來一趟行不行!”
要不是這女人話裏有哽咽,陳嘉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覺得杜語不聰明,沒想到她已經蠢到這個地步,用死來威脅男人!同作為男人,陳嘉旻再清楚不過,男人真對女人沒感覺,她做什麽都不會再理會,杜語的做法只會适得其反。
“你把手機開免提,我要跟杜語說。”
那女人照辦,陳嘉旻還沒來得及開口,電話那頭就傳開杜語歇斯底裏的聲音:“嘉旻,我要明揚,你告訴明揚,我在這裏等他,他怎麽能那麽狠心!請帖都發出去了,他還要和我分手………”
陳嘉旻擡起手指按了按眉心:“好,你先安靜,我打電話告訴宋明揚。”
他按下電話,歉意地和江雪說:“我有些私事要處理,不過你真的可以好好想想我的話。”
江雪點點頭,送陳嘉旻出門,關上門,看到在沙發上閑坐的壬昇。江雪甚至能看到壬昇的頭發在陽光下閃出一層光,很柔和,看起來發質十分好。她有些不可思議,自己想象力這麽豐富,這樣的一個人被自己幻想出來,他有自己的性格,有自己的外貌,似乎也有自己的故事。
壬昇很自然地靠在沙發上,眼睛看過來,像是夏天的海水,溫度适宜,讓人舒服,他拍拍自己身邊的沙發,示意江雪坐過來。江雪卻沒如他的意,坐在了他對面的位置上。
江雪的反應,讓壬昇微微眯起眼睛,他身體前傾,想讓自己距離江雪更近些:“陳嘉旻是當着我的面說我的壞話。”說完,輕嗤一聲,眼底似有不屑。
江雪忽然意識到,自己也不算了解壬昇,比如這個表情,她從來沒想過會從他的臉上看到,他對她,大多數是笑的,對別人,多數冷淡,偶有好奇,不過很快又會被冷漠取代。
江雪深思的時候,沒注意壬昇又往她的方向湊了湊,他的身體已經離開沙發,離她更近了,他忽然問出一個她又是怎麽也沒想到的問題:“我能追求你嗎?”
江雪揚眉:“現在是問這個問題的時候?”
壬昇望着她:“可能對你來說有點兒突兀,可對我很重要。”
江雪輕輕喔了一聲,然後回答他:“就算你是真的,我們現在進展也太快了。何況,一切都是……”
壬昇不等江雪說完,已經飛快地在她的唇上蜻蜓點水。
江雪愣在當場,笑意漸斂,問他:“你知道這種時候女生該是怎麽反應嗎?”
“打我一巴掌。”壬昇如實道。
江雪哭笑不得:“你什麽都知道還敢這樣。”
“有時候偷香竊玉需要一種勇氣。”壬昇說着低下頭,把他的臉湊過來:“你打吧。”
江雪看着這張又白又嫩的臉,下不去手,皮膚又細又膩,讓她想到在博物館裏珍藏的白瓷,看着人心癢癢,總想摸一摸。這裏沒有那層玻璃隔着,她不自禁伸出手,喃喃自語道:“你該慶幸自己有這麽一張臉。”他是自己想象出來的,被親也沒什麽,一切都是假的,而且這張臉摸着很舒服。
壬昇笑着将手覆在她的手掌上,入手是熟悉的體溫:“我從沒慶幸自己有這麽出色的外貌。”
江雪的臉紅了,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嗔道:“不要臉!”
壬昇卻如狐貍狡猾,順着杆子為叼到心念已久的肉。他握着她的手:“臉面這東西,最大的用處就是該舍棄時一定要舍棄,該要時打死不要揭下。打個比方,我追求你的時候,它就無足輕重了,要是有人和我争你時,它就又重要了。它提醒我,一定不能輸給情敵。那個醫生一直在想辦法接近你,我們別理他了。”
江雪定定瞧着他:“他是給我治病的,理論上我需要治病。”
壬昇理了理她的頭發:“我們這樣不好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着你,只要你想我了,我就會出現。你有什麽事都可以告訴我,開心的,不開心的,我會和你分享你的每件事。”
“我也需要一點兒隐私。”
壬昇為難了下:“好吧,你随意,只要你多想想我就好了,我每時每刻都會想你的。”
這種肉麻的話江雪聽了,卻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她奇怪道:“是什麽原因讓我想象出你來?難道我內心深處有這麽……一面?”
