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約
從玉珍樓出來後,兩人去南市買了幾個捕獸夾。
坐在街邊,一人點了一碗馄饨。
潘文向着向荊挑眉,他拇指和食指互相搓了搓,笑嘻嘻道,“我們剛賺了一貫錢,去酒樓裏坐坐?喝些小酒。”
每日不是往山裏蹲着,就是在往山裏去的路上,這種日子實在太悶了,他得松快松快。
向荊端起碗喝完馄饨湯,把空碗擱在桌上。
他用衣袖擦擦嘴巴:“我就不去了,剛才出來的急,菜苗還沒澆水,得趕回去澆水。”
“……”
潘文撇嘴,“你說你這日子過得有什麽意思?出家的和尚都比你自在。”
就算是澆水了,向荊也會找個理由不去,他的日子只有賺錢和木雕,活得跟苦行僧一樣。
他拉住向荊的衣袖,“去嘛!去逛逛。”
一個身高八尺的漢子拉着自己的衣袖撒嬌,向荊接受無能,略些嫌棄甩開他的手。
“你去吧。”
潘文悶悶不樂,“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他一步三回頭走了。
見潘文走遠了,向荊丢下八個銅板。
拎起東西去了東市。
東市有一家金銀閣,專門賣姑娘家的首飾、衣服,每日往來許多達官貴人。
金銀閣門口有夥計候着,每次有客人上門,都會拉動門匾下方挂着的鈴铛,以此讓店內夥計注意,別忽略了客人。
金銀閣門口的鈴铛一響,櫃臺後的夥計堆起笑容轉頭看去。
來人手中拎着捕獸夾,一身布衣,膝蓋手肘處打着補丁,腳上的鞋地磨得薄,再走上幾裏路估計就要穿洞了。
這種人飯都難吃飽,還指望他買東西?
夥計笑容消散,她重新坐在椅子上,招呼一旁新來的活計,“喂,那個新來的,叫季念的,你去招呼客人。”
季念蹲在櫃臺下擦拭着銀飾,聽到叫喚,急忙起身。
“向荊哥。”
向荊眉頭皺起,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季念。
“真的是你。” 季念滿臉欣喜。
她以前在西市糕點鋪子做活計,後來碰上個夫人,覺得她生的好,問她願不願意過來,工錢比在糕點鋪子多,于是季念便來了。
“我在這裏當活計。也是剛來沒幾日。”季念笑得眉眼彎彎,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又詢問,“向荊哥想要買些什麽?”
季念不覺得向荊買不起這裏的東西,只是……金銀閣只賣姑娘家的東西。他是買禮物送給誰嗎?
向荊點點頭,他目光在店內轉了一圈,都是穿着富貴的姑娘家貴婦人,一眼看去就他一個男子。
打量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向荊有些局促,随後他挺直身板,詢問,“有沒有簪子。”
“有啊。”季念領着她進到第一個包廂: “向荊哥,這些都是這一個月的新款簪子,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季念拿眼窺向荊神情,試探問道,“向荊哥買簪子是?”
“送心上人。”
季念心髒重重跳了一下。
“那個玉镯子要多少錢?”
向荊沒看簪子,他盯着櫃臺正中央擺着的镯子。
镯子用镂空黃金和玉石做成,玉石溫潤泛細膩的光,鑲嵌在镂空花紋中,甚是好看。
“聽說那個是我們的鎮店之寶呢。”季念低聲道,“要三百兩銀子。”
季念心砰砰跳得歡快,難不成他連三百兩銀錢都拿的出來?
向荊心底失落。
太貴了,得不吃不喝幹的五六年才買得起。
向荊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簪子。
以他的目光來看,款式些許普通。
“有沒有镯子?”
“有的。”季念領着向荊去另一個包廂。
金銀閣很大,縱深很長,一眼看去有無數的包廂,分門別類放置姑娘家的各類首飾。
季念指着一個金镯子道,“向荊哥,你看,這個就很好看。”
就是一個金镯子,什麽花紋都沒有,略顯老氣,唯一優點就是黃金做的。
向荊搖頭,“太普通了,她不會喜歡的。”
她平日的穿戴都是墜着各式各樣花紋,胡裏花哨的,肯定不會喜歡這種樸實的。
季念神情一僵,暗示道:“也許她喜歡呢?”
向荊沒在說話,自顧自看着,逛了一圈,他示意季念拿出一個銀镯子來看看。
銀镯子形狀像一節節的竹子,還有一簇簇的花攀附在竹節上。
季念想,她才不喜歡這個。
向荊道:“這個多少銀錢?”
