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可憐你

第 32 章 挖墳

挖墳

山間夜風微涼,譚意縮縮肩膀,有些冷。

“向荊。”她突然開口。

“嗯?”

譚意食指和大拇指互相撚撚。

半晌,向荊才聽見她的聲音:“這次你回來,有沒有發現多了東西?”

向荊腳步停頓一下,轉頭看譚意,夜色濃稠,一時看不清她的神情。

“多出來的東西?”

“昂。”譚意沒敢擡頭。

她能察覺到自己的窘迫,現下肯定臉紅了,她一擡頭就暴露了。

沒等到譚意的回答,向荊只得轉身繼續往前走。

夜風徐徐,火把被吹得忽明忽暗。

許久,向荊皺眉:“沒有。”

木屋本就破爛,他收拾木屋時,除了雜草并沒有看見多餘的東西……也不是沒有,木屋後面似乎多了一座墳。

上次他還把墳前草拔光了。

倏地,向荊想起李叔說的話:‘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說你死了。’

他瞳孔一縮,停下腳步。

譚意直接撞到他背脊。

她摸着鼻子退後幾步,擡頭看向他:“怎麽不走了?”

向荊垂眸看她,試探詢問道:“我突然想起我屋後多了一個墳,有半人高,估計是哪個小孩兒的。”

舉着的火把照出譚意微紅的臉龐,她不自然躲閃目光,擡頭看天。

夏季的天空遍地繁星,一閃閃的,甚是好看。

譚意指着一顆星鬥,詢問道,“你快看,那是北鬥七星嗎?”

這麽轉移話題一點也高明。

向荊勾勾嘴角,沒拆穿她。

他順着譚意手指的地方看過去。

“嗯。是北鬥七星。”向荊繼續往前走,“天色不晚了,還是早些回去。”

一步外的男子人高馬大,比她高了整整半個頭。

譚意思索,向荊明明還活着,立着那座衣冠冢實在晦氣。

她曾經在書裏看過,孤魂野鬼最是容易讓人欺負了,她想向荊生前如此可憐,不想他生後也讓人欺負,便給他做了一個衣冠冢。

……現下,人家好手好腳回來了,實在是尴尬。

克服內心的羞恥,譚意摸摸鼻子道,“我覺得在別人的屋後立座墳實在是缺德,我要是你就把墳挖了。”

這一句無疑是承認,那座墳是她立的。

心底的郁悶被風吹散,只剩下甜意,向荊忍不住裂開嘴笑。

她……還給自己挖了個墳啊?衣冠冢嗎?

向荊控制自己語氣,“嗯。說得有道理回去就挖了。”

譚意舒口氣,挖了就沒人知道她幹得蠢事了。

很快便到向荊居住的山腰。

譚意想要借火把,誰知向荊直接越過她,往山下去。

“我去破廟拿些東西。”他解釋。

譚意疑惑,破廟除了一堆石塊估計也沒什麽東西,前些年還有些木頭,現下都讓村裏人拿去當柴火燒光了。

向荊走得很快,譚意只得小跑跟上去。

聽着身後傳來的腳步,向荊想要說話,但他思索半晌,依然沒找到話頭。

他和阿意似乎真的沒什麽能說的,他既不是與她一同讀書習字,也不能一同上桌吃飯,甚至還不是一個村的……

向荊有些沮喪,肩膀都塌下去。

到了村尾。

“多謝你啦。”譚意背着背簍就往村裏跑去。

這般晚回去,肯定會被罵。

向荊張張嘴,只能看着她跑遠。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回後山。

回到住所,向荊拿起屋檐下的鋤頭,直接繞到屋後。

墳包靜靜杵在那兒。

這半個月,他忌諱着這座墳墓,不曾踏足這裏。

半個月前拔掉的墳頭草又長了起來,青蔥翠綠的。

向荊把火把插入到一旁的地上,揮動鋤頭掘墳。

泥土被挖掘過,并不如外面的堅硬,鋤起來并不費事。

腳邊的泥土越來越多,堆積成一個小山。

不知道挖了多久,眼前出現一條兩只巴掌大金絲綢布。

鋪金絲綢布可以讓後代帶來福澤保佑,如沒有後代,便寓意下輩子富貴榮華。

向荊拿出金絲綢布,上面沾滿泥土,就算拂去泥土,也留下了痕跡,不如開始的光鮮亮麗。

金絲綢布被掀開,露出下面的楠木盒子。

盒子就一個巴掌大,然盒子邊邊角角用金邊裹着,就算是被掩埋在泥土之下,黃金依然鮮亮,輕易就能看出盒子價值不菲。

向荊輕笑一聲,“真是大方呢。”

嘀嗒一聲,黃金制成的鎖扣被向荊打開。

盒子中躺着一只小鹿,小鹿上方放着紅布縫制的平安符。

小鹿是他按照譚家馬車上的小鹿仿制雕刻而成,這只小鹿被衙門差役買了,沒想到會在她手中。

平安符折成三角形狀,紅布上刻着三個字,只可惜向荊不認識字。

在衣冠冢中放分平安符也是少見。

向荊拿起丢棄在一旁的薄木板,認真打量後,隐約瞧見上面有碳灰的痕跡,估計這是她給自己立得碑,只是風吹雨打之後,被雨水侵蝕掉了。

向荊往土坑看上一眼,密密麻麻鋪着紙灰。

往墳地燒黃紙叫暖炕,可以讓逝者安息長眠。

想到她那個小身板,能挖出這麽大的坑,估計耗費了不少力氣。

向荊坐在地上,抱着盒子忍不住笑得眉眼彎彎,“真傻。”