壬昇垂頭笑了,執起她的手,在上面親了幾下:“誰知道呢,我就是情不自禁,興許你本質是一個熱情似火的人。”
江雪感受到手背上接觸到的柔軟,不自在地抽回手,太奇怪了,就像是真的,想象中的感覺這麽真實?自己患的不是常見的病,她拿出手機查人格分裂的真實案例,這一看,頓時驚住了。這個病史上有位前輩,1955年他出生于美國邁阿密的威廉米利根,他竟高達二十四種人格,人格有男人女人還有小孩,每個人格的身份職業和性格都不一樣,人格交替出現,使得主人格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事情,最後因為犯罪被捕。
江雪看得驚出一身冷汗。
這時,壬昇湊過來,粗略掃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內容,好笑道:“你放心,我們和平相處,我不會傷害你的。最多我就是控制不住親親你,別人我都懶得看。”他語氣裏頗有嫌棄。
江雪覺得一點都不害怕了,因為她現在知道,自己這個人格油嘴滑舌,他能把所有的事都變成甜言蜜語說出來。
最後她實在受不住了,只嚴肅告訴他:“我拒絕你的提議,我們之間不是真的,談朋友根本不可能!”
壬昇聽完,臉上有點兒受挫,不過他很快恢複過來:“沒關系,江雪,我每天都會和你表白,直到你答應我為止。不過我總是叫你江雪,你叫我壬昇的話太見外了,我們換個稱呼,讓彼此更親密些。”他沉吟片刻,說:“這樣吧,你叫我昇,我叫你天雪好嗎?”
江雪:“?”名字都改了,她觑着他,打趣:“壬昇是什麽意思,不如叫人參。”
壬昇的臉色有點兒垮:“這個名字不好聽。”
江雪反過來調戲他:“沒關系啊,這是我對你的愛稱,愛稱不需要好聽的,他有意義就行了。”
“愛稱……”壬昇呢喃着,然後擡起藍色的眸子問江雪:“那天雪你愛我嗎?”
江雪無意間看到他眼底的認真,她撇開眼,底氣不足道:“我就是說着玩的。”
壬昇臉上微微有些失落,不過很快消失不見,沒讓江雪看到,他彎着唇在一旁笑:“什麽時候你愛我了,我就允許你叫我人參,要不然你就要叫我昇。”
江雪胡亂點點頭,就聽壬昇說:“我今天先回去了,你想見我,只要想想我就行了!再見。”
“再見。”
江雪覺得自己的話音落下,四周就瞬間安靜下來,周遭安靜得可怕,她茫然得縮到沙發上,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只是少了一個不存在的人而已。
……
下午的天還是很藍,陽光還是很足,照在人皮膚上一點兒也不溫柔。江雪拖着一個行李箱向車站趕過去,因為一天受驚過度,她記錯了發車的時間,從酒店退房的時候,時間就有些趕了,所以一到車站,恨不得腳踩風火輪,直接飛進去。匆匆忙忙的時候,不小心在路上撞到人,江雪只匆匆瞥了一眼,真誠說了幾聲對不起後,再次拖着行李箱往前趕。
被撞的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四象和王小五師徒兩人。他們對視一眼,四象瞧着江雪的背影出神。
待王小五喊了一聲:“師父!”,四象這才回神,喃喃道:“小五,你說有人遇上事咱們管不管?”
王小五知道四象嘴裏的“事”代表什麽,直言道:“管啊!”
“要是不壞呢?”四象又問。
王小五迷糊了:“師父你不是說人有人路,鬼有鬼路嗎?路上的人不對,好事也變成壞事了呀!”
四象頓時醍醐灌頂,一拍自己腦袋:“就是!險些忘了把這個忘了!”他贊嘆地看了一眼王小五:“不錯,為師教你的都記住了,沒白學,有進步!”
王小五嘿嘿傻笑,又問四象:“師父,我們把這小孩帶過來幹什麽?為什麽不送走?”
四象咂咂嘴:“這還是個麻煩事,主要這孩子和他父母姐姐不一樣,他什麽都不知道,沒有怨氣,只有執念,所以我們只要幫他完成心願就好了,畢竟這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王小五似懂非懂:“那就告訴他姐姐死了不就成了?”
四象臉一沉:“剛誇你,你就犯傻,你這不害他嗎?他說要找姐姐,就帶他去找,而且他說的也不是他那姐姐,他和他姐姐根本就通不了電話,一定是什麽人,體質特殊,誤入陰陽中間那條路,才接了這通電話。”
王小五聽完,有些犯愁:“人海茫茫,去哪找啊!”
四象一臉高人神情:“這你就不懂了,凡事講求緣,有緣的人總會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