“這個得五十兩。”
“我先下沒帶這麽多錢,能幫我留着嗎?我明日來取。”
季念沒想到向荊如此爽快,她點頭,“可、可以的。”
“幫我留着,我明日早間來拿。”
次日,向荊買到了那個銀镯子。
走出金銀閣,向荊鬼使神差回頭,玉镯子高高擺在櫃臺上,時不時閃過金黃色的流光,很是耀眼。
他握緊手中的盒子,揣着銀手镯離開了。
因為龐二嬸子的大嘴巴,現下他并不适合與譚意見面,這份生辰禮也只能緩緩再送了。
然而他得上山打獵,譚意也甚少出門,他一直沒找到機會。
直到林如安上門。
七八歲的小姑娘拎着一條魚站在門口,見到他立即露出讨好的笑容。
“向荊哥。”
“村尾的池塘得種蓮了,所以旱幹了池塘,家家戶戶都有一條魚,這是李叔讓我送上來的。”
向荊想了想,去年李嬸上門來籌過錢,似乎就是買魚苗放到池塘裏養的事情。
他接下草魚,道,“謝謝你送上來。”
小姑娘雙手攪着衣擺,沒打算走的樣子。
他問道,“還有事嗎”
“是、是這樣的。”林如安不太會撒謊,心情很緊張,“阿意姐說有事找你,要你明日去縣裏的福升客棧等她。”
向荊微愣,詢問,“她說福升客棧?”
林如安死死扣着手指,神情慌張,結結巴巴道,“對、對啊。”
“好,我知道了。”
見向荊應得爽快,林如安松下一口氣。
真是對不起向荊哥,但她如果不傳話,陳景姐估計得打死她。
林如安匆匆忙忙下了山。
……
三月的早間還帶着薄霧,青山隐在濃霧後面,影影綽綽露出幾分開春的綠色。
猶豫許久,向荊最終還拿澡豆洗了個頭,然後換上一套新衣服,穿上新布鞋出了房門。
屋檐下的木桶裝着水,他拿起飄在木桶上的瓢,往水裏看去。
印在水面上的人長着一雙丹鳳眼,五官硬朗,由于常年在山間奔走,皮膚略黑。
向荊摸摸自己的臉。
他知道自己長得俊俏,因為每次去縣裏賣木雕,買他木雕的大多數都是姑娘家和婦人。
但譚意對他似乎沒什麽特別的,随後他又自嘲笑了笑,總是想些不該想的。
向荊擺弄一下額頭上的碎發,鎖門下山。
……
縣門口有許多從各個村落上來賣菜的大娘大爺,擺着的青菜翠綠,有些還帶着泥,新鮮的很。
陳景無視他們的吆喝聲,徑直去了北市的花樓,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去到福升客棧時,天兒還早,她要了一間包房。
關好門,陳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細碎的茶葉在澄黃的水中翻騰,最後落了腳,沉澱在杯底。
良久,一聲嘆息溢出喉嚨。
沒再猶豫,陳景掏出從花樓買的迷、幻藥,掀開茶壺蓋子,一股腦全倒進去。
她把紙團了團塞進腰間。
陳景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劇烈的心跳,然後躲進床底,等着向荊自投羅網。
她已經計劃好了。
待會兒向荊進來沒看見人,定然會覺得譚意沒來,于是坐在包房裏等。
從後山走到縣裏,肯定會口渴,于是便喝茶壺裏的水,到時候就會中迷、幻藥,接着向荊以為碰了自己,那肯定就得娶自己。
陳景計劃的很好,只是她等了很久,等到心跳正常跳動,等到日頭升到半空,向荊還是沒有來。
實在沒忍住,她從床底爬出來。
爬了太久,身上都沾上了灰塵,陳景罵罵咧咧。
林如安不是說他很爽快應下了嗎?
難不成他爽約了?
百無聊賴時,陳景目光落在茶壺中。
裏面裝着她從花樓帶來的迷、幻藥,只要喝下去,一盞茶的功夫就會倒下,中藥的人會幻想與心上人在一起的畫面。
陳景盯着茶壺看了許久,眉眼暗淡無光,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另一邊,向荊在城門口茶棚遇上虎二。
虎二察覺到了譚意和他認識,擋住他的路要銀錢。
争執了好一番,向荊才得以脫身。
他急匆匆趕到福升客棧,剛踏進客棧,一壺水就從頭上倒下來。
他頓住腳步,回頭看去。
茶水從二樓潑在地上,把周圍的商販濺了一身,一旁的大娘仰頭罵罵咧咧,恨不得把倒水之人的皮給扒下來。
如不是他走得快,那壺水就到了他頭上。
向荊問過店小二後,快步上了二樓包廂。
在城門口耗費太過時間了,譚意估計等了很久。
向荊推開門。
正對着門的窗戶大開,桌子上擺着茶壺和杯子,一旁的屏風隔開了後面的床,床上坐着一個人。
這是……包房。
“你也太慢了,我都睡醒一覺了。”
陳景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向荊目光在包房轉了一圈。
“別看了,譚意不在。”
“她幫我約你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