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可憐你

第 58 章 放天燈

放天燈

吃完馄饨,向荊領着他繞過七拐八繞的巷子,兩人出到西市牌坊。

譚意:“我們去放天燈吧。”

“都行。”

見他同意,譚意去拿她寄放在攤位老板那兒的天燈。

向荊不識字,所以他做的天燈很簡約,只糊了紙,什麽都沒有。

這位攤位老板也不識字,但他明顯比向荊會做生意。

他制作的天燈上同樣一片空白,但他會帶着筆和墨擺在攤位上,讓會寫字的客人自己親自寫祝願,還能博個心誠則靈的名頭。

方才借筆墨,譚意給了老板挺多銀錢,看到譚意露出大白牙。

她拿過自己寄放的天燈,揮筆在天燈上寫下兩行字。

一旁的老板立即豎起大拇指,道,“姑娘字寫得真好,怪不得方才那麽多人找你寫字呢。”

譚意手一抖,點點墨汁低暈染在天燈上。

她若無其事詢問:“老板不是說不認得字嗎?”

老板擺擺手,“唉,我這一個做苦力的哪認字啊,但我見很多客人寫過,姑娘的字比大多數人都要好看,用讀書人的話來說,就是有風骨。”

譚意不好意思笑笑。

這還得感謝她表哥,逼着她苦練字。就算是遠在襄陽也不讓她耽誤讀書寫字。

拿起天燈,兩人往東邊同心湖去。

向荊向荊拿着孔明燈,時不時看着上頭的字。

譚意舔了舔嘴唇,詢問道,“好看嗎?”

向荊搖頭,“我不識字。”

他沒機會學,也從來沒有人教導他。

譚意笑。

“寫得是什麽?”向荊難得發問。

譚意:“願奶奶百歲無憂,願譚意平安喜樂。”

“嗯。”

天色陰暗下來,漫天的孔明燈照的黑夜透亮。

兩人去了東市的同心橋,把天燈放飛。

譚意仰着頭,看着天燈慢慢往上升,接着彙入衆多天燈中。

“真好看。”

她轉過頭,向荊正看着她,目光又深又遠。

譚意微愣。

“為什麽做這些?”

為什麽要這麽幫他?為什麽要自己陪着她逛七夕。

譚意思索半晌道,“對不起,如果不是我爹……”

“你對我只是愧疚嗎?”向荊目光盯着她,勢必要一個答案。

譚意低垂眼簾,沒說話。

許久,她看着向荊的手朝着她伸過來。

譚意眼簾顫動。

下一瞬,向荊握着她的手。

他微微顫抖的手包裹着自己的,滾燙的熱氣通過手心傳到手背。

譚意低頭看着兩人相握的手,心跳如鼓。

正在這時,岸邊的差役高喊一聲,砰砰砰的聲音響在耳邊,湖上的天空綻放一朵朵煙花。

巨大的煙花綻放在半空,又變出流光分散到四方,消失在空中。

周圍是歡呼聲。

譚意動了動手指,緩慢回握住向荊的手。

譚意擡頭看向荊,他仰着頭看煙花,下颚線硬朗分明,側臉在煙花下明明滅滅。

她也擡頭看煙花,心裏沉甸甸的滿足讓她不由自主想笑。

縣老爺這次是下了血本,璀璨的煙花布滿半空,直到兩刻鐘後才熄滅。

湖中都讓白霧布滿,一股股硝煙味湧入鼻尖,有些難聞。

向荊松開她的手。

他正對着她,垂眸笑,“我得走了,譚意。”

譚意手上還殘留着他的溫度,她不解的眨眼。

“去一個離你很遠的地方。”向荊雙手握着圍欄,聲音透着缥缈,“我一直以為我長大了,我很高也很壯,我把小時候欺負我的虎二打得很慘,讓他再也不敢惹我。”

“我跟着商隊去撫州,我殺了很多人,也救了很多人,我把整個商隊都救下來了……我總以為我足夠強大,強大讓旁人畏懼。”

直到發生這件事,狠狠把他揉碎丢在地上,向荊才從自己幻想中醒來,他突然明白,一個人的強壯叫莽夫,裹着名利的強壯才叫真的強壯。

他必須要做出一個改變。

俞世安說過,選拔營是專門為皇帝選拔體魄強健,手腕出衆的鐵血将士,訓練殘酷,其中以死鬥出名。

只要活着從選拔營出來,就算不能進禁軍,也會進軍隊,進了軍隊可以攢戰功往上升。

不管有沒有命出選拔營,向荊都得去,他從未想現在這樣,想要把權勢緊緊握在手中。

放過煙花後,各村落的人都回家,縣裏街道上漸漸沒那麽多人。

城門口的茶棚只坐着寥寥幾個人,譚意和李青杏占了一桌位置。

桌上的茶已經涼透了,沒有人喝。

向荊和俞世安在遠處的樹下交談,隔得太遠,茶棚太喧,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麽。

李青杏看着頹靡不正的譚意,詢問,“你怎麽了?”

