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可憐你

第 11 章 分豬肉

分豬肉

轉眼就到臘八。

六善村有個不成文的習俗,每年臘八都要舉行祭祖儀式。每個村民都得在場祭拜祖先,用李叔的話來說,那便是讓天上的老祖宗也感受過年的熱鬧和兒孫滿堂的樂趣。

臘八當天,公雞還沒打鳴,屋子外頭就有人起鍋殺豬,凄厲的叫聲擾得人不得安眠。

譚意躺在床上幹瞪眼,等到快天亮才再次睡過去。

睡得迷迷糊糊間,察覺有人在自己身上動手動腳,弄得她很不舒服。

“做什麽!”譚意閉着眼推阻游離在自己軀體上的手。

季冬催促的嗓音傳來,“我的好姑娘啊,你得快些起來了。”

她手腳麻利往譚意身上套衣服,一邊絮絮叨叨,“時辰不早了,譚老爺和李叔李嬸都去祭祖了,你再晚起來就來不及了。”

譚意嘟囔了一句,頭卻枕在床上不起來。

季冬打開屋內窗子,寒風争先恐後湧進來。

一股寒冷的氣息在臉上盤旋,譚意翻了身,下一瞬冰涼的帕子蓋在臉上,譚意凍得一個哆嗦,

“好涼。”

“不涼的話,姑娘可起不來。”季冬動作輕柔給譚意擦洗完臉。

冰冷的帕子往臉上擦拭,再多的困意都被凍沒了,譚意掙紮着從被褥中出來。

她穿戴好衣服出門,撞上一臉愁苦的季冬,嘆氣道,“好了,現下連表姑娘都走了。”

“我知道在哪。”譚意可以自己去,不需要別人帶着她。

見譚老太房屋緊閉,她詢問道,“祖母不去嗎?”

表哥不是六善村的人,不去祭祖也說得過去。

季冬搖頭,“這天太冷了,譚老夫人年事已高,還是莫要折騰了。”

譚意向曬谷場一路小跑過去。

遠遠看見向荊迎面而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悶着頭走路。

譚意疑惑,不是說每個人都必須要去參加祭祖儀式嗎?為何他不去。

會不會沒人告知他今日祭祖?畢竟在村裏好像沒有人喜歡他。

譚意摳着手指,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

兩人擦肩而過時,譚意出聲喊住他,“向荊,你去哪啊,祭祖儀式要開始了。”

“我不用去祭祖。”丢下一句話,向荊大步離開,逆着人流往村口走。

譚意微愣。

向荊的聲音極啞,鼻息粗重,像是生病了……

直到不遠處傳來敲鼓聲,譚意才狂奔到曬谷場。

偌大的曬谷場站滿了人,密密麻麻的人頭沒有一個是她認識的,最後還是陳景見她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轉,才把她帶到前面。

站在屬于自己的位置上,譚意才有心去打量周圍。

她離祭祀臺不遠,能看見祭祀臺上分別左右兩邊擺着兩個打鼓,正中央放着長桌子,桌子上擺放着雞鴨魚肉等祭品。

陳景就站在她旁邊,突然臉怼到她面前,神情無語詢問,“你眼睛怎麽紅紅的?你是不是又哭了,你怎麽這麽愛哭?”

“……我沒哭,風太大,眼睛進了沙子。”

實則是因為太困了,不停打哈欠。

一旁的陳善拉拉譚意的衣袖,詢問:“怎麽不見你出來跟我們一起玩了?是不是覺得跟我們玩很無聊。”

“不是。”譚意急忙否認,磕磕巴巴撒謊道,“我……我的表哥給我布置了功課,我得做功課。”

陳善眼睛更亮,直勾勾看着她,“你還會寫字呢?你真厲害。”

譚意被她誇得面紅耳赤,不好意思道,“也……也還好。”

為了轉移話題,譚意詢問陳善關于向荊的事,“我剛才看見向荊了?他為什麽不來參加祭祖?”

陳景看傻子一般看着譚意,誰會讓一個災星參加祭祖。

“他是被賣到我們村的,又不是真的我們六善村的,而且誰會讓一個災星參加祭祖,祖宗不罵死我們?”

