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訓
吃完飯後,夜色深重,向荊和潘文離開俞府。
見人走了,蕭潇的笑容落下來。
方才飯桌上,潘文親口說在家鄉已經定親。
這意味着他和阿意沒可能,這對于蕭潇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這幾日蕭潇把襄陽城适齡男子都看了一遍,大多都一般,不一般的以她家目前的門第也已經夠不上了。
蕭潇心煩意亂。
匆匆回到院子,見譚意提着燈籠站在門口。她還穿着今日的衣裳,想來還沒有回院子。
蕭潇緩了緩臉色,柔聲道,蕭潇緩了緩臉色,“怎麽在這裏?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
譚意:“我想和姨母說些事情。”
她把燈籠提給季冬,蹦跳幾步挽上蕭潇的手臂,撒嬌道:“姨母,我們去走走吧,我們好久麽一起走走了。”
現下蕭潇哪有散步的心情,但外甥女興致很好,她也只能陪着。
“好好,姨母陪你走走。”
譚意吩咐身後的婢女,“嬷嬷跟着,其它就退下吧。”
她瞥了一眼季冬。
季冬了然,轉身離開,“那奴婢先回湖光榭。”
譚意挽着蕭潇的胳膊,向着後花園去。
十月份的襄陽冷了不少,尤其是晚間,罩着厚衣裳也能感受到秋風的寒冷。
蕭嬷嬷落後一步,提着燈籠照亮鵝卵石小道。
譚意和蕭潇有一句沒一句說這話。
“姨母,想跟我提親的是向荊。”
“什麽?”蕭潇身子激靈,她緊緊抓着譚意手臂,神情激動,“阿意,你方才說什麽?”
“姨母,你弄錯人了。其實是向荊。”
大悲又大喜,蕭潇一時沒反應過來,“是、是向大人。”
向大人那一副冷淡的樣子完全不想是對阿意有意思,倒是潘文與阿意有說有笑的,相處融洽。
“他……”蕭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過了三十幾年她體會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悅。
“怎麽會是向大人?”
譚意把以前在六善村挑出來說了一些。
說完以後,譚意覺得不能讓向荊的努力白費,他道,“他雖沒說,但我也知道,潘文是看到他面子上才會如此照拂我們。陸豐也是他弄走的,後來劉知府才能接過姨夫的案子。”
蕭潇詢問,“所以俞家的事都是向荊在周旋?”
“潘文肯定也幫了忙,但大部分都是向荊。”蕭潇些許懊惱,合着半天,殷勤獻錯人了。
“是姨母狹隘了,只瞧見了牢獄中哪一點事。”蕭潇臉上的笑容怎麽也壓不住,聲音激動,
“阿意,向荊可是從三品将軍啊。你攀上高枝了!”
向荊是禁軍,從三品同知手下是帶兵的,雖說沒兵權,但得罪他旁人也得掂量掂量了,就算俞舟還是知府,她們家也是攀不上了的。所以她才一直沒往向荊身上想。
對此,譚意倒是沒多大想法。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走着。
她們已經走到了院子中部,過完拱門不遠處進入一條蕭道,就是一座長長的假山。
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譚意挽着蕭潇往那邊去。
“太好了,我看官家還怎麽猖狂。”蕭潇神情激動,迫不及待道:“那向大人什麽時候來提親?”
“他說明日。姨母,但是向荊是個男兒,無父無母長大,我怕有些規矩他不懂。”
蕭潇含笑看着譚意,“以前可沒見你操心過這些啊。”
“我的阿意是真的長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譚意臉上爬上紅潤。
她拉着蕭潇拐上小路。
秋季的夜色寂靜,一點小動靜都能聽得清楚,何況是如此暢快的笑聲,一下子就吸引了蕭潇的目光。
蕭潇眉頭緊皺,這麽晚了,怎麽還有人在這裏。
她還沒得及說話,假山內側幸災樂禍的女聲傳出來,“我就說在做什麽夢呢……烏鴉就是烏鴉,哪成得了鳳凰,還說人家潘大人看上了她,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
蕭萍臉色巨變,身子顫了顫。
她想要開口制止,卻被蕭潇一眼神制止。
三人就站在小道上,聽着假山另一側的聲音。
“表姑娘哪配得上潘大人,她受了鞭刑,全身都是疤痕,難看死了。”
“可不是,仲夏姐姐,你可比表姑娘好看多了。”另一道陌生的聲音傳來。
譚意嘴角勾起。
仲夏的聲音中的不屑聽得清楚,“她爹是農民,她本來就是個村姑,自小就是個能裝的,才哄得夫人把她養在身邊。其實她內心惡毒着呢,跟表面完全不是一回事兒,誰要娶了她,定然是倒了八輩子黴。”
蕭潇握緊譚意的手,揚聲道,“是嗎?”
