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明朗如玉
冬日一縷溫暖的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灑下來,飛過千山萬水,将廢墟的影子映在地上,大片的黃沙中,卻有着一汪綠洲。
小鎮上寂靜無聲,可風中帶着暖意,倒顯得沒那麽荒涼了。
昧谷面對一群身中桔梗印的人頗為頭疼,安落塵走向他:“此事辦完,西域的重建也要提上日程了。你本就是西域中人,你若想離開星宿閣,我不攔你,但重建西域,我會讓人助你。”
“多謝閣主。”昧谷瞬間不覺得為衆人解桔梗印頭疼了,相反,他還想趕快讓他們恢複正常,然後重建西域。
楚楓和與楚潇回到幽州,卻去了一座墳墓前,上面刻着楚泠的名字。這是當年他們為她立的衣冠冢。
“泠兒,千面郎君已死,只是安倍玄光還活着,父兄向你保證,一定會讓他也為你陪葬!”楚楓和面色蒼白,眼睛濕潤,他多希望這次安倍玄光沒有逃走,多希望一切都塵埃落定。
随他們一起來幽州的還有薛疏雨和風吟,她們說,有一個朋友也葬在幽州,就距離楚泠衣冠冢兩裏處。
此時,薛疏雨和風吟就來到了“那位朋友”墳前,只是墓碑上卻沒有名字。
楚泠的五年是她不願讓家人知道的五年,最終她還是離開,不願讓家人知道她再一次死去。她離開後,薛疏雨便将她帶到了幽州,特意選在衣冠冢附近,将她葬在此處,卻沒有在墓碑上刻下名字。但其實,埋在土裏那半截的墓碑上,是有名字的。
“愛妻楚泠”,是薛疏雨親手刻上的。
顏少暄已回了宣州,他們分別前,他讓她們為楚泠捎一句話:“玉芝不怪她,我也不怪她,如今大仇得報,請她放心。在天上,也要活得開心一點。”
兩個人站了許久,風悄悄的,陽光暖暖的,只是悲傷卻沒有消去。
風吟:“走吧。”
“我想在這兒多陪她一會兒,不想她那麽孤單。”
風吟嘆了一口氣,向她說了句“保重身體”便離開了。
她走後,薛疏雨便動了動,她上前,順着她的墓碑靠坐下來。玉手輕輕撫摸着冰涼的石碑,就像撫摸着她的臉。
薛疏雨如今希望葉晚蕭能夠出現,這樣她便不會那麽傷心與孤獨,可自從阿泠走後,葉晚蕭也似乎消失了。也許是葉晚蕭見她承受了那麽多,變得堅強,所以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就像她當年悄無聲息地出現一般。
她如今失去了阿泠,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切。縱使大仇得報,她心中也沒有半點放松,只有無盡的悲涼與哀傷。
為何上天還讓她活着?為何那天沒有讓她一起死了呢?這樣她便不會承受一個人的孤獨,所有悲傷只能自己一個人往肚子裏咽。
天色愈發地暗,不知不覺,她也閉上了沉重的雙眼。
她夢到了楚泠,她似乎過的還不錯,還對她說:“雨兒,放下吧,放下一切,重新開始。”
她又夢到了父兄和母親,他們圍坐在一起吃飯,席間提到了她:“雨兒會想開的。”
等她醒過來時,已是第二天的早晨。她眼角挂着淚,身體被凍得冰涼,僵硬的手揩去眼角的淚珠。
想着夢中的事情,他們都在告訴她,重新開始。
也許她活着,是上天想讓人記得楚泠安置在哪裏,以及楚泠的過往。也許她活着,是想讓薛家留有一條血脈,重新開始,讓無影宗重回輝煌,讓父兄在天之靈也能安心。
她不是為自己而活,她是為薛家、為楚泠而活,為他們做未竟之事。
薛疏雨有些艱難地站起身,雙手雙腳都凍得僵硬,她有些站不穩腳,緩了好一陣,才得到些許緩解。
她望着楚泠的墳墓,眼睛中終于多了一點亮光。
“阿泠,我會再來看你的。”
朗玉回到了苗疆,他将兮若和鳴玉一同叫來。而今鳴玉也已十六歲,兮若繼承了其母意志,乃是苗疆的大祭司。
“哥哥,你回來,是否便代表已見到了那個人?”鳴玉接着又說:“我聽說前不久中原群俠在西域圍攻安倍玄光,可還是讓他逃了。”
朗玉點了點頭:“安倍玄光逃走,我也見到了雲兒,也幫她報了仇。”
“那為何哥哥還皺着眉頭?”
朗玉舒展了眉頭,淺淺一笑,明朗的外表下,眼底深處仍有化不開的憂傷。“阿鳴,這段日子處理苗疆事務可還習慣?”
旁邊的兮若一聽便知他接下來想要說什麽。而鳴玉也同樣明白:“哥哥這是想将這攤事留給我,自己一人去逍遙嗎?”
“你這說的什麽話?我怎麽可能留你一人在這兒獨自去逍遙快活?”
鳴玉忽然嚴肅起來:“哥哥,你想做什麽便去吧。”
朗玉摸着他的頭,如今鳴玉已經長成少年,陽光開朗,活潑真摯。“有兮若輔佐你,你不要怕。”
“我才不怕呢!哥哥你走了,苗疆可是我一個人的了,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再也不用擔心你會管我了,哈哈哈!”
朗玉扶額苦笑,他忽然很想收回方才的想法,他還是這麽調皮欠揍。不過玩鬧歸玩鬧,朗玉其實心裏知道,鳴玉這麽說,是不想他走了再也不回來。“我會時常回來煩你的。”
“哼!才不要你回來!”鳴玉傲嬌地抱着雙臂,他雖然嘴上說着不要,可眼底卻是笑意。
朗玉又看向一旁安靜的兮若,從懷中取出一瓶藥交給她:“這是星宿閣拜托流照君前輩與毒牽機前輩煉制的藥,可讓你身體好些。”
“聖主……”自從朗玉繼承聖主以來,她也不再喚他“大哥哥”了。
“我已不是聖主,還是像以前一樣喚我吧。”
“……大哥哥。”
“兮若,鳴玉,便交給你了。”朗玉敬重作揖,是拜托,也是信任。
氣氛有點沉重,鳴玉便玩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哥哥在托孤。”
“臭小子胡說什麽。”朗玉嗔怪道。
鳴玉吐了吐舌頭,見朗玉作勢要打,便跑開了。
直到沒了身影,兮若才開口:“他是不舍得大哥哥。”
“我知道。”朗玉沖她笑了笑:“我此行協助重建西域,那是雲兒的家,過段時間便會回來,你讓阿鳴不用傷心。”
“好。”
朗玉還是離開了苗疆,兮若和大長老江一起送他,鳴玉卻沒有出現。他們都知道,鳴玉是最怕離別的人,所以他不來,也無人責怪。
但其實,鳴玉一直在暗處悄悄看着,目送哥哥離開。他失去母親,失去父親,哥哥又不常在身邊。唯一常常見到的時候,還是東瀛入侵,哥哥繼承聖主之位的這五六年。他知道哥哥一直記挂着心中的那個人,所以哥哥要走,他并不攔着,他只希望哥哥能夠不再那麽悲傷,只希望哥哥像從前那般明朗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