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湖
天色昏暗,潘文躺在正廳躺椅中小憩。
向荊把買來的幾個烙餅子放在桌上。
聽到聲響,潘文被驚醒。
他睜開眼睛,看着坐在桌子旁的向荊。揉揉惺忪的眼睛,潘文起身,“回來了?”
伸個懶腰,潘文走在桌邊。
看到桌面上的四個烙餅子,他瞪圓了眼睛,“你……你就給我帶這個?”
“嗯。”
“我、我就吃這個?”潘文撓撓頭發,質問向荊:“我不是說去酒樓打包一份四喜鴨子、獅子頭嗎?”
“沒了。”向荊面無表情撒謊,“已經賣完了。”
“一家酒樓賣完了,你不可以去別的酒樓買嗎?”潘文氣憤道。
向荊撇了他一眼,伸手就要去拿走烙餅子,潘文急忙躲過來。
“好了好了。”總不能餓着。
潘文認命,就着茶水吞咽着烙餅。
下次他不能犯懶,還是得自己出去吃。
向荊坐在一旁喝酒。
以前向荊很少喝酒,近些年都要成為酒鬼了。
潘文詢問,“你不是去官家了嗎?”
“官子隽怎麽說?”
“說盡力。”
潘文忿忿不平道,“褚神醫出現在人前都五年前了,哪知道他現下還在不在襄陽?”
“你說兩個月後,我們要是找不到褚神醫會不會死。”
皇帝被丹藥坑害了身子,目前是愚昧又怕死,總會幹出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情,整日到處作妖,苦了他們這些小官吏,天南地北的跑。
向荊篤定,“不會。”
就算真沒找到,三王爺也會為他找好退路。三王爺手中基本沒可用之人,他不會放棄自己這顆身心清白的棋子。
潘文送下一口氣,“那最好。”
向荊一杯杯酒下了肚,喝的比平日裏還兇。
潘文終于察覺他不對勁,詢問道,“你怎麽了?”
“我遇到譚意了,在官家。”
潘文不以為然,“這不是很正常嗎?”
官家作為譚意未來婆家,她出現在那裏很正常。
又是一口烈酒下了肚,向荊苦笑,“也是。”
潘文專心啃着餅子。
……
百裏村住的大多數是外來戶,戶籍慘缺不全,還時常變動,一年的人口流動很大,五年前的褚姓人家,早就不知道去了哪。
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便這麽斷了。
幸好七月中旬,官子隽那邊得到了新消息。
向荊到達襄陽湖時,正是午時。
烈日當空,官子隽撐着油紙傘站在岸邊。
“向大人,他們在畫舫上,我們需要過去。”
向荊擡眸,眯眼看着天上的太陽,日光不可直視,他只覺得那些人真是閑的,太熱天的竟然去游湖。
他點頭,“我們先過去。”
官子隽租了一艘小船,向着在湖面漂泊的二樓畫舫。
畫舫挺大,有好幾十包廂,刷着亮紅色的漆,木制屋檐雕刻展翅向天空飛的大雁,遠遠看去,外表名貴奢華。
官子隽領着他從中部上了畫舫。
畫舫每個窗戶挂着一層層綢緞,随着夏風飄蕩着。
兩人往畫舫頭部去。
“他們在前面包廂。”官子隽道:“我也是無意中聽我二弟說起,俞知府的外甥女曾在菩提寺後山見過一位老者。”
“老者醫術了得,自稱褚大夫,而且譚姑娘因為腿傷還去過褚大夫住的地方。依我們的推斷,那位老者應該就是褚神醫。”
向荊腳步頓住,他側目看向官子隽:“俞知府的外甥女?”
“對。”官子隽不解,“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可大了,以前怎麽想見都見不到,如今不想見了,倒是哪都能碰到。
向荊心亂如麻。
“走吧,去見見俞知府的外甥女。”
官子隽點頭。
包廂前站着兩個男子,一個是官家二公子,另一個是楊通判的大公子楊朔。
“向大人。”兩人躬身行禮。
向荊有些心不在焉,他點了點頭。
官子謙打開包廂門。
包廂內坐着四個姑娘,在打着葉子牌,綠藍色的桌布上擺着幾堆碎銀子。
譚意面前放着一小堆碎銀子。
聽到聲響,三人看過去。
譚意率先看到官子謙,随着是站在官子謙的向荊。
她笑容一滞,眼底湧上詫異。
真的是向荊。
他背脊挺直,目光打量着包廂,似乎并沒有看見她。
官子謙介紹了包廂裏的姑娘後,道,“這位是向大人,是從上京來的。”
譚意三人打招呼。
向荊全程沒往她看過一眼,似乎并不想認出她。
譚意也當兩人不認識。
四個大男人坐下,還算寬敞的屋子瞬間變得擁擠。
官子謙說明來意。
“阿意,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你曾在菩提寺山下碰到一位自稱褚大夫的人,你說他醫術了得,只是瞧過季冬的臉便知道她時常腹痛?”
