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宴
對于這次設宴,蕭潇很重視。
她拉着俞舟譚意,帶着幾個丫鬟,站在大門口迎接潘文和向荊。
蕭潇穿着芳華閣最新出來的百褶如意月裙,頭上插着镏金點翠步搖,擡手間露出皓腕上的白玉镯子,裝扮的一身貴氣。
她背脊挺直,笑容得體。
蕭潇就是要看衰她們的人瞧瞧,就算她家老爺不是知府了,她家這日子依舊過得不比知府差。
等了大約一刻鐘,向荊和潘文便從不遠處走來,手中皆拎着禮盒。
蕭潇臉上笑意明顯,攙扶着俞舟上前兩步。
俞舟笑道,“向大人、潘大人。裏邊請。”
潘文:“俞老爺、俞大娘子。”
向荊目光落在譚意身上。
看得出來她今日特意裝扮過,首飾和衣裳都很亮眼,乖巧跟在蕭潇身後,含笑看着他們。
很乖巧。
一行人往前院去,蕭潇對潘文殷勤備至,時不時拉着譚意同他說話,一旁的俞舟與向荊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
原本打算直接去膳廳吃飯,結果被蕭嬷嬷告知俞世安釣魚還沒回來,一行人不得已轉去正廳喝茶。
蕭潇表面笑着,心底暗罵俞世安。
丫鬟端上茶水糕點。
“這些糕點都是襄陽的特色小吃,兩位大人可以嘗嘗。”蕭潇道,“我記得潘大人是岳州東平縣人士?”
“對,我家在譚意隔壁的東陵村。”潘文把話題往向荊身上引,“阿荊跟譚意是同村的,都是六善村人。”
蕭潇驚訝,“原是如此,向大人和阿意竟然是同村,真是讓人驚訝。”
“這次俞家一事,真是多謝兩位大人鼎力相助,不然我們哪能坐在這裏喝茶。”
話趕話到這兒了,俞舟索性舉起茶杯,朗聲道,“這次俞舟能大難不死,全依仗兩位大人,俞某再次謝過兩位大人。”
俞舟端着酒杯站起,對着向荊兩人鞠躬。
向荊忙上前幾步托起俞舟胳膊,“俞老爺客氣了。”
俞舟搖搖頭,眼底湧上淚花。
他為官三十多載,官場沉浮看過太多,他知道他能出來有多難。
為了他這條命,兒子放棄前程,日後都得過着躲躲藏藏的日子,向大人和潘大人為了撈他,肯定也付出了不少代價。
蕭潇也舉起茶杯敬上一杯,譚意有樣學樣,正廳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潘文笑嘻嘻打熱場,“俞老爺、俞夫人不用客氣,以前譚意也幫過我們不少……”
向荊嘴不如潘文好使,只能坐着喝茶。
另一邊的蕭潇和潘文聊起來,對着潘文言笑晏晏,話頭基本圍繞在他身上,雖說沒冷落了向荊,但相較之下,态度明顯沒如此熱情,只是尋常詢問。
向荊再蠢也瞧不出了不對勁,他打量幾眼蕭潇後,目光轉到譚意身上,她話很少,一般只附和幾句,并沒有過多殷勤。
向荊眼睑微顫,手指來回摩擦杯沿。
嘴裏的茶突然就沒味了。
趁着俞世安沒回來,正好讓潘文和譚意單獨說說話,蕭潇笑眯眯建議,“阿意啊,你帶着潘大人去我們後花園逛逛,後花園的桂花開得正好。”
她的心思只差寫在臉上了,是個明眼人都能懂她的意思,如果潘文對阿意有意思,順着杆子往上爬就可以了。
聞言,潘文些許懵,這蕭夫人似乎看上他了?
他忍不住轉頭看向荊,神情寡淡,繃着一張臉,眉眼間沒有了來時的喜悅。
氣氛一時尴尬,蕭潇臉上笑意一滞。
難不成她想錯了?潘文并不稀罕譚意,可不稀罕譚意費那麽大勁救她們?又不是什麽觀音菩薩!
譚意低頭摸着衣袖上的花紋,突然聽見向荊道,“正好,我也想看看俞家的後花園。一起吧。”
潘文笑嘻嘻站起,“如此也好,大家一起去逛逛。”
“阿意,可要招待好向大人和潘大人。”
走出膳廳不遠,潘文找借口溜走了,道上只剩下譚意和向荊。
俞家後花園全翻新了一遍,牆邊一排排的花盆種着着不同品種的花束,夾道兩邊是移植過來的桂花樹,開得尚好,桂花撲鼻。
園中一片欣欣向榮的模樣,不見前幾個月的狼藉。
兩人并肩走在鵝卵石道上。
“你姨母想要撮合你和潘文哥。”向荊扯下一片桂花葉,在手中打轉,沒一會兒,桂花葉被他□□得不成樣子。
譚意一愣,原來向荊也有這種感覺,她還以為是自己弄錯了。
“或許吧。”
向荊覺得自己失策了。
他當時并不知道俞世安會去投靠三王爺,為了俞家險些把自己都賣給了三王爺,結果便宜全讓潘文占去了。
“你喜歡潘文哥?”