她的聲音順着風吹到假山另一頭。
周圍寂靜一瞬,假山那邊徹底沒了聲音。
“哪個見不得人的躲在假山後面,給我滾出來。”因為氣憤,蕭潇破了音,帶着幾分尖銳。
見假山後的人久久沒出來,蕭潇不耐煩了,“潇嬷嬷,把假山後的人給我抓出來。”
蕭萍臉色煞白,緩慢向假山後頭去。
她知道仲夏無路可逃,方才另一個婢女已經喊出仲夏的名字
不一會兒,蕭嬷嬷帶着兩個婢女出來。
一個是仲夏,另一個是表哥院子的三等丫鬟,一個是家生子,一個是簽了死契的下人。
蕭潇冰冷的目光落在仲夏身上,随後輕笑一聲,“今夜的風可真冷啊。”
她轉頭看向譚意,“阿意,你穿的少,先回院子去,免得待會兒生病了。”
“好。”譚意點頭。
她以這種方式揭穿仲夏,本就打算讓姨母處理。
蕭嬷嬷是姨母和娘親的奶娘,自小看顧着她們長大,感情很深。
譚意提着燈籠,一個人回了湖光榭。
“姑娘回來了,可要吃些東西?”季冬早就等在了院子門口,她接過燈籠。
譚意搖頭,“我有些累了,我要休息了。”
“季冬,向荊無親無故,也每個親眷在身旁,再加上襄陽習俗和岳州不同,你明日去一趟,跟他說說。”
“好。”
進入屋內,譚意坐在梳妝臺上,呆坐了好一會兒,才取下頭上的簪子。
她把簪子放在一旁,旁邊盒子上是一串口徑略大的佛珠。
譚意拿起轉了轉,重新放回原位,她笑道,“這可比五十兩的镯子便宜多了。”
不過她喜歡。
……
翌日,譚意起來,季冬正在屋內擦拭木具。
譚意揉揉惺忪的眼睛,披上外衫。
季冬道,“姑娘,我今早去了向大人住的地方,跟他說了襄陽這邊的習俗,向大人聽得很認真,說他會準備好,需要過幾日才會上門提親了。”
譚意點頭。
襄陽城有名的媒婆都不好找,他找起來估計夠嗆。
“今日換個嚴肅些的衣裳,我打算去見鋪子的掌櫃吧。”
前段日子俞家遭難,大多數鋪子都關了門,影響甚大,這段日子得過去查看一番。
季冬:“是。”
“姨母那邊怎麽說?”
“叫做蘭香的丫鬟發賣了,仲夏和蕭嬷嬷一同去了莊子上。”
譚意系腰帶的手一頓,随即又若無其事。
季冬繼續道,“聽說是蕭嬷嬷要跟着去莊子上的。”
“我知道了。”
吃過早膳後,譚意去了鋪子。
忙忙碌碌,日子過得快。
十月十七日,向荊帶着襄陽城炙手可熱的顧媒婆,提着一個紅箱子上門提親。
這件喜事沖淡了蕭潇這段日子的憂傷,笑得眉眼彎彎。
本就說好的事情,提親自然順利,向荊得到俞家人的熱情款待。
接下來便是問名、納吉納征。
向荊是京官,只是暫住襄陽,家産大多在京城,便只出了基本的納征禮外。
他認為太過于潦草了,便去郊外蹲了好幾日,獵了兩只貂,一同當做納征禮送過去。
定下親後,向荊還去集市上買了許多糖果和抄花生,派了人沿街一一派發,引起極大轟,整個襄陽城都知道譚意和向荊定親了。
管家是個識趣的,親自去搶了幾顆糖和一把炒花生,拿到蕭潇面前來。
蕭潇笑不攏嘴。
既為出一口氣而開心,也為譚意開心。
看的出來向荊很重視她。
午後,譚意睡醒,便到了正院,“姨母,聽蘭嬷嬷說你找我。”
蕭潇招手,“你來的正好,我正要寫信告知你爹,你攀上了高枝。”
譚意無奈:“姨母。”
看的出來她真的很高興了,說話口不擇言。
“你知不知道向荊沿街派糖一事。”
譚意點頭。
早間就聽春花說了,實在高調。
蕭潇笑着拉譚意的手,“我們家阿意果然是個有福的,向荊可比官子謙好太多了。”
譚意笑:“姨母說不是人心易變?人這一輩子還長着呢。”
聽到譚意用她教過的話堵她,蕭潇捏捏她臉。
“是,人心易變,所以阿意,無論任何時候你都得把自己放在第一。夫妻夫妻,再親再密也是兩個字,你永遠沒辦法去管住另一個人。”
“……”
蕭潇一旦唠叨上了,不說個痛快她就停不下來,譚意坐着端正,時不時點頭附和,“我知道的,姨母。”
桌子上放着好幾張寫好的家書,譚意掃了一眼,正是給她爹寄過去的。
瞧見幾個字,譚意眸子閃了閃,她道:“我重新寫過吧。”
“啊?”蕭潇不解。
譚意挑出其中一張紙,把信中的副留守指揮同知衛向荊向大人,改成了副留守指揮同知衛向大人。
看她隐去了向荊的名字。蕭潇眉頭皺起,“向荊以前和你爹有龌龊?”
向荊既然是六善村人士,那定然也是歸譚延管。
“算是。”譚意有些不确定。
要說有龌龊,也是向荊對她爹有龌龊。
畢竟她爹挺對不起向荊的,尤其是人參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