“是的。”但那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十五歲及笈禮前,姨母讓她去菩提寺祈福,她便帶着季冬和幾個護衛去了,下山時不小心扭到腳。
為了趕時間,她們走的是後山小路,并沒有遇上其他人。自稱褚大夫的老者背着背簍從山路上走過來。
因為離褚大夫住的地方不遠,季冬背着譚意去往他住的山間老屋,他不僅治好了譚意的腿,而且還調理好了季冬腹部疼痛的問題。
官子謙臉上湧上喜意,“阿意,那個老者是不是自稱褚大夫。”
“是。”
“現下聖上正在讓向大人尋找褚大人,你如果幫忙找到褚大夫,你就立大功了!”
“你還記得他長什麽樣嗎?”官子謙問。
譚意搖頭,“不記得了。”
官子謙急忙追問,“阿意,你再想想。”
“他當時帶着草帽,并沒有露臉。”
“原是如此。”一旁的官子隽面露遺憾。
随即想到什麽,他眼眸又是一亮,“譚姑娘,當時你不是還去過他的住處?”
“聽子謙說你過目不忘,定然記得去他住處的路。”
官子隽神情激動,“譚姑娘,可否明日帶我們去找褚神醫。”
褚神醫可是皇帝點名要找的,如果向荊從譚意這邊得知消息,有了這一層人情,日後便可以更好往來。
再如果褚大夫真的救活了聖上,向荊定然會高升,他更加不會忘記官家對他的恩情,然後說不準還能庇護一下他們管家。
“不用。”向荊道:“麻煩譚姑娘畫個圖便可。”
譚意點頭。
一旁候着的丫鬟立即遞來紙筆。
譚意動手畫圖。
拿到畫好的圖,向荊道了一句謝。
四人識趣出去,留得姑娘家在包廂玩。
婢女關上門,屋內再沒旁人。
一旁的關婉娴道,“可把他美的。”
“要我說,你就不該給他畫。”
“我聽我爹說了,這個向大人是從從四品京官,這次專門來襄陽辦皇差的,就是找褚神醫給皇帝看病的。”
“只要找到褚神醫回去,這官職還能往上升,今日他從你這裏得到消息,如果真的找到神醫,定然會感激,但這份感激可不會算在你頭上,會算到他官家頭上。”
關婉娴輕戳譚意太陽穴,“你呀,就是太沒有心眼了,你該告訴你姨夫,然後讓你姨夫去跟向大人說,如此這功勞便算到俞家頭上。”
“向大人欠俞家這個人情,日後肯定有用。”
譚意笑笑,“我知道。”
上京來的貴客滿襄陽找褚神醫,她也聽說了。
只是這皇差怎麽也殃及不了俞家,她姨夫不怎麽上心,譚意便什麽都沒說。
關婉娴憤憤不平,她推推一旁的程晚意,“你說是不是。”
程晚意撐着腮幫子,目光望着虛空一點,道:“我倒是覺得向大人真是好容貌。”
方才她就坐在向荊旁邊,可把他瞧的仔仔細細的。
關婉娴話頭被噎在喉嚨中,緩了一會兒道,“你沒看官子隽巴結的,人家是從四品京官,可看不上你。”
“但我爹說他是武将,現下太平日子,哪有軍功讓他升,沒準這一輩子就是從四品了。”
關婉娴啧啧兩聲,“這你就不懂了,你方才不說他長得好,娶個好媳婦,很快就升上去了。”
程晚意一本正經點頭,“說的是。”
譚意笑笑,“我出去走走。”
……
譚意走到甲板上吹風,忍不住回想起方才的場景。
從上京過來的從四品京官。
譚意沒想到,僅僅三年,向荊竟然便走到了如此高度。
現在的他,大多數人見了,都得喊上一聲向大人。
如此,也不枉當年的背井離鄉。
“喲,我當這是誰呢?這麽巧,你也在這畫舫上。”
譚意回頭看去。
藍曉月神情似笑非笑,她身後還跟着楊通判的女兒楊秋桐。
兩人站在不遠處甲板上。
藍曉月是節度使的獨女,平日裏很是看不慣她,老是找她的黴頭。
譚意不想跟她扯上關系,轉身就走,卻被藍曉月擒住手腕。“喂!我跟你說話你沒聽清楚是不是!”
譚意還是不理她,掙脫她的手臂就要走。
藍曉月被惹毛了。
她是什麽玩意,竟然也敢這麽無視她!
藍曉月一只手擒住譚意手腕,另一只小臂壓在譚意胸膛上,觸及一片軟綿。
她用力,兩人連連後退。
藍曉月把譚意壓在護欄上。
“譚意,你還真當自己是俞家的姑娘了,你不過是一個村姑,誰給你的臉無視我。”
藍曉月跟着她爹學過武,力氣很大,譚意掙脫不了。
“下賤東西。”藍曉月在譚意耳邊低聲道。
譚意半個身子都探出船外。
突然,甲板另一頭傳來腳步聲。
譚意側目看去,向荊一行人正在走來。
他為首站在甲板另一頭。
正在這時,藍曉月手臂用力,壓得譚意整個人越過護欄,撲通一聲掉入河中。