這世上怕是找不到比她更傻的人了,為一個交集不深的人耗費這麽多心力。

她總是很有善心,可憐同情任何比她弱小的人。

只是這種善心容易讓人生出不該有的妄想。

就比如現在,向荊跳動的心髒在蠢蠢欲動着,他總想抓住點什麽……

另一邊,譚意回到家就被季冬耳提命面,諄諄教導了半個時辰,耳朵都要磨成繭子了。

最後答應日後傍晚不出去,季冬才放過她。

不過累得李叔和李嬸滿村子找她,譚意也不好意思。

偷懶了幾日,譚意又去上學堂。

日子變得規矩起來。

暑氣沖天,熱氣從地面上來,每次從學堂回來,衣裳都能被汗濕透。

“李嬸。”

李嬸并不在家,季冬也不知道去哪了。

竈臺上放着一盆黑乎乎的湯汁。

想到她出門時,季冬說要煮酸梅汁,等她回來喝。

她舀了一碗湯水,咕嚕兩口灌進嘴裏。

嘔——

譚意原封不動吐出來。

這不是酸梅湯,是中藥,苦的她舌頭發麻。

譚意蹲在地上幹嘔,恨不得把五髒六腑嘔出來。

“哎喲。”李嬸正好回來,看見譚意的模樣,急急忙忙去缸裏給她打水喝。

喝了幾口水,嘴裏的那股苦哭消散,只剩下澀味。

譚意終于緩過一口氣。

張金蘭看着譚意緊皺的小臉,笑道,“看都不看清楚,就什麽都往嘴裏塞。”

譚意吐着舌頭,這藥實在太苦了,

“今兒季冬不是煮了酸梅湯,我瞧着看是酸梅湯。”

張金蘭:“哪是什麽酸梅湯,這是我和你李叔要喝的藥。”

李叔和李嬸沒個孩子,他們一直都想要一個孩子,所以經常喝藥。

譚意又多喝了幾口冷水,才徹底把味壓下去。

這麽苦的藥,虧得李嬸李叔每日當水喝。

譚意想,下次去縣裏時,給李嬸李叔買幾包蜜餞,還能壓壓苦味。

“還有更苦的呢。”張金蘭也舀上一碗,幾口就吞下去。

常年不是這個藥,就是那個藥,她已經喝習慣了。

她擦擦嘴巴,道:“聽說劉閑伯的女兒女婿死了。”

譚意思考了一陣,詢問道:“是門口有樹樁的那戶人家?”

“對。”李嬸坐在凳子上擇青菜,把事情給譚意說了。

劉閑伯有一個嫁到年縣的姑娘,女兒女婿是開茶葉鋪子的,前段日子鋪子着火了,女婿舍不得被大火燒着的茶葉,沖進火中搶救茶葉,結果茶葉沒救到,人反倒燒死了。

女兒見丈夫死了,一條白绫也随着去了,剩下一個叫做季念的小姑娘。

“這姑娘是個可憐人,家原本是在年縣縣城裏做茶葉買賣,一家三口安安穩穩過着小日子,誰知道……”李嬸重重嘆上一口氣。

“世事無常。”

“聽說長得是十裏八鄉的好看,媒婆估計能把門檻踏破。”

譚意應和了幾句,剛好林如安過來找她,便離開了東廚。

此後,村裏經常說起季念的事情,譚意聽了這麽一耳朵,也沒有放在心上。

這日,譚意借着去村尾摘青團,終于讓季冬同意讓她出門。

剛打開門,便看到劉大娘走來,旁邊攙扶她的姑娘雖一身粗衣麻布,但也掩蓋不住她的容貌出色,遠山黛眉,一雙盈盈如水的眼眸,像極了溫婉的江南水鄉,單就一雙招子,都能溺死不少人。

譚意不厚道的想,她哭起來肯定好看得緊。

只是太瘦了,瞧着柔柔弱弱的,感覺一陣風就能被吹跑。

“譚家丫頭,你爹在家嗎?”

譚意回神,急忙應道:“在的,劉大娘,你找我爹什麽事?”

譚意沖着院子喊,“爹,柳大娘找你。”

“劉大娘,你先去堂屋坐着。我還要去摘艾青。”

太陽就快要落山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譚意和林如安離開。

季念看着譚意腳步匆匆離去的背影,有些愣神。

這姑娘可真好看,渾身都是貴氣,一看便知道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很難想象村裏的姑娘也有這樣的氣質。

“這是譚裏正的閨女,自小在襄陽長大的,前兩年才回村。”季念嗯了一聲。

她低垂眉眼,怪不得呢,原來是大地方回來的。

扶着劉大娘進了譚家。

譚家很大,有十幾間屋子,敞亮的很。

季念不免又想到自己住的矮小無光的屋子。

她本來也有自己明亮的小屋子,只是突然之間全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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