鼓聲再度響起,她們也不說話了,曬谷場只有如雷貫耳的鼓聲。

鼓聲停下時,譚延和李青杏站在祭臺之上。

陳景嘟囔,“憑什麽李青杏就能站在上面?什麽狗屁福星。”

李青杏和譚延上完香後,開始跪下祈禱。

譚意跟着其他人一同跪下,俯下身子祈禱。

等祭臺上李青杏和譚延起來後,底下的人也跟着起來。

譚意原本以為祭祀就算結束了,但她還是想多了。

接下來是村裏有聲望的一一長輩上臺燒香,十幾個人排着上香。

一連跪了好幾次,等半個早間過去,譚意就餓得受不了。

太過于頻繁的起來跪下,譚意頭昏腦花,整個人暈暈沉沉的。

跪下起來的動作變得遲緩呆滞,祭拜老祖宗果真是個麻煩事。

就當譚意覺得她要餓暈過去時,十幾個長輩終于祭拜完成。

譚意餓得頭暈腦花,她扶着暈乎乎的腦袋,轉身就要走,卻被陳景一把拉住。

她怒目而視,“你走這麽快做什麽?還得幫忙把豬肉運回去。”

一副休想只把她留下幹活的模樣。

譚意:“……”

細雪又飄了一日,直到傍晚時分,才堪堪停下。

祭祀的豬是譚家養大,買豬苗的錢是全村民出的,每年祭祀完,裏正都會負責把豬肉切好,分派到每家每戶。

以往都是譚延和李叔走一趟,今年譚延打算讓譚意認認臉,免得讓人欺負了,讓她和李興民走一遭。

譚意和李叔出了門。

地上積雪多,鄉路一片泥濘,推車上整整一頭豬的重量,就算李叔長得壯,推起來也費勁,譚意上前搭把手。

兩人推着推車,從村頭一家家走過去。

李興民袖子挽起,露出一節胳膊,胳膊肌肉鼓起。

他看着走在推車旁的小不點,問:“阿意累嗎?”

譚意搖頭,“我不累的。”

李興民想,這小姑娘太乖了。

走了六七戶人家後,熟悉的黃泥屋出現在眼前。

黃泥屋連着兩間瓦房,半人高的籬笆把三間屋子圍住,院子一片黑黝黝,只有零星火光從東廚冒出來。

譚意墊着腳往院子張望,李興民放下推車,隔着籬笆沖院子裏喊,“向叔、李大娘在家不?我送祭祖的肉來了。”

“來了。”

向荊打開籬笆門。

他臉上還帶着傷,青青紫紫的疤痕。

“我和爺爺在家。”

“沒事,給你也一樣。”李叔笑。

推車上層層疊疊堆着豬肉。

李叔刀工了得,每塊肉大小都差不離,但譚意眼力好,硬是給向荊挑出一塊瘦肉最多的肉,她獻寶似得遞給向荊。

“給你。”

向荊:“……”

他接過豬肉。

李興民:“還有好些沒分派完,我們先走了。”

兩人沿着鄉道一家家派發豬肉,天色昏暗下來,大多數村民都回家了,除了時不時的狗吠聲,安靜的很。

李興民想找人說說話。

他詢問譚意,“阿意認識向荊啊。”

譚意思考了一會兒,道:“他給李叔李嬸搬過紅薯。”

李叔笑:“向荊命苦。”

譚意擡頭看李叔。

見譚意感興趣,李興民清清嗓子。“他是被販賣到我們村的,那時候李大郎,也就是阿荊的養父,成親四年都沒生出來孩子,于是就花幾兩錢買下了阿荊,取名李荊。”

“後來他養父在服差役時被淹死了,被撈上來的時候被水泡得都認不出來了。”

“李大郎死後,李大嬸吃不得清貧的苦,跟着一個賣貨郎跑了,再後來,村裏來了一個游方道士,說阿荊是災星。”

“阿荊差點被趕出六善村,是入贅到李大娘家的向大爺保了他下來,自從改名叫向荊。”

話開了個口子,李叔叨叨不停。

每給一戶人家送完豬肉,李叔就會把那家人的事都給譚意說一遍,講得繪聲繪色,跟聽故事似的。

譚意覺得李叔有當說書先生的潛力。

小半個時辰後,終于把最後一塊肉送完,李叔的故事也說到了尾聲,故事的結尾。

道路泥濘,還到處都是坑坑窪窪,三步一個小水坑,譚意仔細辨着路,避免踩到随地可見的狗屎。

兩人推着空車往譚家去,路過李家時,籬笆門打開,向荊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手裏拿着刻刀,正雕刻一塊木頭。

“阿荊。”李叔笑着打招呼,“這會兒還刻呢,別把眼睛熬壞了。”

“我曉得的,李叔。”

他知道不能把眼睛熬壞,但後日就是大年三十,如果不雕刻,他根本沒有東西賣。

向荊把木頭和刻刀放在木凳上,轉頭看向譚意,“我能和你說幾句話嗎?”

“我、我嗎?”譚意呆愣,顯然沒想到向荊會提出這個要求。

“可、可以的。”

向荊把目光看向一旁的李叔,意思不言而喻。

李興民微愣,随後好脾氣笑,現下的孩子啊,都有自個的秘密了,還不許大人聽。

“好好好,我這就走。”

“阿意,待會兒你敢自己回家嗎,需不需要李叔等你?”

“李叔你先回去吧。”譚意搖頭,這裏離譚家不遠,她倒是敢自己一個人回去。

“那李叔先走了。”

李叔推着推車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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