譚意:“……不是。”
“那你喜歡誰?”
“我沒喜歡的人。”
“騙人。”向荊倏地笑開。
他站定在譚意面前,輕捏着她的下巴,彎腰與她對視,低聲道:“你喜歡我。”
譚意一把拍開向荊的手,冷聲道:“沒有。”
“有。”向荊嘴角含笑,“那次畫舫掉下水,你是故意的。”
“為了試探我。”
就算是不喜歡,譚意對他絕對是有感覺的,但譚意的态度很奇怪,讓向荊心底不安。
“我不是。”
“譚意,我當官兩年了,心思深了不少,你別想騙我。”向荊理了理她鬓角的散發。
傍晚的涼風揚起譚意的裙擺,發梢,受不住向荊的目光,譚意別過頭。
向荊沒再說話。
兩人在花園中瞎逛,譚意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一聲不吭。
當時她确實是故意的。
被摁在護欄上時,她知道不能掉入湖中,所以掙紮的厲害,然而對上向荊目光那一瞬間,她像是被下了降頭,鬼使神差沒再掙紮,順着藍曉月的力道往下倒。
直到身子被湖水浸沒,譚意才知道自己幹了件糊塗事,一件不能幹的蠢事。
事後,譚意也盡量讓自己不去想那件事,不然總覺得對不起官子謙,幸好,現下官子謙也對不起她,兩人也算是扯平了。
秋季的風已經帶上了點寒意,穿着秋衣都覺得許冷,譚意手指冰涼。
“我的佛珠在你這裏?”向荊詢問。
“嗯,去我院子,我拿給你。”
兩人去往湖光榭。
譚意讓向荊在院子口等她,尴尬道,“女客院落,你不大好進來。”
向荊點頭。
說完,譚意就跑進去院子,不多時,拿着一個盒子出來。
向荊打開盒子,靜靜躺着一串佛珠,他把佛珠盤成兩串,随後執起譚意的手,堅定把佛珠套在她皓腕上,道:“明日我找媒婆上門提親。我要再不提親,你姨母就該讓你和潘文定親了。”
就算不是潘文,也會是其他人。譚意今年十七歲了,俞夫人肯定着急,他要是再不抓緊,等下次他再來到襄陽,說不準譚意就定親了,這次可沒有再讓他趁虛而入的機會了。
譚意猛地擡頭看他,右手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卻被向荊握住。
他眼神堅定看着譚意:“我現下是從三品武将,也算混得還可以,肯定是能護住你的,我在京城也有一個三進宅院,在挺好的位置,手上雖然不能說家纏萬貫,但也有些積蓄,定然不會讓你吃苦。”
從選拔營出來,向荊進入禁軍,這兩年,向荊過得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雖然有三王爺的暗中相助,但從一個從九品普通侍衛到從三品的将軍,向荊付出了很多。他建立了許多軍功,得到不少賞賜,除了供奉香火外,基本沒怎麽用。
“如果你想住在襄陽,我也可以在這裏買宅子,讓你住着。”
譚意依舊不吭聲。
“嫌棄我不是個讀書的?”
大魏朝重文輕武,武将位置一向在文官之下,向荊雖然會讀會認會寫,但他确實沒有多大文化。
再說,她上一個未婚夫是個讀書人,比他有文化多了,說不準兩人還能賞月對詩。
譚意:“……不是。”
向荊一步步詢問,“那為何不願意?”
“沒不願意,只是……”覺得太快了。
三年未見,譚意對向荊一無所知,她心中沒底。
“只是什麽?”
“我身上很多鞭痕,你會介意的。”譚意低聲道。
聽到這個理由,向荊猛地松一口氣。
他拉着譚意的手,“我身上也有很多疤,我不在意這些,如果你在意,我會想辦法給你弄好。”
向荊神情認真,望着她的目光專注又包容。
譚意怔怔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被蠱惑般點了頭。
向荊笑出聲,丹鳳眼渲染出一圈圈笑意,露出一排白皙的牙齒。
譚意猛地紅了臉,她掙脫開向荊的手,向前走幾步。
“應該要吃夕食了,快些回去吧。”
“好。”向荊道。
走到後花園,遇上提着一條魚的俞世安和潘文。
兩人站在拐角處,臉色皆很凝重。
看到她們到來,很有默契住嘴。
向荊雖然板着臉,但他嘴角上揚,眼中冰雪消融,眉梢都帶着喜意。
這一副春情蕩漾的模樣,看來他和譚意的神情是成了。
俞世安眉頭輕蹙,卻沒說什麽。
正好這會兒仲夏過來找他們,“可以開宴了。”
一行人前往正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