譚意搖頭:“沒。”

那份沉甸甸充斥心尖的滿足變成酸楚,讓她喉嚨發酸。

向荊方才那番話無疑是告別:這輩子,他們都沒有辦法見面了。

譚意盯着茶水。

半晌才迷茫道,“你說,我應該嫁什麽樣的人?”

李青杏突然沉默,她道,“不知道。”

她想要嫁的人,已經很堅決的拒絕了她,并且告知自己,不日他就要離開。

一聲長嘆。

她們喝完一壺茶,那邊也已經交談完。

俞世安向着他們走過來,而向荊徑直出了城門。

譚意忍不住問,“向荊不和我們回去嗎?”

“他先走。”

李青杏也告辭,“我今夜宿在縣裏。”

陳景按時辰來到城門口,她興致高漲,手中拿着兩串糖葫蘆,回家的一路上都在哼着歌。

回到家,已經戌時四刻。

院子掌上了燈,昏黃的燈光照在門口。

李叔李嬸已經睡了,只剩下季冬在院子等着她們。

洗漱完後,譚意穿着中衣坐在窗前,呆滞得望着窗外。

即将中秋,月亮也要圓滿了,只剩下一小塊殘缺。

夜風徐徐吹進來。

譚意一手托着腮膀子,另一只手攤開在眼前看着。

……

夜深了,山間寂靜,便是連鳥也不叫喚。

木屋亮着燭燈,接近木門的地方放着一個小桌子,向荊一手拿着刻刀一手拿着木頭,借着月光和燭光雕刻着木頭。

潘文裸着膀子躺在木板床上,翹着二郎腿,嘴裏喋喋不休說着話,語氣中是對未來的期盼。

“那你未婚妻呢?”

如果潘文去選拔營,一半可能會死在裏面,另外一半可能進軍營打仗,極少數可能會成為禁軍,為皇帝做事。

但無論哪種,對那個姑娘都不公平。

潘文二郎腳沒再搖晃,他盯着天護板。

許久才道:“如果她願意等我,我真有機會回來,我決不負她。”

“如果她不願意,那就退婚。”

“總之我一定要去選拔營。”

潘文受夠了唯唯諾諾活着的日子,他無比想要出人頭地,想要給家裏一個倚靠,想要旁人不能欺負他們。

向荊道:“你可能會死。”

向荊獨身一人毫無牽挂,而潘文有父有母,還有未婚妻。

“我要去。”潘文很堅定。

向荊不再說。

“睡吧。天色不早了。”

身後漸漸沒了聲響。

向荊一刀刀雕刻着木頭,不斷有木頭屑掉在大腿上。

夜色越來越濃稠,手中方方正正的木頭漸漸變成了姑娘家的身段。

向荊的手還沒有全好,拿久了刻刀,手指隐隐作疼。

衣領的褶皺,腰帶上的花紋,裙擺處蕩起的弧度,向荊都很細致雕刻。

全部雕刻完,只剩下臉。

向荊吹幹淨木雕上木屑,撫摸着已成雛形的面容。

那些睡不着的夜裏,他雕刻過很多次譚意的臉。

他以為沒人能察覺他的心思,然而潘文看到那些的木雕的第一眼便了然。

因為木雕最中央的地方,一定站着譚意。

潘文說得沒錯,他就是一個膽怯的人,他不敢把她放在太陽底下,所以總把她放在人群中,。

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很多東西能藏得住,滿腔的心意卻無處可藏。

但這一次,應該是最後一次雕刻她了。

向荊雕得很細致,直到天微微亮才雕刻好。

一個活靈活現的譚意站在他的桌前,對着他笑。

……

夜裏沒睡好,到了早間,譚意不願意起床。

次日大早,譚意睡得迷迷糊糊之時,床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有點想老鼠刨食。

譚意試探喊道,“季冬?”

“我不是季冬。”

是陳景,不是老鼠,譚意又迷迷糊糊睡過去。

直到陽光透過窗縫,打在屋內的地板上,譚意才幽幽轉醒。

昨夜哭得太久,譚意眼眶紅腫還刺疼,費了老勁才勉強睜開一條縫。

譚意拿起一旁的濕帕子敷在眼睛上,換了好幾輪水,冷敷了一上午才勉強出去見人。

譚意打開門,剛巧撞上陳景。

她身上穿着自己的衣裙,眼眶通紅,似乎是剛哭過?

譚意彎腰低頭看她臉,“你怎麽了?”

“沒什麽。”她态度冷漠,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這态度擺明有什麽。

譚意剛要走,陳景又打開門,惡狠狠盯着譚意,“昨夜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麽?”

“你和向荊……”陳景神情嫌棄,她道:“我告訴你,下次你要是再跟向荊見面,我就告訴舅舅,讓他收拾你。”

“不會了。”譚意眼眸微暗,“日後都不會再見了。”

“那就好。”陳景哼唧幾聲,又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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